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风云疑虑

陆中天回到县城医馆，罗船山迎上前来，说:

"你深夜外出诊病，一去好几天，是怎么回事呀。"

"事出有因，发生意外啦。"陆中天说。"那天夜里，我乘坐马车去给病人治病，半路上遇到土匪，把我劫去为他们中箭身亡的大头领起死回生，就耽搁了。那两个为他们老爷求医的人，有没有再到医馆来过?"

"没有。"罗船山说。

"他们没有再来，说明他们天爷不需要医治了。"陆中天说。"他们赶着马车从几十里外到县城来让我去为他们老爷治病，说明他们老爷确病危。他们没有再来，说明他们老爷已经归天，不需要医治了，也不需要起死回生了。"

"你说得对，他们不来找，你就好好休息吧。"罗船山说。

陆中大也想休息几天，可是就在这时，县衙派人来请陆中天说:

"赵捕头受重伤躺在家里，县令大人让你过去看看，为他医治。"

陆中天不敢怠慢，提起药箱就去赵捕头家。

赵捕头是罗船山的妹夫，自然要跟着陆中天前去探望。

赵捕头的夫人罗金兰见他们二人来了，急忙迎进屋说:

"你们快来看看吧，他的伤势不轻呀。"

"妹夫是在哪里受的伤?"罗船山问。

"我也不知道。"罗金兰说。"是周家寨周文龙周文虎两兄弟派人把他送回家来的。"

陆中天没有言语，进屋后便检查赵捕头的伤势，发现他所受的伤是箭伤，身中数箭，但都没有伤在要害处。于是，他对罗船山和罗金兰兄妹俩说:

"你们不必担心，赵捕头虽然伤得不轻，但是并无大碍，我一定会让他很快康复的。"

不过，让陆中天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作为捕头，他只是抓捕有犯罪嫌疑的人，怎么会受箭伤而且身中数箭呢?

在给赵捕头疗伤的过程中，陆中天提出了这个问题，得到的答复是这样的一一

自古以来，本县境域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兵荒马乱，盗匪横行，民众无法安居乐业。所以，各地的民众为了自保，便建起了村寨，就是村子四周用土垒起厚厚的墙壁，型似城墙，实际上就是土围子。土墙称为寨墙，上面可以行人，下面是环绕四周的河水。整个土围子一般有南门和北门，有土木结构的门楼，门外是吊桥。若遇盗匪前来，便拉起吊桥，关闭寨门，以求自保，免遭伤害。

周家寨是全县有名的村寨。这是因为它的规模大，寨内数百户人家，有庙堂、集市、街巷、店铺，县城所有的除了衙门，这里都有。还是因为它势力强，自建一支队伍，名为周家军，守卫南北大门，日夜在寨墙上巡逻，以保寨内平安。更是因为它财源广，不仅商家齐聚，而且设有钱庄，兑换银票，招揽各地商家。

周家寨的寨主名叫周洪泰，是大财主，钱庄就是他家开的。

周洪泰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名叫周文龙，小儿子名叫周文虎，自任周家军的正副统领，谁也不敢招惹他们。

在周家寨附近，有一座青龙山。有一股土匪在山上安营扎寨，匪首名叫史存孝，经常带领匪徒抢劫当地财主富豪家的财物，周家寨的粮仓和钱庄也都被他们抢劫过。

周文龙、周文虎兄弟俩把赵捕头请到周家寨，商讨共同对付青龙寨土匪的办法，并对赵捕头说:

"你是县衙捕快的头头，抓捕土匪，维护地方平安，本是你们的职责。时下周家寨遭土匪抢劫，你说该怎么办。"

"毫无疑问，将他们抓捕归案。"赵捕头说。

那么，如何将土匪抓捕归案?赵捕头开动了脑筋。

他想到，周家寨有周家军，平时戒备森严，青龙寨土匪怎么会有机可乘实施抢劫呢?于是问周文龙和周文虎:

"你们的粮仓和钱庄是什么时候遭抢劫的?"

