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突访

沈曼桢大早上起来就去花园找花，这个季节正是百合盛开的时节，她剪了几枝百合放到了餐厅的花瓶里，又去厨房指导刘妈做了几道上海菜，忙到快中午才停。

钱疏桐则借着出门买好酒招待贵宾的理由抓紧时间去和几个地下党接头。

沈曼桢原本也打算去，钱疏桐却不同意，“你留下来，有客人来做客，总不能主家都不在。万一再发生昨天那样的事情，我可以及时通知你，也方便应对。”

“也好。”沈曼桢同意了他的安排，“军统不知道已经掌握了多少情况，你在外面小心点。”

“好。”钱疏桐交代了沈曼桢几句话后出去了。

不到十点，门外响起了门铃声，沈曼桢很意外，“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她让刘妈去开门，自己赶紧回房间换了件蓝色裙子，边往楼下走边笑道，“今天不上班吗？来得这样早……”

沈曼桢看清楼下的人不禁愣住了，居然是陆万山！

陆万山抬头看向沈曼桢，蓝色衣裙飘飘，乌黑长发散落在肩上，头上斜插着珍珠发箍，红唇上扬，带着一抹魅惑人心的笑容。

陆万山情不自禁地贪看了沈曼桢几秒，这么美的女人，真是人间的造化，如果是他的话该多好。

“陆先生？您怎么来了？”沈曼桢深感意外。

“沈小姐在等人？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陆万山笑道。

沈曼桢笑道，“哪里的话，陆先生是贵客，什么时候来都欢迎。”她看着陆万山的耳朵，“陆先生的耳朵似乎有疾？”

陆万山露出了一丝狠意，“沈小姐见笑了。”

“不知道陆先生得了什么耳疾？我这里有些药，对耳疾有效。”沈曼桢关切道。

“不是耳朵里面的。”陆万山感觉沈曼桢对自己有点关心，心里那个蠢蠢欲动的念头再次蠢动。

“那是外伤？这个天气不能包扎的太严，很容易发炎化脓的。”沈曼桢说着就去拿了个药箱出来，“我这里还有些云南白药，陆先生拿去用吧。”

如今这世道药品稀缺，尤其是这种能治外伤的药，沈曼桢能拿出一瓶这么好的云南白药，陆万山心里一阵窃喜，“那就多谢沈小姐了。”

“陆先生不必客气，不知道陆先生怎么会耳朵受伤？”沈曼桢依然很好奇。

陆万山心里权衡了下，如果一直不说，只怕沈曼桢对自己会有看法，便将那天的事情模糊地说了一遍，大致是他们抓了个日本间谍，审问的时候这个间谍不老实，咬了他耳朵。

沈曼桢听得心惊肉跳，她本来只是猜测，套陆万山的话，现在听起来余进义受到了非人的折磨。

她的心里对眼前这个眉飞色舞的男人更加讨厌，这个歹毒的刽子手，沾满了自己同胞的血肉。

“沈小姐，你是不是害怕了？”陆万山发现沈曼桢的脸色极其难看，双手绞在了一起，“都怪我，说得太血腥了。”

沈曼桢勉强一笑，“还好，就是觉得应该很痛吧。”

“沈小姐不必同情他们，这些人都是些贱骨头。”陆万山满脸憎恶，“要不是他死了，我还要给他施加更多的刑罚，让他好好体会我的痛苦。”

“死了？”沈曼桢失声问道。

“是啊，死之前还骗我过去，咬伤了我的耳朵，这个可恶的家伙！”陆万山犹自忿忿不平。

沈曼桢的心跳停了一拍，脸上血色全文，半晌没说出话。

“我还是不说这些事了，你脸都吓白了。”陆万山道。

“我没事。”沈曼桢勉强一笑，“就是突然头有点疼。”

“那我扶你去休息吧。”陆万山说着就想上前扶她，忽然身后一个巨大的力道扯开了他，陆万山急忙回头一看，裴敬周那张黑脸就出现在他眼前。

“你怎么在这里？”陆万山惊愕不已。

“这句话该我问你。”裴敬周冷冷地看着他。

“我来拜会沈小姐。”陆万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客气，“你来干什么？”

“我来吃饭。”裴敬周答得理直气壮。

“吃饭？”陆万山一愣，想起沈曼桢下楼时说的话，原来她等的就是裴敬周！

陆万山酸溜溜地看着他们，“看来今天我真是打扰了。”

“你知道就好。”裴敬周也不客气地回敬。

陆万山希望沈曼桢能说两句场面话，帮他赢回一点面子，可是沈曼桢似乎真得头疼，并没有看他一眼。

陆万山假意道，“沈小姐，那我先告辞了。”

沈曼桢并没有挽留，只是对他点头道，“好的，陆先生，下回见。”

陆万山只得挤出一丝笑容，走出沈家，心里一阵烦恼，这两个人什么时候发展成这样了？

他今天来本想和沈曼桢套套近乎，看能不能发展一下，结果居然成这样了。

那个沈曼桢也是，这几天对他的态度未免变化太大了，真是女人心海底针。

陆万山有种幻灭的感觉，怀着复杂的心情失望地离开了沈家。

“他刚才对你怎么了？”裴敬周发觉沈曼桢的脸色很难看，不禁有些担心。

“没什么。”沈曼桢勉力一笑，维持住社交礼仪，立即转变话题，“裴长官请坐，请问裴长官喜好什么？我这里有茶和咖啡。”

裴敬周坐在了她安排的位置，目光依然追随着沈曼桢的一举一动，不愧为大家小姐，行为举止优雅，既保持亲切，不失礼貌又巧妙的和人保持距离。

她脸上的笑容宛如和煦春风，让人觉得很舒服，但是吹不透。

裴敬周心里莫名有一丝烦躁，随口答道，“我不喝咖啡。”

“刘妈，给裴长官泡一杯黄山毛峰。”沈曼桢吩咐完刘妈妈，又嘱咐她去门口请裴敬周的亲兵下车喝茶吃点心，忙完之后坐在了距离裴敬周一尺的位置，和他寒暄：“我记得裴长官好像是南方人。”

“杭州。”裴敬周答道。

“那巧了，我今天让刘妈准备了几道上海菜，裴长官兴许会喜欢。”沈曼桢的脸上依然是完美无瑕的笑容。

“沈小姐向来周到。”裴敬周抿了一口茶，心里有些烦躁，“不知道沈小姐是不是对所有人都这么周到呢？”

沈曼桢略感惊诧，“裴长官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没有，我只是在想沈小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长沙城外，你遇见日寇没有慌乱，与他们镇定周旋。在湘雅会馆，你和所有人谈笑自如，在新民书店，你面对青龙帮的威胁，还能为老板仗义执言。还有昨天你为了被打的大学生们找到了我，我有点好奇，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你。”裴敬周不紧不慢地说道。

沈曼桢没想到裴敬周会说出这样的话，“那裴长官觉得哪个才是真实的我？”

“通常而言，人在遇见极端情况的时候会暴露本性，但是你不是。”裴敬周的目光钉在了她身上，“看得出来，你是个很能克制自我的人，不让人看见你的真实内心。通常像你这样的人，要么位高权重，不让人揣摩到他的心思，要么是另外另外一种人。”

“什么人？”沈曼桢的好奇心被吊起来了。

“间谍。”裴敬周看着她的眼睛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