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拳拳赤子心

刘运平一大早就开车带着两个年轻人离开酒店，他们驶出京城，一路向首钢所在地开去。

半路上，李媛媛好奇探寻，但都被刘运平的神秘微笑给挡了回去，弄得小姑娘好奇心飞涨，琢磨老板干嘛带自己去钢铁公司。

直到临近目的地，杨立新才琢磨出点味道来，他和刘运平对视一眼，脸上洋溢着兴奋笑容。

“哎，我们到底是去哪里啊？你们两打哑谜，欺负我，哼”

李媛媛假装生气，别过脸，不再说话。

“哈哈，你看，这不到了嘛”

杨立新把女友脸转过来，指着前面几十米远处耸立的一处巨大标识牌。

李媛媛仔细观看，这才发现指示牌上写的是

“飞华集成电路一期建设项目”

“这是，芯片工厂？”

李媛媛有点不相信似地问男友

“小李，亏得你还是搞芯片设计的，一点不关心行业动态，这可不行啊”

刘运平半开玩笑地批评小姑娘。

“飞华集成电路项目是我们国家从三年前开始大规模投资建设的一个芯片制造，设计综合项目。”

杨立新对行业新闻是知道的，他赶紧给女友解释，也是回答老板刘运平的考试提问。

“这个项目据说投资过百亿规模，前面几年都是在选定设备引进方和技术引进方，直到去年才开始大规模厂房建设。”

“是这样吧，刘总”

“嗯，小杨说的不错，差不多如此。”

“刘总，您怎么拉上关系能带我们来参观的？”

李媛媛问

“这个，我认识一个老熟人，是他的关系”

刘运平口中的老熟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长安市长途汽车站和他比武的李局，李卫东。

李卫东担任珠三角发展办公室主任之后，因为树立了兴华电子和建设大安工业区这两个榜样，进一步升级长安市工业带等举措大获成功，特别是培养了刘运平等新一代青年企业家，获得了更高层级的关注和肯定。

从1999年年底开始，李卫东调到了新成立的集成电路办公室，负责这个新世纪产业的规划，建设和发展。

也正是因为这层关系，刘运平才能带着两个年轻人来建设中的工地参观。

刘运平将车子停在停车场，领着两人朝大门口走去。

大门口外五十米，已经有一个头戴安全帽，身穿蓝色工作服的人在那里等待，他看见刘运平稍微停了几秒钟，似乎是在确认身份，然后脸上展开笑容，大步迎了过去。

“刘总，您好，哎呀，您比照片和电视上更年轻，更有企业家气质。哦，对了，我是吴秘书，李主任这几天在京里开会，让我接待您，带着您和同事参观。”

“谢谢您，吴秘书，给你添麻烦了”

刘运平和对方客套了几句。

“这边，请先登记，领取安全帽和工作服。这些装备很重要，因为车间对环境的要求高，实在不好意思”

吴秘书领着三人走到旁边一栋白色楼房，在其中一个房间办好登记手续，穿上工作服，戴上红色安全帽，又佩戴上参观标识牌。

“请，我们坐车参观，到了厂房我们再进去。主要是项目工地太大，如果靠走路，三天都不够。”

几个人坐上一辆早就停在那边等候的小型车辆，这车子有点类似高尔夫球车，但体积更大。

杨立新望着眼前的一切，既好奇，又兴奋。作为芯片设计师，他只是设计芯片，描画图纸，却没有见识过真正的芯片制造厂。因为在这之前，世界上的芯片制造厂都在美日韩和中国宝岛，以及欧洲，世界其他地方是没有的，国内也不存在。

“我们这个飞华集成电路第一期项目，技术和设备都从NEC引进，国家前期投入很大，这玩意儿可是真正的黄金宫殿”

吴秘书跟随项目已经两年多，对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

“一开始，设计单位给的规划是投产后生产0.5微米集成电路，这个标准比较现实，投资也可以少一点”

“不过，后来觉得标准低了一点，有关部门要求技术上更加先进一点，不要怕花钱，要搞就搞高标准的”

“后来，咱们李主任亲自和外方谈判，最后敲定结果，引进0.35微米技术，包括全套硬件设备，加工工艺，生产辅料，还有这厂房建设方面的设计技术”

杨立新默默地听着，0.35微米，这个技术标准并不高。

1998年面世的英特尔奔腾2制造工艺是0.25微米工艺，0.35已经显得落后，整个建设项目工期还需要很长时间，等到全面建设完成，0.35微米将会全面落后。

不过，这不是杨立新应该说的，他只能听着。

“吴秘书。你们这个引进标准还是低了一点”

刘运平却主动开口，说出杨立新想说的话。

“没办法啊，这已经是最优的解决方案。外国对我们有出口技术标准限制，最好的设备和技术不卖给我们，0.35微米这还是谈了很久才确定的。”