"粮仓是在清明节的时候遭抢劫的。"周文龙说。

"钱庄是在中秋节的时候遭抢劫的。"周文虎说。

"这就使我明白了，你们在节日期间放松了警惕，土匪乘机而入进行抢劫。"赵捕头说。

"正是这样。"周文龙和周文虎说。"大家忙着这节，没想到土匪会来抢劫。"

"土匪怎么会知道你们忙着过节而放松了警惕呢?"赵捕头问。

"他们一定是先派探子探明了情况。"周文龙说。

"我们寨子里也许有他们的眼线。"周文虎说。

"你们说得对，这是他们的计谋。我们不妨将计就计，将他们抓获。"赵捕头说。

"如何将计就计?"周文龙和周文虎问。

"营造一个放松警惕性的环境事件，让土匪觉得有机可乘。"赵捕头说。

"这容易，家父生日将临，借祝寿活动营造气氛就是了。"周文龙说。

"杜甫诗云:人生七十古来稀。家父今年正好七十，我们要大张旗鼓地庆贺一番。"周文虎说。

"我们明里放松警惕制造假象迷惑土匪，暗里做好战斗准备将土匪捕获，这就叫将计就计。"赵捕头说。

将计就计的计谋决定之后，赵捕头率县衙的捕快到周家寨来与周家军联手，抓捕将来抢劫的土匪。

周家寨寨主周洪泰的七十诞辰祝寿活动办得确实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不仅大摆寿宴款待亲朋好友，而且搭了戏台，请戏班子唱了三天三夜。

就在周洪泰七十寿辰的当天夜里，青龙寨匪首史存孝骑马握枪率众匪徒冲进周家寨抢劫，正中赵捕头将计就计的埋伏圈。赵捕头一声令下，埋伏在寨门楼和寨墙的县衙捕快和周家军的军士们，一齐放箭，史存孝冷不及防，中箭落马。赵捕头指挥县衙捕快和周家军奔向匪徒，奋力冲杀。匪徒们不敢恋战，把史存孝扶上战马，往回逃窜了。

赵捕头的将计就计大获全胜，周文龙、周文虎兄弟俩为赵捕头设宴庆贺，并对赵捕头说:

"匪首中箭死活不明，我们应该乘胜追击呀。"

"正因为匪首死活不明，所以我们才不能贸然行动。"赵捕头说。"如果他在阵前落马是使诈，我们追击时他来个回马枪，我们就遭殃了。"

"那就这样算了。"周文龙和周文虎说。

"也不能就这么算了。"赵捕头说。

"那该怎么办?"周文龙和周文虎问。

"我们要派出探子到青龙寨去打探他们的大头领史存孝是死是活，那里的现状如何，然后再决定我们该怎么办。"赵捕头说。

按照赵捕头的吩咐，周文龙和周文虎派出探子，装扮成经商卖肉的去了青龙寨。

探子归来禀报说，青龙寨土匪大头领史存孝已经中箭身亡，匪徒们披麻戴孝祭奠，人心涣散，无精打采，一片悲哀，毫无生气。

赵捕头听了，非常高兴，对周文龙和周文虎说:

"史存孝中箭身亡，青龙寨的土匪群龙无首，元气大伤，已无战斗力可言。我们要趁此机会端他的老窝，永绝匪患。"

三人研究决定，由赵捕头统领县衙捕快和周家寨周家军，周文龙和周文虎随行督战，夜袭青龙寨。

他们冲进青龙寨时，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冲到议事厅前，四周山顶土匪武装的出现使他们吃了一惊，威武雄壮精神抖擞的史存孝的出现更使他们震惊。赵捕头是在惊慌失措中中箭受伤的，周文龙和周文虎没什么本事，见赵捕头受伤便扭头往回跑。结果，本想端土匪老窝的周家军却在逃跑中死伤过半。

赵捕头是在随行参战的捕快的保护下回到周家寨的。周文龙和周文虎知道县城有神医，就急忙派人把他送回县城家中请医治疗。

在赵捕头心目中，青龙寨土匪大头领史存孝的出现是个难解的疑团。他对陆中天说:

"匪首史存孝诈死，这我相信，兵不厌诈嘛。可是他中箭是真实的，不死也伤呀，怎么会威武无比地出现在我的面前呢?"

