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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 三人行小说:奔跑的囚徒 作者:韩潇墨 更新时间:2025/1/16 13:24:30 上午,叶晓晨回到梦晓推拿院时,正看见梦独一个人忙得不亦乐乎,只见两个患者躺在床上,一个腿上扎着几根银针,一个背上扎着十几根银针,还有一位患者,正卧在床上接受梦独对他的推拿。 叶晓晨一下子不明白甚至不适应门庭冷落的店里怎么会呈现出门庭若市的气象。 见到叶晓晨来到,梦独很是高兴,说:“你回来得正好。我还一直想着得给舒明打个电话呢,可是我无法脱身啊?” “舒明怎么啦?”叶晓晨问。 “舒明想来我们这里。” “真的?那太好啦。” “信在抽屉里,我已经誊写出来了,你待会儿看看吧。我想过了,彭总对咱们不薄,咱们不能因为这事儿得罪了彭总。我想好了如何告诉舒明,叫舒明如何跟彭总说出他的想法了。你还没有心理上的准备。所以,这个电话,得我去打给舒明。”梦独说道。 叶晓晨小声问:“今天,生意不错啊?” 梦独用更小的声音对叶晓晨说:“我们的广告起作用了。” 叶晓晨说:“这几天,你辛苦啦。”当得知其中一个患者的针灸时间已到时,便边说边为那位患者取下扎在背上的银针。 梦独说:“咱们的屋子里太单调了。你再跟你女朋友通话的时候,请她下次回来的时候到哪个医疗书店买一些与咱们的工作相关的挂图,就是彭总店里的那类图。” “对,对,你说的太对啦!” 有两位理疗过后的患者起了身,依梦独的提示作了几个动作。梦独依次问他们的感觉如何。他们都回答好了一些。 见他们付钱要走时,梦独不忘说他的招牌式话语:“您有什么不满意不舒服的,对我们说;您觉得满意,就对别人说。”他说这话时,很自然,不像刻意为之,让人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儿用甜言蜜语拉拢顾客的意思。 是的,他的这种情感是发自真心的。不止在他和叶晓晨的梦晓推拿院,就是在彭总的如飞推拿院时,每当看到有病患在他的手下重新焕发生机时,他的内心也是满足的,如同开花一般。他记得,几年前还在警卫连当兵时,当战友们通过他的尚不太成熟的推拿理疗而疼痛减轻时,他的心里也是满满的甜蜜和惬意。 梦独没有马上离去,毕竟床上那位正接受针灸的病患是他接待来的,他若是离去,病患会否信赖刚刚来到的叶晓晨?也许,免不了会以为他梦独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呢。好在,针灸的时间到了。他小心地取下银针,叶晓晨又用毛巾对针灸处作了一阵热敷。这位六十多岁的老年患者很满意,赞叹道:“后生可畏,年轻有为啊!” 气质儒雅的老年患者走了。 梦独和叶晓晨对视了一眼。 叶晓晨说:“这人是干什么的?看上去不像个一般人。” “大约是个退休的知识分子。”梦独道。 “教授?” “画家?” “下次他来了,问问不就知道了?” “像他这样的人,兴许会把自己藏得很深哩。” “你怎么知道?”叶晓晨不经意地问。 “我瞎猜的。”梦独说,脸色略添上一点灰暗。 又有一位患者走进了店内。 叶晓晨说:“好了,有我在呢,你放心。你快去给舒明打电话吧。跟舒明说,他要是实在不方便的话,咱们去接他。” 梦独骑上自行车,如一股旋风似地走了。 那个年代,在这座县级城市里,电话还是一种不接地气的通信玩艺儿,只有单位及一些颇有身份或貌似颇有身份的人家才安装电话,不过,它已经越来越走进了普通民众的生活当中,有的小商店的门口就摆着一部电话机,需要打电话的人计费打电话,不过却常常发生一些小的龌龊,店主跟打电话的人因为一点儿说不清的话费而争执、纠缠,也确有些店主乱收费,打电话的人却无处投诉。所以,国营电信营业厅里,打电话的人经常排起长龙,那里不会乱收费,收取的话费公正而便宜。 梦独是节俭的,他先是到了电信营业厅里,但见排队的人太多,而心里又十分着急,似乎眼前栩栩如生地看到舒明在睁着他那双明亮的盲眼向他呼喊,于是改了主意,走出营业厅,到了一处相对较为僻静的小商店前,小商店门口正摆着一部电话机,静等着顾客的光临使用呢。 眼光敏捷的梦独注意到,电话旁边标注着一行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小字,大意是凡使用电话者起始价为三元,在此基础上计时结帐——那个年月,三元钱并不是一笔可以忽略不计的小钱,可是店老板却如此公然地明码标价,竟也无人监管无人制止。 