第二章 特务营

经过四天的颠簸，燕双鹰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沈阳。

这是当时东北最大的城市，保留了日占时期建起的一些工厂和建筑，这里工厂密度相比关内的南京、天津毫不逊色。城市当中楼房也建了不少，像一个个从地下冒出的柱子一样，街上电车汽车穿行。道路两侧的老百姓还在举行联欢活动，红绸舞动如同火炬一般，锣鼓敲打声不绝于耳，他们在庆祝**的生日。这座城市在从国民党手中解放出来后似乎绽放出无限的活力，一扫从前的肃杀气氛。燕双鹰也许不知道，就在几年之后，全国的优秀工人即将涌入这片黑土地，他们远离自己家乡，将一腔热血和青春挥洒来造就人类历史上一个工业化的奇迹。

燕双鹰来不及沉浸入这座城市的寻常生活便马不停蹄找到当地党组织进行汇报，他必须争分夺秒，尽早做好一切备战准备。

此时**战场上，金日成的**人民军仅用3天就攻下了南**的首都——汉城，李伪政权数万溃兵夹在难民中间疯狂南逃，像洪水一样涌向临时首都——大田。金日成明白，时间对他万分宝贵，他必须一鼓作气狂胜到底，抢在“联合国军”到达之前攻下半岛最南端的釜山，拔掉敌人登陆的据点，尽快结束战争。如果等到美国人介入，**和美国之间巨大的国力差距无疑意味着分出胜负。1950年6月30日，人民军发起了南下第二次战役——水原战役。

**战场越发激烈的战火令**的弦绷得紧紧的，这事关**的地缘战略安全，1950年7月6日，******一举拍板——推迟解放台湾，组建东北边防军。7月10日，刚打下海南的40军从广州登车直扑安东，7月15日，38、39军从河南信阳和广西柳州同时拔营北上，一股股铁流逐渐向中朝边境靠拢。

39军的第一批部队乘坐火车抵达沈阳，一批批官兵涌出车门，在火车站列队站好，排得整整齐齐，火车站似乎被淹在了一片黄绿色的海洋中。一队队士兵在干部军官的指挥下走出车站，前往兵营集结。街上的老百姓们看到这批在一年半前入关的猛虎归来，都围在街道两侧观看，街上的汽车和黄包车自觉给部队让路，让这条黄绿色的龙重新在东北飞舞。

这些部队中，有一支部队全副武装的美式装备，深绿色的美式钢盔在周围的狗皮帽子中格外显眼，他们手上的汤姆森冲锋枪，m3冲锋枪，m1加兰德……好似美国武器展览，这装备在装备精良的四野当中也是肥得流油。在拥有最好的装备和美式军装的同时，他们也承担着最危险的作战任务，他们正是39军116师直属特务营，他们从东北到西南，转战千里，一次次像钢刀一样深入国军防线，将国民党大军的后方摧毁，为胜利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四野其他部队看到他们，也都不由得投去羡慕和敬佩的目光。到了兵营，一个身材魁梧的战士出列，向兵营里面的组织报到，他走到兵营宿舍办公室轻轻敲了敲门，“进来。”里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难道是……他心里一激，手抖动着推开了门，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双鹰！”他愣住呆在了原地。燕双鹰拿出了对战友的柔和目光，抢先上去握住了他的手：“高进，你终于来了。”

“在来之前，我想到会和你会合，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燕双鹰听了拍拍高进的肩头：“好久不见，身体也结实了不少，看样子咱们部队肥得狠啊，哈哈哈。”

燕双鹰眼中闪着喜悦的泪光。“是的，欸，双鹰，现在我们特务营已经集结完毕，先一起去安排住宿，再一起好好说说这半年多的情况。”

“好，这就带你们去。”

午间坐在兵营食堂中，燕双鹰才知道，破获重庆的严森特务集团后，自己调去了华东去协助消灭光复社为首的特务组织。而高进被调回了四野特务营，任特务营代理营长，他们在西南的山区与国民党残军和各路土匪展开了一番激战，也扩充了部队，吸收了很多新鲜血液。高进得知了燕双鹰在上海的经历之后也感慨：“三野的同志们，也都是好样的。”