"他不是诈死，而是真的中箭身亡了。"陆中天说。"是我让他服了起死回生丸、喝了起死回生汤而起死回生的。"

"你怎么会这么做呢?"赵捕头说。

陆中天把夜里乘车出诊，中途遭土匪拦截，他被劫去为史存孝起死回生的事说了一遍，然后深表歉意道:

"我当时只知道他是中箭而亡，不知道他是你要抓捕的史存孝，更不知道他是中了你们的将计就计而中箭身亡的，所以就让他起死回生了。"

"不知者不为过。"赵捕头说。"这也许是天意呀，我用计害人，结果自己反受其害。"

听赵捕头这么说，陆中天心平气和了，情不自禁地聊起了史存孝:

"史存孝虽说是土匪头子，但是他给的感觉还是满不错的，觉得他有三点不同凡响之处。"

"哪三点?"赵捕头问。

"第一点，他有一身武艺，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陆中天说。"他被我起死回生之后的那气魄，那神色，那动作，说明他是行武之人。"

"你的感觉是对的，他的确是行武之人。"赵捕头说。

"第二点，他很聪明，善于动脑筋。"陆中天说。"他中箭身亡是因为中了你的将计就计之计，当他被起死回生之后，立即想到你们会借他阵亡之机对青龙寨发动袭击，并且会派出探子来探明情况。所以他也将计就计，让你中计上当。"

"是我求胜心切，考虑不同，低估了他。"赵捕头惭愧地说。

"第三点，他讲诚信，说到做到。"陆中天说。"我将他起死回生之后，要求离开他们去给人治病，他把我留下来说，他报了中箭身亡之仇就亲自送我下山。他的目的达到之后，果然来自送我下山了。"

"这也是天意。"赵捕头说。"如果他不放你走，你回不了县城医馆，我在家疗伤找谁呀。"

"咱不说天意，只说人情。"陆中天说。"那史存孝究意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上山当土匪?你为什么一定要抓捕他?难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私仇?"

"一点儿私仇也没有。"赵捕头说。"我以前根本不认识史存孝，与他没有任何来往，哪来的私仇。只是因为他犯案，我们办案调查，才掌握了他的一些情况。"

赵捕头所掌握的情况是这样的一一

史存孝是本县史家坡人氏，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

据村里人说，史存孝父母生前是种地的农民，家境贫穷。史存孝小时候没有进过学堂读书，跟着父母学干农活。父母双亡之后，他仍然种地，仍然贫穷。为了摆脱贫穷，过上衣食不愁的日子，便弃农从军了。

史存孝虽然没有进过学堂读书，但是人很聪明，在军队里勤学苦练，不仅学会了读书认字，还练就了一身杀敌本领，更重要的是养成了精忠报国、视死如归的精神。

史存孝所在的军队驻守在边疆，外敌经常来侵扰。他凭着练就的一身武艺和精忠报国的赤胆忠心，英勇杀敌，屡建奇功，因而被破格晋升为百夫长。

军队的百夫长是带兵打仗的人，也就是军队的基层官员。史存孝深知"爱兵如子，胜乃可全"的道理，只要对待士卒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爱护，士卒就会与他同生共死。所以，他对手下的士卒非常关爱。

有一位名叫陈满仓的士兵，家在本县山区的陈家沟，从军时间比史存孝早，年龄比史存孝大。史存孝刚从军的时候，陈满仓把他当作小兄弟看待，处处关心他，爱护他。而史存孝则把陈满仓为兄长，亲密相处，在当了百夫长之后仍然以兄长相待，也处处关心他，爱护他。

史存孝和陈满仓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在一次战斗中，陈满仓不幸身负致命重伤。临终前，史存孝向他表示:"你的父母，就是我的父母，我一定会替你为二老尽孝心。"

史存孝父母双亡，确实把陈满仓的父母当作了自己的父母。

边疆安定之后，史存孝解甲归田。但是，他没有回史家坡，而是去了陈家沟，要替陈满仓为父母尽孝。

史存孝来到陈满仓家里，只见陈满仓的父母都因年迈多病而卧床不起，陈满仓的妻子和儿女也缺衣少食，身体瘦弱不堪。

史存孝觉得奇怪。因为他知道，按照朝廷的规定，像陈满仓这样的在战场上阵亡的士兵，是要发放至少五十两银子的抚恤金，还要为其妻子发放三年的士兵军饷。除此之外，其父母和妻子终身享受陈亡士兵的半份军饷，并且免除赋税。那么，陈满仓的家境，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问陈满仓的父母和妻子，得到的回答却是他们不仅什么也没有得到，而且这得交皇粮和土地税。