梦独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计较那三元钱的不合理收费了,再说,他看清了那一行让很多人误入其中的“温馨”提示,算得上是自甘挨宰。他拿起话筒,左手中指让六个数字在电话机身上旋转过后,听筒里传出几声呼叫音,有人接听起了远在省城如飞推拿院的电话。 “喂,你好。这里是如飞推拿院。请问你找谁?”话筒里传来的是一个年青甜润的女声,是梦独以前从未听过的陌生的声音,问话里透出的是一种正与你接近却又保持着一定距离的礼貌。 梦独猜不透这位接电话的女子是理疗师还是专门在吧台做接待工作的,心里不由想,彭总就是彭总,总是会拿出新的套路来让顾客入套,而接听电话及如何回应顾客的问题其实大有学问。他来不及想更多,赶紧说道:“请帮我找舒明接电话,我有要事联系他。” “我们院没有名叫舒明的人。”对方回道。 梦独惊了一下,道:“没有叫舒明的人?不对吧?他是你们院里的中医理疗师,很年轻的,盲眼人。” “没有。”甜甜的嗓音里透出淡淡的冷漠,还有着不愿回答的意思。 “彭总在吗?”梦独问。 “彭总不在,开会去了。”对方回答的信息难辨真假。 “你帮我问一下别的推拿师知不知道舒明到哪里去了。” “请问您是患者吗?如果是患者,请来我们院里,我们一定会对您作最有效果的针对性治疗。” 梦独如实说道:“我不是患者,我是曾经在你们如飞推拿院里工作过的人,我是梦无涯,是跟叶晓晨几个月前一同离开那里的。” 虽然对方与梦独互不相识,但也许曾听院里的人谈到过梦无涯和叶晓晨,犹豫了一下,说:“我帮你问问。” 女子的“问问”大约也是假话,她也许是在想、或向谁征求如何回复梦独的疑问。 一会儿过后,女子对梦独直言相告,舒明已经离职了,目前已经跟如飞推拿院没有了任何瓜葛。 “哪天走的?”梦独问道。 “昨天。”女子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梦独一阵发怔,电话听筒放在耳朵边,听筒里传来短促的忙音。直到店老板提醒他,他才如梦方醒似地放下话筒,付了很高的电话费,骑上自行车,离开这家宰客挺狠的商店。 梦独的心里乱糟糟的,想到舒明一个盲眼人,又是那么年轻,经历的世间风雨是那么少,乍一离开那个推拿院,会到哪里去呢?他会不会被坏人欺骗落入黑推拿场所?同时,他的心里又隐隐地存着希望,觉得舒明那颗心也是受过重创的,不会轻易被骗。或许……?他忽然想,心间不由亮了一下。但是不见到舒明本人,他的一颗心无论如何踏实不下来。 回到他和叶晓晨的梦晓推拿院,梦独将经过对叶晓晨说了,两人不免一阵感叹。 叶晓晨说:“我想去找他。” “天地茫茫,到哪里找?”梦独道。 “说真的,我跟舒明共事的时间更长,我对他更要了解一些。他是个既脆弱又坚强的人,可是,谁知道他现在的心理状态是处在脆弱还是坚强之中呢?” “但愿我的预感是准确的。” “什么预感?” 梦独笑了笑,但却笑而不答。 叶晓晨微蹙眉头想了想,明白了梦独的预感,点了点头,说:“但愿吧。” 下午,院里来了五、六位病患。梦独和叶晓晨为病患们作着疗治,却都有些神不守舍。 这时,一辆人力三轮车停在了梦晓推拿院的店门前。 梦独和叶晓晨都听得外面有人说:“这里就是梦晓推拿院,是按着你说的地址找来的,我可是走了冤枉路的,你得加钱才成。” 梦独和叶晓晨皆抬头看去,同时听得了舒明的说话声:“多少钱?” 梦独和叶晓晨竟是那么的心照不宣,他们对手下的病患说出同样的话:“对不起啊,你稍稍等一下,我马上就过来。” 梦独和叶晓晨兴奋地跑到店外,迎上去,一迭声地叫:“舒明,舒明……”他们将舒明的行李拿下,扶舒明下了三轮车后,三个人紧紧相拥在一起。 “无涯哥,晓晨哥,”舒明高兴地叫道。 梦独说:“舒明,我们做梦也没想到你会这么快来到这里,我上午还朝彭总的店里打过电话呢。” 叶晓晨说:“舒明,你在路上没费什么太大的周折吧?没遇上什么人欺负你吧?” “没有,这世上好人还是很多的。”舒明说。 舒明刚说完这话,却听到三轮车师傅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给我钱啊?你们这不是耽搁我时间耽搁我挣钱吗?说好了的,我走了冤枉路,你得多付我钱。” “多少钱?”叶晓晨生气地问道。 “九块!” 梦独递给三轮车师傅一张十元的钞票,冷冷地说道:“不用找啦。” 看着三轮车师傅蹬车远去,梦独和叶晓晨知道舒明路上并非完全是一帆风顺的,但既然他来到了这里,就是最大的平安。他们拎着舒明的行李,一左一右地牵舒明走进了推拿店里,坐下。叶晓晨为舒明倒了一杯茶水。舒明边喝边回答继续为患者作理疗的梦独和叶晓晨的许多提问。 