燕双鹰忍住悲痛，振声：“所有的解放劳苦大众的同志都是好样的。”

高进点了点头，安慰道：“哦对了，现在组织上决定恢复你特务营营长的职务，我任特务营1连连长，待会儿我就带你去见见战士们，看看咱们扩充后的部队。”

燕双鹰露出了笑容：“太好了，我也想见见同志们。”

下午的训练开始前，高进带着燕双鹰到了特务营的队列前，向他们介绍：“同志们，这就是我以前经常向你们提起的，咱们特务营的老营长，燕双鹰同志，以后他就是咱们的营长，我卸去代理营长职务，回到1连任连长。”战士们听了后，都用新奇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燕双鹰，好像要从他身上找到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一个鬼头鬼脑、皮肤黝黑的矮个子兵率先喊了：“你就是那‘半人半鬼，神枪第一’啊，以前也听别的部队师长提起过，这一提燕大侠的名儿，土匪都三魂飞走两魂，枪都拿不住。”

大伙儿听罢，都笑了出来，燕双鹰听了也笑了，他走到士兵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是什么半人半鬼，我是人，和大伙儿一样的人。你们好好训练，也能变成和我一样的。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伙子立正敬礼，用洪亮有力的声音回答：“我叫王志飞，16岁，8个月前在贵州加入解放军。平日打猎，所以善于枪法！”

燕双鹰肯定地给人整理了领子：“好，以后找个机会和你切磋切磋。”

王志飞脸上笑容更灿烂了，把嘴里的大板牙露出来：“不敢，我哪能和燕大侠比啊？”

“欸？我都说了，我和你们一样，都是人，而且我们这里是革命队伍，不兴一口一个‘大侠’的。”燕双鹰的语气严肃了起来。

他话音刚落，头又转向了其他士兵，高进也上前，指着队伍里一对双胞胎兄弟说：“这是咱们队伍里的冷兵器大师宋铁山、宋铁林，刺刀、大刀、斧子……各种各样的武器，只要是带刃儿的，在手里玩的是滴溜乱转。但是有一点，枪法都不怎么好，几次不打枪上去就近战，差点没命。”

燕双鹰听了来了兴致，走到他们跟前打量着这对兄弟，这俩兄弟长得确实像，从头到脚一样的朴实与粗犷。他们也咧起嘴笑了，洁白的牙齿与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们见燕双鹰走到跟前，都立正敬礼：“营长好！”

燕双鹰也笑了：“好，这么快就叫上了。以后要跟着我，得把枪法练好，现在打仗可不兴只会大刀长矛啊。”

“是！”兄弟俩站得笔直，回答也是铿锵有力。

高进又朝队伍里喊道：“姚裕林，刘保禄，你们俩出列！”两个20多岁的小伙子跨步出列，立正站直。高进继续介绍：“姚裕林，是咱特务营的神炮手，小到鬼子的掷弹筒迫击炮，大到75mm山炮，都是操作起来一打一个准儿。他到现在总共为咱拔除了40多个机枪火力点，多次受到上级的表扬。还有刘保禄，咱特务营的尖刀兵，突击队里面总是他第一个冲上去，别看他个子小，身子可敏捷了，和猴儿差不了多少。战场上子弹都像怕他一样绕着走。”说罢，队伍里也爆发出了笑声，燕双鹰则拍了拍他俩：“都是好样儿的，咱们营是高手云集，人才济济啊。”

姚刘二人敬了个礼：“多谢营长夸奖！”

燕双鹰示意让他们俩归队，而后走到队伍前面：“今天我先认识这几位新同志，其他的有不少老同志，也有些我还没认识。以后有机会慢慢熟悉，现在咱们开始正事儿，训练！”高进走到排头，高声下令：“起步，走！”整个队伍排列开来，远远望去像用尺子画出的线一样，这条线在烈日下踏步，行进。