得知这种情况，史存孝怒火中烧，去找陈家沟的什长、里正，问他们为什么不给陈满仓家里抚恤金和生活补贴。什长和里正们却说:

"你是史家坡人，少管我们陈家沟的事。"

"你们克扣陈亡将士的抚恤金和对他们亲属的生活补贴，这事我管定了。"史存孝坚定不移地说。

什长、里正不让管，史存孝硬要管。双方谁也不让谁，争吵不休，最后竟然动手打起来了，什长和里正都被史存孝打得鼻青脸肿。

这件事在陈家沟风快传开，掀起了轩然**。在陈家沟，有不少的阵亡将士的亲属，也都没有领到抚恤金和生活补贴，对什长和里正敢怒不敢言。

史存孝的举动，他们视为救星到来，结伙抱团地来找史存孝说:

"我们的亲人为国捐躯，牺牲了性命，而对他们亲属的抚恤金和生活补贴却被贪官污吏克扣了，天理不容，让人寒心呀!"

众人之口所说的，正是史存孝心中的话，他对大家说:

"我是解甲归田的老兵，在战斗中阵亡的将士们都是我的同袍同泽好兄弟，为了他们，我要把被贪官污吏克扣的全部追问，发放给我那些同袍同泽好兄弟们活着的亲人们。"

他的此言一出，众人热烈响应，纷纷表示要听从他的指挥，向贪官污吏讨债。

史存孝率领众人向什长、里正讨要被克扣的抚恤金和生活补贴，什长和里正则指挥护院家丁使枪动刀乱砍乱杀，拚命驱赶众人。

史存孝被激怒，怒不可遏，夺来刀枪，使出本领，将什长和里正斩杀。然后抄了他们家，开了他们粮仓，把抄家的金银财宝和粮仓的粮食分发给阵亡将士们的亲属。

什长、里正虽然不是朝廷命官，但是是由朝廷命官所任命的。杀了什长、里正，那就是与官府作对，官府必然不会善罢甘休。史存孝深明此理，所以在杀了什长、里正之后，便逃进青龙山，以避免祸害。而那些阵亡将士的亲属们自愿跟随他，而且跟随他的人越来越多，就形成了一支队伍，他也就成了这支队伍的大头领。

史存孝带领的这支队伍，专门抢劫富豪人家和官府，所获财物除了满足自身队伍所需，就是赠送给阵亡将士们的亲属，博得民众赞誉。但是，由于他们与官府作对，所以官府便将他们视为土匪，要将他们剿灭。

所有这些情况，都是县衙的捕快们在办案的过程中获得的。赵捕头把他所掌握的情况对陆中天说了以后，陆中天说:

"史存孝怒杀什长、里正，那是因为那样的什长、里正该杀，克扣阵亡的卫国将士的抚恤金和他们家属生活的补贴，官府知道了也会惩处的呀。"

"惩处贪官污吏是官府的事，陈家沟的什长、里正该不该杀，官府说了算，史存孝私自杀人，那就是杀人犯，我们县衙就要抓捕他。"赵捕头说。

"我觉得你们县衙不应该抓捕他，而应该招抚他。"陆中天说。

"为什么?"赵捕头问。

"因为他是好人。"陆中天说。"他精忠报国，领兵打仗，说明他是好人。解甲归田后，为精忠报国阵亡将士的亲人们而主持公道，也说明他是好人。他杀的本是该杀的人，更说明他是好人。好人做了错事，知错就改还是好人。所以我认为，县衙不该抓捕他，应该招抚他，让他知错就改，来到衙门效力，你和他之间不就化干戈为玉帛了吗。"

赵捕头认为陆中天说的在理，但他又说:

"招抚史存孝是件大事，我做不了主，需要报请县令大人准许。"

"我认为县令大人是会准许的。"陆中天说。

"好吧，那就这么办。"赵捕头爽快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