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陷阱

徐祠巷。

沈曼桢和钱疏桐一起进了路边的酒楼。

酒楼里人不多，大多数都是军官，还有些在此相亲的姑娘们。此时流行战争婚姻，如今兵荒马乱的，许多人都有种末日狂欢的想法，想在死前尽情疯狂。还有些人则希望能通过婚姻尽快离开长沙，到处都不太平，仅凭姑娘自己想离开这里投奔个去处，也着实不易。

两人迅速打量了四周，找了个不易被人发觉得靠墙位置，对外观察。因是热天，外面的人并不多，只有些实在没处可去的人在烈日下摆着地摊售卖自己做的东西换取微薄收入。

“济世药堂就在街对面。”钱疏桐看向了济世药堂方向，药店的大门开着，似乎没有什么客人，“一会我一个人过去接头。”

沈曼桢点点头，“我在旁边转转，一会我们汇合。”

两人商议完毕后，钱疏桐率先走出了酒楼，朝着药铺里走去。

药铺里只有小伙计在柜台后面，看到钱疏桐进来，愣了愣问道：“先生，你要买点什么？”

“有没有治痢疾的药？”钱疏桐问道。

小伙计的眼睛飞快地朝着店外瞥了一眼，然后答道，“有。”

“给我来两副。”钱疏桐语气很轻松，目光不断在药店里打量，这里他也是第一次来，出于谨慎，他没有一开口就对接暗号，只是像个正常的客人买东西，顺便观察店里情况。

店内一切正常，小伙计在抽屉前熟练的抓药。

钱疏桐和他搭话，“小伙计不错啊，干了几年了？”

“一，一年。”小伙计听到这个问题，不禁手臂轻颤，那几日在暗无天日的审讯日里，这个问题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是他一辈子挥之不去的噩梦。

这个小小的颤动没有躲过钱疏桐的眼睛，他的心里顿时警惕起来，他不动声色地观察小伙计，他身体瘦弱，脸色苍白，做起事来动作并不麻利，反而有些滞涩感，抬胳膊的时候，似乎非常吃力，转身的时候也需要先站定在缓缓转动身体，仿佛身体受了伤，行动不便。

“好了。”小伙计将药包扎好，放在柜台上。一瞬间，钱疏桐看见他的手指上有一道不大的新伤。

钱疏桐放下了钱，拿起药包，毫不犹豫地退到了门外。他假装扶帽子，向街对面看去，对面的店铺里果然有两个人目光一直看向他。

钱疏桐走了几步，就感觉到身后有人盯梢，就在他想着该如何甩掉的时候，旁边传来沈曼桢抱怨的声音，“长沙这个鬼地方什么都没有，刚我去看了一圈，别说最新款式的洋装了，就连旗袍的样式都好旧！真是没法穿！”

钱疏桐一脸慈爱地对她说，“你别生气，等你婶娘病好了，咱们就离开这，去上海，那的漂亮衣服多，到时候让你买个够！”

沈曼桢满脸惊喜，“真的吗？叔叔，那可说定了。”

两人仿佛一对亲叔侄，钱疏桐是个疼爱侄女的好叔叔，而沈曼桢是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暗自跟在身后的特务们听了几句便停下了脚步，重新回到了药店附近继续盯梢。

“出事了？”沈曼桢悄声问道。

钱疏桐一脸凝重，“恐怕这里已经被敌人发现了，有人盯着这里。”

两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这里是长沙地下组织最重要的核心联络点，如果这里被敌人发现了，那么整个长沙的地下党可能会损失惨重，就算能侥幸逃过一劫，所有人都会失去联络。

“那个伙计应该就是之前店里的，敌人让他重新在店里守着，目的就是为了布置陷阱，一旦有人去接头就会被抓住。”钱疏桐神情更加严肃。

“老板呢？”沈曼桢追问道，“只有他一个人吗？”

“老板不在。”钱疏桐分析道，“可能已经被抓了。”

沈曼桢想了想说道，“也可能没被抓到，若是抓住了老板，就等于拿到了整个长沙组织所有成员的名单，没必要让伙计在这里埋伏引诱了。”

“那也是有可能的，重要的是，必须要确定情况。”钱疏桐没想到刚来长沙就遇见这样的情况。

沈曼桢向四周看了看，对钱疏桐道，“我去打听打听情况。”说完，她走向了不远处的一个地摊。

地摊的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一片屋檐下找了块荫凉地，面前摆着几个草扎的动物和一堆干草。他耷拉着头，面黄肌瘦，嘴唇干裂，头发灰白，满身污垢，也不知道多少天没吃过饱饭了。

沈曼桢走到他面前，认真挑选，一边和摊主搭话，“这些都是你做的吗？”

摊主在这里卖了好多天，都无人问津，见到有人来问，顿时来了精神，“是我！小姐，你要吗？如果不喜欢这些，我还会做别的。”

沈曼桢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卖这个？”

“家里人都被日本人杀光了，我好不容易跑到这里，连个窝都没有，只会这门手艺，想换点饭钱，但是这里好多像我一样的人，没人买……”摊主凹陷的眼窝里泛起了水光。

“这些我都要了。”沈曼桢将钱塞给他，又从皮包里掏出两张塞给他。

摊主不敢相信，连忙将钱推给她，“小姐，太多了！这些就够了！”

“你拿着吧。”沈曼桢指着济世药店对他说，“我看你身上有些伤，剩下的钱，你拿去那边药店买点药吃。”

摊主连连摇头，对沈曼桢低声道，“小姐，如果你要买药，可千万别去那里。”

“为什么？”沈曼桢故作不知。

“那个药店出事了，前些天中午的时候，有一群黑衣人跑到店里去了，抓了个小伙计，过了几天才放回来，那小伙计从那之后就没出过门。”摊主小声说道。

沈曼桢装做诧异，“抓伙计干什么？”

摊主摇头，“谁知道啊，这年月，什么事都有。”

沈曼桢将摊主的话告诉了钱疏桐，“看来老板的确没被抓。”

“这是好事。”钱疏桐松了口气，“如果他被抓了，整个长沙的组织就都暴露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同志被抓，我先联系家里，把这边的情况汇报下。”

“我们有没有什么其他办法联系其他人？”沈曼桢问道，“眼下最重要的是让其他人知道这里危险，不要来此。”

钱疏桐摇摇头，“为了保证他们的安全，都是单线联系。”

“抓他们的应该是军统的人吧？”沈曼桢问道。

钱疏桐面色凝重，“应该是，蒋介石表面上说国共合作，暗地里却在一直在迫害我们。”

“那我们能不能向组织上报这件事，要求他们放人？”沈曼桢说。

钱疏桐摇摇头，“不可以，我们的队伍刚刚编入了第八路军，这时候如果让组织直接和他们明着要人，对我们不利。眼下抗日是最重要的事，并且这边的行动到底是不是戴笠下的命令，我们也不清楚。贸然行动只会破坏全国一心的抗日局面。”

“那我去接触下他们，了解一下情况。”沈曼桢下定了决心。

钱疏桐想了想：“也好，你的身份没问题，之前也做了铺垫，两天后晚上湘雅公馆里面有一场舞会，你先准备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