训练过后是自由活动时间，燕双鹰和高进一起谈论着未来可能去执行的任务。高进低声说道：“在来这里之前，上级已经对我说明过情况，**开战，美国人势必会找机会介入，他们现在在世界上是不可一世，谁都不放在眼里，同时美国又是资本主义世界的老大，对咱社会主义极其敌视。一旦介入，很可能会把矛头指向我们这里，所以我们要做好与美国人干一仗的准备。”

燕双鹰点了点头：“是，上海的马小英同志也对我说过。更主要的是，现在咱们还不了解美国人，不知道他们什么情况，很难做好对应的准备。在和国民党特务的历次交手中，也看到他们手上林林总总的美国装备，给我们同志造成了很大的牺牲。美国人使用起来，可比国民党称手得多，咱们可千万不可大意。现在我已经向上级申请，派一位精通英语，熟悉美军情况的指导员来。希望能为与这个素未谋面的对手见面做好准备。”

高进：“还是你想得周到啊……”

正说着，空地上一片嘈杂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他们转过头望去，只见战士们围在那里指着一个膀大腰圆的兵，对他大声呵斥，地上躺着五六个战士，其中就有王志飞，看样子都摔得不轻。燕双鹰高进见状走了上去：“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战士抢先说道：“连长，营长，这高鹏振太不讲理，我们刚在那儿说了几句老蒋不是人，他就冲上来和我们拼命。同志们不想和他打，他还是不依不饶，一下子打翻了我们五六个同志。”

高进上去指责：“高鹏振，现在你是在我们解放军的队伍，不是旧军队，收起你那做派，别再……”

高进话音未落，高鹏振一脚踢了上来，得亏高进有所防备，身子往旁边一挪躲开了这脚。燕双鹰和战士们扶起了王志飞他们查看他们的伤势，见没有大碍才放心。王志飞见高鹏振正要对高进动手，忍不住拿起步枪要对准他，却被燕双鹰阻止：“发给你的子弹是让你打击敌人的，现在你们好好休息，这个我来处理！”说着，燕双鹰朝那里走了过去。

高进一点点后退，他左腾右闪，虽然没被击中但就是没有还手的时间，高鹏振拳脚并用一点点逼近，高进的处境越发被动。这时燕双鹰拦在了他的面前，用放着杀气的鹰眼对着他，高鹏振似乎也被这股气势震住了，停了一下。燕双鹰用严厉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也不知道蒋介石是不是与你有什么特殊的关系。但是他为了他那个集团的私利，勾结****人民，让老百姓举步维艰。我们**是为穷人，为老百姓服务的队伍，就必须维护大多数人的利益，要把老蒋代表的反动集团消灭！”听到这里，高鹏振气红了脸，像头愤怒的公牛朝燕双鹰冲了过来，周围的尘土都被他跑动带起的风腾起。战士们被震得后退，同时也用担忧的目光盯着燕双鹰。只见燕双鹰镇定自若，一跃而起翻身腾空，躲开了高鹏振的冲击。高鹏振扑空也反映了过来，迅速朝身后一腿踢去，燕双鹰落下来轻轻一脚踮在他的腿上。高鹏振惊了，在他看来，没人能躲过他这一腿还这么羞辱他。高鹏振一愣，已经被燕双鹰一脚腾起踢在了前胸，他身子一震翻倒在地上，高进立刻喊道：“把他关到禁闭室去！”两名战士上前，把倒在地上的高鹏振架起来拖走了。其他战士都围了过来鼓掌。宋铁山说道：“没想到，营长功夫这么了得，我玩刀剑那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凌厉的功夫，只怕我是拿着武器，也和营长过不了三招。”其他战士们也都喊道：“营长，教教我们吧……”燕双鹰打断了他们：“好，以后一定，现在大家继续去忙吧，我和高连长有事要谈谈。”说着拉着高进走出了人群。

