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曹霑十五岁在圆明园种过树

黑暗里，我躺在值更室的木板床上听着刘满慢条斯理的介绍，差点睡着了，因为他介绍的内容跟我在书本上查到的信息并没有太多的出入。不过，倒是他的最后一句话激起了我的好奇心：“你是说他祖母很早就死了吗？可是……”我脑子飞快地转动着，斟酌着用什么词告诉他后来的《红楼梦》中，贾母可是一直活着的呀。

我想了想，说：“听说他会写小说，在小说里他说他祖母活到了八九十岁呢。”

“什么小说大说的？她死的时候连七十岁没有呢。”

我才想起我们说话的当下，曹霑还没开始写《红楼梦》呢。何况即使告诉刘满怎么回事，他又怎么能理解这一切呢？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小说中的贾母，其实并不是真正的作家祖母，是作家根据回忆和想象中的祖母虚构出来的一个老人。

刘满说：“你十五岁的时候光知道作践自己身子，可你知道他十五岁干嘛了吗？”

是啊，作家的少年时代到底是怎么度过的呢？我记得当年鲁迅说，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曹霑从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沦落成一个仰人鼻息的少年时，他一定也看透了人情冷暖了吧？他如何放下公子哥的自尊混生活？又凭什么能力成为雍正的座上宾了呢？靠她母亲的人脉吗？香玉皇后的人脉吗？从《红楼梦》透出的信息看，这是个智商和情商都惊人的男人，那么，他真的如后世人传言的那样性格豪放不羁吗？

我对这个谜一样的男人顿时充满了好奇。

我问：“听说他是驸马之子，那雍正就是他舅舅了？”

“唉，是舅舅不假，可这舅舅也得认外甥不是？他恨不得连他妈都不认，还能认个外甥？”

“这还是个人吗？”话一出口，我顿时就想到了贾芸的舅舅卜世仁。莫非作家笔下的贾芸是对自己经历的透露？“那他是不是来圆明园种过树？”

“你怎么知道的？……种树的活，还是我帮着安排的呢。”

“是自己种？还是带领别人种？别人能听他管吗？”

“也自己种，也领着好几个人。别看他十五岁，可会来事了呢。来找我的时候带了一坛子惠泉酒，也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我好这一口。他妈倒是应该知道我是他们家的老仆人，可听说他妈一天到晚坐在房间里念经，活死人了啊。”

“种树的时候有没有遇到皇太后呢？那不是他姐吗？”

“皇太后那时候还在碧桐书屋当丫鬟呢。种树在后湖北岸一带，都拉着幔布，怎么能遇到呢？”

“那他们是什么时候……？皇太后是什么时候当上的皇后呢？”

“唉，说这话又远了……还是以后再跟你说吧，时辰有点晚了呢。没听见外面已经敲二更了吗？你今晚不回紫禁城吗？太后准许你出来的吗？”

我正好奇心重，哪里肯等他以后告诉我呢？我一口一个干爹地叫，连哄带耍赖逼着他说下去。他好像好久没跟人说话了，倒也没再坚持，就一股脑告诉了我一些关于雍正和皇太后的事。

原来，自选秀一来，雍正几乎夜夜不空。年轻时为了争储，他在康熙和世人面前装作不近女色的样子，而实际上他的内心无时无刻不充满欲望。他佛道兼修，本来只是为了向皇父证明自己无心权位，但不知不觉中对佛道有了一点体悟。当看到道家养生篇章中有采补之说时，他大为好奇，渴望自己有一天能阅尽人间春色。每当陶醉于与年轻女子的**之欢时，他偶尔会想起做亲王时自己的一再压抑，他不无感慨地想：当初自己费尽心机用尽各种手段博得帝位，骨子里莫非就为了可以名正言顺地享尽天下美色？

他喜欢女人见了他俯首垂眉诚惶诚恐的样子，但在床帏，他更喜欢她们像**一样，他希望她们能在他身下扭动、**，希望她们能主动迎合自己而不是一副任他摆布的样子。可是几乎没人有这样的胆量，他失望之下至于有一夜让太监一连换了四五茬人来。

