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再战江湖

一

1939年的春天，在经过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来了，它翻山越岭，跨江渡河，在华北大地上展开了它摧枯拉朽般的攻势。

然而华北的抗战形势，却变得异常严峻起来。

随着战线的拉长，日军的兵力愈加分散，敌后战争的发展和抗日根据地的扩大，对日军构成严重的威胁。

日军开始转变策略，基本上停止了正面战场上的战略进攻，转而将精力集中于打击八路军和新四军，而华北地区，则成了日军进攻的重点。

日军制定了“治安肃正计划”，实行“囚笼政策”，不时对根据地进行“扫荡”，华北的抗战形势随之进入了艰难时刻。

大院里的老槐树下，孟副所长正在露天搭建的厨房里炖野鸡，厨房挺大，放着两张农家小桌，桌上搁着一只野鸡。孟占山正坐在木板凳上，向炊事员传授心得。

“记住啊，先在铁锅里煮熟，再用花椒水和盐水浸泡，出了水后再用酱汤泡，记着加点姜末。嗯……最后一步最重要，把泡好的鸡切成块，加红辣椒过油干炒，火一定要旺，不然榨不出味！”

“放心吧，副所长，嘿嘿，没想到您搞山货是把好手，对烹饪也挺在行。”

“切，小意思。大家最近劳苦功高，权当犒劳。”

“嘿嘿，副所长，俺咋觉得你现在说话文绉绉的？”

“哈，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常和于大文化泡着，还能不沾点文化气？”

晌午时分，厨房里传来利落的翻炒声，一时间肉香四溢。

工人们个个馋涎欲滴，有几个猴急者甚至提前窜到厨房，扒着木栅栏拼命往里张望。

关大和手拿一个破本本，满面春风的跨进院子，一进大院就直奔厨房。

“哎呦，我说老孟，自从你来到咱修械所，咱的伙食水平可是提高了好几个档次。”说完，乐呵呵地给了孟占山一拳。

孟占山瞥了一眼：“呦，瞧把您关大所长乐的，下巴都快掉了。要我看啊，不是见了美食那么简单吧，说说，有啥乐事？”

“嘿，啥都瞒不过你，告诉你吧，不光有咱们所的乐事，还有你孟占山的乐事。”

孟占山一愣：“噢？说来听听。”

“不急，不急，等饭菜上桌再说也不迟。唉，就是没有酒，不然真该好好喝两盅。”

不一会儿，饭菜上桌，同志们团团围坐，聆听关所长的教诲。

“同志们，今天，我要宣布两个好消息！你们看，厨房的同志很有先见之明嘛，居然准备了辣子鸡，哈哈哈……”

“我说，大所长，您就别绕弯子了，这不急死人嘛。”于大学问不干了。

“哈哈，这第一件嘛，徐政委宣布，爱国华侨搞到了两台机床，不日就送到，到时候，咱们就能自产枪械喽。”

“噢——”下面一阵欢呼。

“静一静，静一静……这第二件嘛，就是……上级准备让咱的孟副所长官复原职，从明日起，就要作为指挥员重返沙场，大家欢迎！”

孟占山跳将起来，两个巴掌拍的山响。

“唉……”下面却一片哀叹，仿佛听的不是喜讯，而是个噩耗。

二

司令部的会议室里，徐政委和孟占山相对而坐。

孟占山毕恭毕敬，神色紧张，不时拿眼偷瞄对方。

徐政委清了清嗓子：

“嗯……当前的形势是这样的，敌人制定了治安肃正计划，实行囚笼政策，不断蚕食我根据地。有鉴于此，军分区决定化整为零，机动灵活地与敌人周旋……”

“同时，敌进我进，你到我这边来，你那边兵力自然就空虚，军分区决定派出几只小部队，深入敌后袭扰敌人，以减轻根据地的压力。这就需要这些指挥员具有高度的自主性和灵活性，能够独当一面……”

“哼哼，这对于别人来说或许有些困难，可对于你孟占山，恐怕是求之不得吧？……”

“我相信，这个任务交给你是再合适不过了，用陶司令的话说就是，任那小子折腾去吧，牵制住敌人就行。怎么样？有信心吗？”

“嘿嘿，政委，你告诉陶司令，咱别的不行，要说捣乱？咱最拿手了。”

徐政委笑了。

“哈哈……这一点我们还是放心的。不过，我们也有不放心的……”

“到了深泽县，你就要独当一面了，这不仅仅是个作战问题，那里环境复杂，各种武装多如牛毛，脑子里要多根弦，先想想怎么保存自己，然后再说发展壮大，懂吗？”

孟占山挠了挠头皮：“嗯，这个倒有些复杂，不过，说实话，咱心里有本小九九，那就叫做——东和孙权，北拒曹操。”

徐政委一愣：“嗯？说清楚点。”

“嘿嘿，诸葛亮当年交代关羽，东和孙权，北拒曹操，则荆州无忧也。我要照猫画虎，该打的打，该拉的拉，准好使。”