高进向燕双鹰介绍起高鹏振的情况：“他是满族人，家里是个财主，有些小钱。原本在国民党部队里面当营长，听说是被蒋介石夸赞过的。他在广西被俘，一开始极其顽固，总是和同志们起争执，组织上也派过政委指导员给他做思想工作，后来好了一些才放松了对他的监管。同时又看他格斗能力极强，把他送到我们特务营来改造学习，没想到，他还是放不下。”燕双鹰听完眉头一皱，一言不发，他明白在后面有更多的挑战在等着他，眼前这支队伍的凝聚力就是他要考虑的第一个问题。

1950年7月过去了，在这一个月里面，**人民军高歌猛进，一路突破了三七线、三六线，攻下南**临时首都——大田，1800多美军和数万南**军成为亡魂。“联合国军”节节败退，逐渐聚向了**半岛最南端的釜山，军舰飞机运来的大批的武器装备堆满了这里，成群的外国士兵登陆增援过来，法军、加拿大军、英军……陆续加入了战局，小小的**半岛云集了几乎半个地球国家的军队。釜山周围聚集了14余万联军，而进攻的**人民军只剩下6万多！

**人民军经过一个多月的征战渐渐露出了疲态，多年培养的精锐士兵损失了就难以补充，苏联援助的T-34也是打一辆少一辆，按照战场惯例，现在应该停下构筑防线，等待增援补给。但是金日成深知美国加入战局造成的力量对比变化，自己现在根本不能停下来，必须趁“联合国军”立足未稳将其一举推下海，否则登陆的美军越来越多，只会让战局更加被动。他高喊着“8月将是解放南**的月份！”在他的鼓舞声中，**人民军对着洛东江对面“联合国军”的工事防线发起了一轮又一轮的冲击，直至流干自己的最后一滴血。

美国人的火力太猛了，人民军的将士们如同飞蛾一样扑入了绵密的火网当中。遮天蔽日的美军飞机日夜轰炸着人民军前线的部队和后方的公路桥梁，北**的工厂学校也开始遭到空袭，战火离中朝边境越来越近了。

1950年8月初的一个深夜，特务营营地的大门开了，一个解放军干部骑着自行车在夜色中驶入营地。

营地的一个小房间内，燕双鹰和高进还在那里谈论着队伍中一些官兵的基本情况，门被叩响。

燕双鹰和高进警觉地盯向了门，高进：“谁？”门外响起了一阵铿锵有力的声音：“39军116师师属特务营指导员黎曲青，前来报到！”

高进一听松了口气，上前开门。门口是一个站得笔直，身着黄绿色军装，留着简单干脆短发的女指导员，却浑身散发着不输男人的气场。高进见了她扬起微笑：“是上级派来的同志啊，请进。”说着身子往旁边一让，把指导员往里面带，燕双鹰也伸出了手：“是黎指导员啊，特务营营长燕双鹰代表全营战士欢迎你。”黎指导员也垂下原先行礼的手，与燕双鹰的手握在了一起，同志的温度与力量在手掌中蔓延开来。

黎指导员随后坐了下来，听燕双鹰和高进一起介绍了一些有关特务营的信息，指导员皱了皱眉：“看来，燕双鹰同志也急需与现在这支队伍进行磨合啊，尤其是队伍里那个高鹏振，要及时进行改造。看现在的形势，我们很有可能在一两个月内进入新战场，所以改造工作得马上展开，一来在队中树立榜样和威信，另一面，也可以快速提升队伍凝聚力和战斗力。”

燕双鹰点了点头：“指导员说的是，我看我们三个今天就成立一个党支部，好开展工作。”指导员和高进都表示赞同，指导员还表示：“现在与队伍接触时间最长，最熟悉的还是高进同志，之后燕双鹰同志与队伍的磨合以及我对高鹏振的思想改造工作还请多多配合。”

高进憨笑了两声：“指导员说哪里话？自家同志的工作，我当然配合。”

燕双鹰：“好，今天起，特务营党支部正式成立，明天一早就开展工作！”几人都坚定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