不过他毕竟五十岁多了，这既让他担心他没有更多的日子享用了，又迫不及待地要及早享尽这帝王才有的待遇。他本来在紫禁城里养了好多道士为他炼丹，可他后来更愿意一年到头住在圆明园内，为了方便，他又让人在院子东北角建了两个炼丹炉。他对身边的太监和几个宠信的大臣说了为了长寿，但他背地里，更多向道士们咨询的，还是如何让自己能够坚挺得更久一些。道士们受宠若惊，使出浑身解数来满足他。有个年长的道士，有一天向雍正提出自己可以用祖传手法让他的宝贝变大变强壮，雍正犹豫了一会还是拒绝了。事后他怀疑这个道士心存不良，尤其想到他的龙体，岂是一个臭男人可以触摸的？他越想越觉的恶心，于是寻了个由头让卫兵偷偷拖出去斩了。

终于有一天，他被彻底掏空了身子。

那晚太监送进来的是个南方汉人女孩。这本来是雍正最中意的人选，可是他怎么也举不起来了。那女孩本来一脸羞涩地等待皇帝宠幸，等了半天不见动静，这才偷眼去瞅。看见雍正又急又愧的样子，忙笨手笨脚地帮雍正捣鼓，结果手口都用上了，仍然像根鼻涕一样软踏踏的。雍正有些恼火——与其说是恼火不如说是借恼火掩饰自己的丑态。他向女孩埋怨门外的太监们嗤笑，让她留下她的名字，等他改日再宠幸她。女孩把这事看成是自己的责任，一叠声地向皇帝说着赔罪的话。雍正未置可否，摆了摆手让太监把她抬出去了。

谁知那夜之后雍正彻底陷入了一场噩梦之中。他白天昏昏沉沉，脑袋像浆糊一样，晚上一躺下则变得异常亢奋，几乎整夜整夜地胡思乱想，却又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好不容易睡着了，要么半个时辰左右就醒来，要么醒来以后浑身虚汗。以前有嫔妃在身边，他几乎总是累得半死，一做完就沉沉睡去，如今却半点欲望都没有。一连一个月这样，两个月还是这样，雍正不由越来越紧张，越紧张越更难入睡。他找来御医，有的说是心火太旺，有的说是脾胃不和，有的说是肝气上逆，雍正也不知道到底该听谁的才是，尝试着将每人的药用了一疗程，结果没有半点起色。他心里直骂御医们是酒囊饭袋。

无奈之下，他给几个心腹大臣发去密信，让他们打听当地有没有奇士异才，有的话抓紧时间用专车送至京城。信函发走后，雍正日夜盼着回音。不久河南巡抚田文镜呈上奏折，称当地有个老头，九十八岁了还让他的妾怀了身孕。雍正一听，马上让他把老头亲自送来。田文镜不久回复说：很不幸，老头已经死了。雍正心里一阵失落，又去函让田文镜问问老头有没有将本领传授给后代。田文镜回说：老头的儿子七十多岁，身体也很强壮，不过他没有得到父亲的真传。雍正不由得暗自咒骂几句。

不久浙江总督李卫送来一个叫贾士芳的道士，说是此人有异能，能治疗各种疑难杂症。雍正大喜，把贾士芳奉若上宾。此人果然有些手段，他让雍正俯身躺在龙榻上，自己用手从雍正肩膀沿着脊椎一路揉揉捏捏到脚后跟，雍正开始还半信半疑，结果不一会儿竟然发出了鼾声。自己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总之醒来时贾士芳正跪在龙榻前双十合十口里念念有词。雍正觉得自己好久没睡得这么舒坦了，欣喜之下伸了个懒腰。贾士芳见了忙跪倒磕头。

雍正欣喜之下下谕奖励李卫，说他送来的贾士芳确实有异能，自己经他的手一抚弄，竟然能够睡得很香了。李卫的谢恩奏折还没呈送上来，有一天雍正忽然让人把贾士芳押出去砍了头。原来雍正素性多疑，第一天雍正感觉良好，但第二天他以前的症状又出现了。召贾士芳来，贾士芳跟上次一样又捏又揉的，雍正在这一过程中有一次沉沉睡去。醒来时又看见贾士芳跪在榻前口里念念有词。如此反复几日后，雍正忽然想到：此人莫非是给自己使了什么妖术？要不怎么会他一揉捏自己就好、不揉捏又犯了呢？想到这儿雍正又惊恐又恼怒，他如梦初醒，喊来卫兵将贾士芳拖出去斩了。可怜贾士芳本来想奉承皇帝博取一些功名，却因自己的疏忽送了命。后世的历史学家推断，其实贾士芳所谓的异能，不过就是后世常见的推拿按摩术罢了。

雍正重新把希望寄托在道士身上，他派太监催促监督各炼丹房内的道士，道士们日夜忙碌。雍正的噩梦持续了三年之久，这期间发生了几件后来史书上绝少提及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