徐政委顿了顿，觉得孟占山这话好像有些问题，但又一琢磨，又觉得很在理，于是脸上一喜。

“嗯，不错，有道理。嗨呀，你小子现在说话一套一套的，看来这修械所没白呆啊，也不枉我和陶司令一番苦心。”

孟占山恍然大悟：“噢，我明白了，您和陶司令并没有忘记我，只是要修炼修炼我。得，士为知己者死，我孟占山是讲义气的，一定会好好报答二位。”

徐政委脸色一沉：“切，刚表扬过，这匪气就上来了。什么义气不义气的，咱八路军不讲这个，叫你到深泽县，不是去报恩，而是去抗日，知道吗你小子？”

“那？给多少人马？”

“一个排。”

“啊？”孟占山牛眼睁得老大，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啊啥啊？这就不少了。我告诉你，这次咱一共派了六只小部队，最大的以连为单位，最小的才以班为单位，你不要觉得少，你们现在是排，是班，将来发展起来，你们就是排司令，班司令，知道吗？”

孟占山瓮声瓮气地回答：“知——道——了——”

徐政委笑了。

“我们并不要求你们一上来就搞出什么动静，而是要先想办法把队伍发展壮大，有了人，有了装备，才能打胜仗……”

“另外，我告诉你，与你紧邻的高平县，我们派出了常大山同志，他带一个连去，你们要多联系，多通气，互为犄角，相互照应，懂吗？”

“我的天吶，怎么是他？那个愣头青，不好处。”

徐政委没好气地说：“你这家伙，脾气太倔，要学会团结人，掌握人，使用人，知道吗？否则一事无成。”

“是！我记住了。”

徐政委最后说：“去补充营挑一个排吧，人随你选。另外，罗教导员带不带由你决定。”

三

补充营里异常火爆，听说老营长复出，还要带一个排深入敌后，战士们争先恐后，争得面红耳。

孟占山没有出面，而是躲在附近委托顺子办理。

至于罗文英嘛，他想好了，自己官降数级成了个排长，老搭档要是跟了去也得降级，他心里过意不去，于是决定不带。

顺子先找到了刘二猛，然后让刘二猛帮着挑人。

刘二猛听说老营长头一个就相中了自己，兴奋的一蹦多高，立即带着顺子开始挑人。

战士们炸了窝，“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叽叽喳喳的吵翻了天，选上的，嗷嗷直叫，没选上的，也嗷嗷直叫。

新任营长邓志远吓了一跳。

他来补充营已经大半年了，自问对战士们还不错，也颇受战士的拥戴，可眼前的情景却把他给整蒙了，以往挺好说话的战士脾气都变得异常火爆，营房里乱做一团，他根本就弹压不住。

还好罗文英机灵，大喊道：“大伙都别激动，我在这里给大伙交个底，这次选上的只是去打个前站，回头站住了脚，孟营长一定会回来接大家的，大家要相信我！”

战士们觉得有理，这才慢慢缓和下来。

邓志远咬着耳朵对罗文英说；“嘿，还真看不出来，这孟占山这么有人缘。”

罗文英就骂：“嗨，别提了。这狗日的，有多少人爱他，就有多少人恨他。”

“了解，了解……”邓志远大点其头。

更让邓志远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罗文英前脚才做完战士们的工作，后脚听顺子说孟占山指明了不带他，立刻怒发冲冠，完全没了刚才的风度。他狠狠地搡了顺子一把，夺门而出，冲着野地里破口大骂：“孟占山，你个狗日的！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小子，敢不选我？你这是瞧不起人！兔崽子，老子是在乎官职的人吗？你小子狗眼看人低——”

四

临行前，孟占山去旅部看了一趟老首长，郑政委说了许多鼓励的话，许达就交代了两句，随即取下自己的十倍望远镜递给孟占山：

“拿去！正配你那牛眼！你小子，投脾气就跟人家如漆似胶，不投脾气就跟人家顶牛，这毛病一定要改一改……哼，你走了我就省心了，要不然我连觉都睡不着。”

分手时，关所长掏出那个精巧的勃朗宁手枪套递给孟占山：“快走吧，小子，再干下去我的饭碗都要被你抢了。孬，拿着！这玩意我留着也没用，再见到那相好的，正好做个顺水人情。记住啊，你小子要是成了，我这儿可居功至伟，出血出大了我。”

“嘿嘿，永志不忘，永志不忘。”

“嘿，我说你小子，怎么这么文绉绉的？噢，在我这儿呆了大半年，老母鸡变鸭了？”

“你也要进步呀，我的大所长，这没文化真可怕，说起话来满嘴豆腐渣。你瞧瞧咱，永志不忘，嘿嘿，听得懂嘛你？”

“娘的，老子跟你拼了！”关大和扬手就打。

于大学问送了他一副字。

每个字都半尺见方，遒劲有力，那是一首古诗——

秦时明月汉时关，

**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