“嗯，也是，慢慢来”

刘运平点点头表示同意。

很快，车子停在一座外部恢弘壮观，看上去如同大型体育馆的厂房入口。

“这个厂房，建设的时候可是花了老大劲，这玩意儿的建设要求高得离谱”

吴秘书给三人介绍厂房情况，看得出他对建设过程至今心有余悸。

首先是震动标准，半导体芯片厂房对震动防护的要求极高，超越所有人类建筑。

为了避免周围环境的震动对生产厂房的影响，飞华厂房的地基内打入了3000多根桩子，在桩基上整体浇铸了1米多厚的核心承台，厂房周围还挖了隔离带。

为了测试周围环境震动对厂房的影响，建设者们开来十几台满载的大卡车绕着工地来回转。

“就这地基，反复折腾了三次，乖乖，地基浇筑一次成本可就是好几百万，真是”

杨立新听了暗暗咂舌，之前自己只觉得流片一次花费六百万是天价，没想到半导体生产从厂房建设开始就是吞金巨兽。

几人在吴秘书引领下走入厂房，顿时被厂房内的规模和地面平整震惊了。

厂房地面毫不夸张地说，是几个人见识过的最平整的人造物体，可以说，厂房的地面比镜子还要平整光滑得多，

“这厂房的要求，那就更高，为了平整地面，还特别请了外方技术人员指导，光指导费用就是大几百万”

吴秘书接着介绍

原来，对厂房1万多平方米的无尘车间的地面要用激光进行照准，以确保高低误差不超过一枚5分硬币的厚度，这样才能让生产设备顺利高速运转。

除了厂房地面平整，还有空气尘埃颗粒近乎苛求的标准。

如果要防止尘埃对芯片的生产质量产生不利影响，尘埃微粒的直径不能超过芯片线宽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如果线宽要做到0.25微

米，无尘车间就必须对0.09微米以上的尘埃进行控制。而肉眼可见的最小尘埃直径大约为50微米，足见生产芯片的无尘车间要干净到怎样的程度。为了防止外界空气污染，无尘车间必须与外界保持一定的室压差。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常说无尘车间造价很高，而维持保养的费用更高的缘故。

“还有厂房供电，也是严格到了姥姥家”

“这里不是有自己的发电厂吗？还能怎么严格？”

刘运平好奇，他们已经看见建设完成投入使用的发电厂，这座自配套的发电厂规模很大，比一般三线城市的发电厂都要正规。

连自己的发电厂都有了，还要怎么严格呢？

“这些设备电压波动超过20毫秒就会损坏，还需要给输电线路配上专门的安全装置，这些装置也是进口的，一个厂房就需要过亿的费用。”

刘运平点点头，他现在越来越意识到，传统加工企业都是产业链低端，必须做技术，必须有自己的绝活！

吴秘书又领着三人参观了几个主要厂房，无论是刘运平，还是杨立新，都因为这次参观获得了全新体验，内心也泛起一阵阵波澜。

一方面，他们认识到半导体工业对巨大资金的黑洞效应，另一方面，刘运平更是认识到，只有提升企业技术，才能站到产业链条高端。

“你觉得怎么样？”

从飞华建设工地出来，刘运平望着开始下落的夕阳，轻轻问站在身旁的杨立新。

“太刺激了”

杨立新的回答多少出人意外。

“刺激？”

“我们这些年做的事情，从表面上看，工业化有了极大提高，但具体到半导体这样的灵魂行业，我们太落后”

“是啊，我们的工厂，包括兴华厂，本质上依然是劳动密集型企业，靠的是低价劳动力，技术上的贡献可以说是非常有限。”

“对于电子行业来说，半导体芯片就是灵魂，我们中国人的灵魂只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就像是我们吃饭的饭碗，必须握在自己手里”

刘运平深有感触地说

“是的，灵魂岂能由别人掌握？”

杨立新有些激动地回答。

“小杨，我想，明天就离开京城”

“我们回珠海？”

“不，你们先不回去，我们去上海”

“去上海？为什么？”

“哈哈，昨天炸了一把伊藤，接下来，我们要炸一把大鼻子”

“炸大鼻子？”

“嗯，我要通过炸大鼻子，获得良好报价，再通过大鼻子的人际关系把你们送到欧洲学习最先进的半导体技术”

“去欧洲？”

“对，日韩太狡猾，欧洲人，相比朴实一点”

“小杨，你们可要好好学习，我可以烧钱烧五年，五年之后，你们一定要有点成绩”

“咱们中国电子人能否把握自己的灵魂，就看你们这一代人！”

夕阳西下，苍茫如血，**关山从头越，从头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