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1938年长沙。

八月的长沙空气热得发黏，午后茶馆里面都没几个人，老板和伙计昏昏欲睡，只有临街的位置坐着两个人。

坐在右边的男子穿着黑布长衫，戴着黑框圆边眼镜，额头上沁满了汗水，眼睛不住地向四周打探。

他对面的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穿着**，衣袖随意卷起，露出了腕间的手表，像是个玩世不恭的公子哥。

他有一双狭长而冷冽的眼睛，不能细看，细看起来让人难不寒而栗。他端起茶碗吹了一口气，送到嘴边，又放了下来，“我记住了，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没有了。”黑衫男子看了看腕间的手表压低声音说，“我要先撤离了，你自己小心，国民党表面上说国共合作，实际暗地里还是在迫害我们。”说完他起身往外走。

“张先生别急着走。”**拦住了黑衫男子的去路，乌黑的枪口抵住了他的额头，薄唇微微上扬，露出阴狠的笑容，“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没聊呢，跟我回去好好聊聊。”

黑衫男子大惊，立即往外跑，**毫不犹豫地朝他射了一枪，数十名持枪的穿着黑色短衫的人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将黑衫男子团团围住。

“抓活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朝着黑衫男子奔去。

黑衫男子眼见无法逃脱，掏出了一把匕首对着自己胸口狠狠刺了进去，倒在了地上。

“陆队，死了……”其中一人犹豫了片刻摸了摸黑衫男子的鼻息，小声对**说道。

“废物！”被唤作陆队的**名叫陆万山，是军统长沙站行动队队长，今天的行动是他亲自带队，没想到居然没抓到活口。

陆万山阴沉着脸走到黑衫男子面前，目光阴鸷，薄唇下弯，“你们几个把他抬回去，剩下的人马上跟我去徐祠巷15号。”

徐祠巷15号，济世药行。从外表看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药店，门口挂着的“济世药行”的牌匾已经被晒褪了色。

此时正是最热的时候，药店只有一个小伙计趴在柜台边昏昏欲睡。

陆万山点了根烟向四周扫了一眼，没有任何异常，看来对方还没有得到消息，此时是最佳动手的时机。

他一挥手，特务们立即一拥而入。

特务们训练有素，很快就控制住了药店，将药店翻了个底朝天，药店的后面藏着几台老旧的印刷机。陆万山上前摸了摸机器，手指上立即沾满了油墨。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设备，在一个机器的夹缝里找到了半张纸。纸张上面油墨未干，上面印刷的内容一团模糊，隐隐能看见**才能救中国几个字。

他命人将伙计提了过来，“掌柜呢？”

小伙计面白如纸，“他有事回乡下了……”

“乡下在哪里？”陆万山的声音并不大，小伙计却有种极强的压迫感，他慌张摇头，“我不知道。”

“什么时候回来？”陆万山追问道。

小伙计还是摇头，“不，不知道……”

“你平时为他做什么？”陆万山接着问道。

“就卖药……”小伙计吓得不轻，说话也开始结巴，“长官，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放过我吧！”

“卖药？药店里怎么这么多印刷设备？”陆万山追问道。

小伙计的脸色很难看，“我，我，不知道……”

陆万山的眼神仿佛一柄钢刀从小伙计身上刮过，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问道：“你知道军统吗？”

小伙计抖得仿佛筛糠一样，“知道……”

“等会请你去我们军统审讯室里坐坐，我们那有很多好东西，让你见识见识。”陆万山依然面带笑容。

小伙计身体瘫软，差点倒地，陆万山贴心地扶住他，“放心，只是帮你回忆回忆，能想起什么。”

小伙计像想起了什么，哆嗦着喊道，“老板提到过藤蔓！”

“藤蔓？”陆万山一把抓住了他，“是什么？”

小伙计连连摇头，“我只是那天意外听到的他和别人说话的时候提过。”

“他和什么人说话？说的是什么内容？”陆万山继续追问。

小伙计被吓得更加紧张，结结巴巴把之前的偶遇告诉了陆万山，前几天夜里，他半夜起夜的时候，路过老板的房间，发现里面还亮着，就走过去听到里面有两个人说话的声音，别的没听清，就听到一句，藤蔓将至。

藤蔓将至？这藤蔓莫非是个人？看来是有人要来长沙了。

陆万山细细琢磨了一阵，又问道，“还有呢？”

小伙计慌得不行，“没有了，长官，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陆万山看了看腕表，他们从行动到现在刚好二十分钟，街面上没什么动静，消息应该没有走漏，此时离开，这里还可以埋伏。

简单地做了布置后，他吩咐下属，“把这些东西，还有他一起带走。从后门走，别被人发现。”

长沙军统站。

刚一踏进军统的楼道，就听到里面隐隐传来惨叫声。

陆万山沉着脸让其他人把尸体抬进去，自己往办公室走去，今天出去这一趟，他的**湿透了，散发着浓烈的汗臭味，他打算回办公室换身衣服再去站长那报告。走了一半又改了主意，径自往站长办公室走去。

站长办公室在二楼，门敲三遍，站长吴少锋这才开口：“进来。”

吴少锋五十来岁，身材宽厚，面带三分笑，看起来慈眉善目，仿佛庙里的佛像，任谁也很难想到他笑容背后的阴狠手段。

他穿着夏制的军服在办公桌前看文件，见陆万山这副狼狈模样进来，心里也有了几分数，陆万山这是在邀功，这次抓捕只怕是出了纰漏。

吴少锋推开文件，双手交叠胸前，冷淡地问道：“人跑了？”

陆万山摇摇头，将过程简略汇报给吴少锋。

吴少锋听完后沉吟片刻问道：“药铺那边安排人了吗？”

“安排布控了，只要有人回来，立即抓捕。”陆万山说道。

吴少锋不动声色地点头，“那个伙计要好好审问，**的嘴严的很。”

陆万山点头：“已经安排下去了，一会我过去亲自去审。”

吴少锋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了亲切的笑容，“万山，这次辛苦你了。”

“为党国效忠，属下万死不辞。”陆万山双脚并立，端正干脆地行了个军礼。

“现在我们虽然和**达成了合作，但这只是眼下的缓兵之计，等日本人退了，咱们就要关起门收拾他们。上峰的意思是现在必须提前做准备，到时候才能一举拿下。”吴少锋神情严肃，“因此这个行动非常重要，同时对外要保持绝密，你要非常谨慎，不能让他们抓到任何把柄。

“属下明白。”陆万山一丝不苟地答道。

“你刚刚说，有个叫藤蔓的地下党要来？”吴少锋眯起了眼睛，仔细盘算起来。

“我估计是。”陆万山点头，“这个藤蔓应该是个人的代号。”

“之前那个和你接头的**没有和你说？”吴少锋问道。

陆万山摇摇头，“他什么都没说。”

“可惜了，死得太快了。”吴少锋叹了口气，言辞里有几分责备的意思，“为了这个姓张的，我们花了不少精力和人手，才取得他的信任见面。”

陆万山明白吴少锋的意思，低头认错，“是属下的过错，属下一定会找到藤蔓，拔掉他们整个地下组织。”

吴少锋没有继续敲打陆万山，他了解陆万山，陆万山能力不错，非常想往上爬，性子急了点。

“藤蔓？你说这个藤蔓会是什么人呢？”吴少锋喃喃问道。

陆万山沉吟片刻说道，“应该是个男人，现在这个时候，长沙又是这种情况，女人都急着嫁人离开，应该不会有女人来吧？”

吴少锋不说话，只是凝望着窗外，远处的天空云霭翻滚，沉沉地压向城门，战争的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