当夕阳即将沉没的时候,他们送走了最后一位前来理疗的患者。梦独和叶晓晨关锁店门,拎上舒明的行李牵上舒明的手,小心地横过马路后,朝他们的租住地走去。 路上,舒明说:“以后,我就住在店里吧。我感觉着咱们住的地方离店铺挺远的。我不比你们明眼人,去和回都太不方便啦。” 梦独和叶晓晨皆觉舒明言之有理,也是实在话。 叶晓晨说:“唉,无涯,我看咱们隔壁那个卖家俱的店倒闭了,他们正在转租铺面,不如明天咱们把那两间铺面租过来吧。” 铺面的租金不同于小区或城中村的居室,租金自然是昂贵的,尽管现在推拿店还处于入不敷出、几乎难以为继的阶段,但听了叶晓晨的话,梦独还是毫不犹豫,说:“我看行,你是本地人,明天跟他们谈吧。反正,咱们店迟早是要扩大经营规模的。你跟他们谈妥以后,咱们把现在的住处退掉,全搬过来,一起住。” 叶晓晨道:“行啊,等以后挣了大钱,就在铺面背后条件稍好点儿的小区租个套三房子,也要像彭总那样请个厨师专门做饭。” 梦独说:“说起来,咱们还得感谢彭总呢,我们的许多经营模式其实是受到他的启发而做出来的。” “咱们将来一定要超过彭总。”叶晓晨信心满满地说道。 “一定能超过他。”舒明说。 梦独说:“我们需要购买一些技术先进的仪器,但是资金短缺,暂时还做不到,所以现在只能靠两只手。” 叶晓晨说:“我跟我爸说了,请他帮忙,到信用社贷一笔款。” 梦独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最后还不是让叶叔叔当担保人,说白了就是让他来为咱们承担风险?这多不好?” 舒明说道:“无涯哥,咱们是靠手艺吃饭,只要不贪多贪大,只要不去违法,这种生意就砸不了,只会越做越好的。” 梦独和叶晓晨都说舒明说的在理,叶晓晨说:“对,当然,咱们也不能连一点冒险精神都没有。” 梦独说:“是的,许多事就毁在一个‘贪’字上。可咱也不能太缩手缩脚。咱们一步步踏踏实实来,一定会走出困境的。” 六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晚饭时,梦独和叶晓晨各展厨艺,专门多加了两个舒明最喜欢吃的菜,并打开了一瓶老白干酒。舒明并不怎么饮酒,但盛情难却,还是饮下了一小杯。饭后,叶晓晨欲扶舒明熟悉这里的环境,但舒明却拒绝了,说,明天夜里他就在推拿店休息。叶晓晨说,那也行,明晚就在店里做饭吃。 夜里临睡前,梦独和叶晓晨将两张床合拼起来,三个人挤在两张床上,舒明睡在中间。三个人免不了有身体上的接触,也会开无伤大雅的玩笑,叶晓晨不时胳肢舒明,弄得舒明不时发笑,并向梦独“求救”:“无涯哥,你看晓晨哥……” 睡在外侧的梦独也不由地笑了,说:“你是小弟啊,你在中间,我们是在保护你啊。” 听了这话,舒明止了笑,问梦独和叶晓晨:“我忽然间来到你们这里,是不是给你们添了麻烦添了乱子?” 梦独赶紧安慰道:“舒明,怎么会呢?你想多了。你不是给我们添了麻烦,你是帮我们来了,我们需要你呢。” 叶晓晨也说:“对啊舒明,我们没有主动邀请你来,是怕彭总误以为我们在挖他的墙角。” 舒明说:“跟你们在一起,我觉得放心,也觉得开心。” 梦独问:“舒明,前一段时间,你在彭总的如飞推拿院,究竟有些什么不开心的?那里还好吗?” 舒明说:“我觉得,彭总的生意现在遇到了瓶颈,看上去生意还不错,其实全靠原来打下的基础和名气,说起来全是你们在那里的时候招揽到的老客户。彭总的心越来越大,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我是听人说的。还有,他终于处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一进来就成了二把手,她看人分三六九等,特别会在员工间挑事儿,把员工们弄得互相猜疑互相争斗,她还换了厨师,是她的一个什么远房亲戚,那个新厨师送饭菜的时候,欺我们盲眼人看不见,打给我们的饭菜里肉很少,就是有,也是大肥肉或者是花油,你们说他坏不坏?反正,待在那里,我觉得特别压抑。也可能是,我还没有适应你们离开那里的情形吧。” 叶晓晨问:“你爸妈去看过你吗?” “没有。我一点也不愿意他们去看我,他们去看我,不过是寻求心理上的一点儿安慰,他们会烦,我也会烦。我倒是真的希望,他们能把我从他们的心里彻底地剜去。” 听了舒明的话语,梦独侧身朝里,慰藉地抱了抱舒明,内心生一种同病相怜的情感……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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