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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悲欢离合3小说:渔阳血 作者:辛十三郎 更新时间:2024/7/10 17:57:03 监狱里,余彪低下头,没有回答我的问话。 看守冷着脸说时间到了。 余彪突然扑到栅栏上对我说:“我想亲亲孩子!” 我望着两眼含着泪、痴痴望着我的余彪,知道他在想什么,就把脸靠近栅栏。 余彪把嘴死劲伸进缝隙,轻轻吻着我,脸上露出痛苦的笑,眼里含着泪光说:“如有可能,把我安葬在潼关菩提寺后面的那片树林里。那儿有几座坟茔,你找到一个叫李雄的碑,就把我埋在他的旁边。如果实在找不到,有一棵大杨树,埋在那儿也行。如果有来生,再见……” 看守把我从栅栏前拉开,我流着泪,声嘶力竭地哭喊:“余彪……” 几天后,我从监狱领到一具封死的棺材,我在附近雇了一辆牛车,请人把棺材抬上车,我带着孩子坐在棺材旁边。 在前往菩提寺的路上,孩子好奇地问我:“爸爸呢?” 我指着棺材,轻声对儿子说:“他在里面。” 孩子不相信我的话,眼里尽是疑问。 我忍着快流出的泪:“爸爸累了、困了,他睡着了……” 我在菩提寺后的树林里没有找到余彪说的李雄的墓碑,倒是看到了一棵老杨树,我请了当地几个村民,把他安葬在一个没有墓碑的野坟旁边。至此,我天天带着孩子守在坟边,陪伴着他,向他倾诉新婚不久他离开后就再也没有听我说过的话…… 一天黄昏,天上下着小雨。风雨中来了一个男人,他手里抱着许多香蜡纸钱,在几座坟茔中寻找着什么。当他看到我和孩子以及我们身边的新坟,就走过来蹲在无字的墓碑前,点燃了一对蜡,在烛火中引燃一炷香。他插上香后,向着新坟鞠躬。突然,他一下跪在地上,痛哭出声。我扶起他,问他是什么人。他拭着脸上的泪,望着我。此人若非蓬头垢面,脸上过早地出现纵横交错的皱纹,曾经也是个英俊的男人。他轻轻从嘴里吐出两个字:“萧寒。” 我望着他惊呆了。 他避开我的眼睛:“你是孙绮梅?” 我惊讶得不敢相信:“你是萧寒?你怎么活下来了?你知道我?” 萧寒:“是我,我听余彪多次提起过你……” 我感到奇怪:“你和他……” 萧寒:“曾经是战友,亲如兄弟!” 我告诉他余彪信中说自己是**的卧底。 萧寒:“我始终不相信他真的是军统的人,他的所作所为不是军统的人干得出来的。在渔阳我问过他,他不承认。” 对于萧寒的事,我不理解:“余彪就不说了,你呢,曾经是八路军的旅作战参谋,怎么也……?” 萧寒:“说来话长,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况且,就是说了你也不能理解……余彪在刑场上要我照顾你和孩子。”他在一张纸片上写下一行字:“我调到成都工作,这是我新的工作单位,记住,今后不管有任何事情,你都可以去找我!” 我感激万分,小心地收好那张纸片。 天快黑了,雨下得大了一些。 萧寒对我说:“我还要去看望几个人。”他再次对余彪的坟鞠躬,沙哑着声音动情地说:“兄弟,如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 我跟着萧寒走到几座荒芜的坟前,他一一将香蜡纸钱点燃,悲痛地喊着长眠在地下之人的名字——小李飞刀、鄢然、觉慧…… 萧寒在一座没有墓碑的坟前,同样点燃了香蜡纸钱,只是没有下拜。我问他坟里躺的是谁。 萧寒反问:“听没听说过一个叫海龟纯夫的日本人?” 我想起了余彪第一次给我写的信:“知道,余彪在击毙海龟纯夫后,就写信告诉了我。” 萧寒:“这里面就是海龟纯夫,当年是我下令安葬的……”他不再说话,过了许久才轻声念着:“在这个世界上,人的六根难以清净,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萧寒说的像是佛教的偈语,我没有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我与萧寒告别后,回到了重庆。我打听到大哥二哥因为我的事儿连累了……我明白,我不能再去找他们了…… 初冬的重庆,非常寒冷,我带着孩子流落街头。 一个拾破烂的老人远远观察着我,当他看出我这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无家可归便走上前来:“有一间破房子,总比露宿街头好!” 我警惕地看着老人。 老人:“我没有歹心,只是同情你和孩子!” 天黑了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我点点头,牵着孩子跟在老人身后。 老人把我带到他在贫民区的一间破房子前:“你要不嫌弃,先在这儿落脚,等找到去处再走。” 我落泪了:“老人家,我不知如何感谢你?” 老人:“谢啥子谢,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人,我走了!” 我立即给老人跪下。 老人一把将我拉起来:“使不得,我看得出你是书香人家的,只是落了难,不要哭,你会好起来的!如果要找我帮啥子忙,就到观音桥下的洞子头,我晚上就睡在那儿。”他向我挥挥手,走了。 第二天,我想找个事做,养活自己和儿子。山脚下有所小学,大门外贴着告示招聘教师,我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我找到校长,告诉他我来应聘。 校长亲自接待了我,交谈了几句就表示对我满意,要我填张履历表。 我如实填写了我和余彪的情况,校长看了履历表,明确表示不能接收。 我忍着快夺眶而出的眼泪,离开了学校。 大街上,凡是在招工的地方我都去试了,结果没有人敢要我。为了生存,为了年幼的孩子,我什么都做…… 街角处,我摆过烟摊,卖过小菜,替人缝补过; 嘉陵江边,我顶着烈日下到江边锤鹅卵石…… 一天,儿子鼻青脸肿、吊着一支断了的手回来。我知道是邻居的小孩子打的,我心疼地给儿子拭去脸上的血迹,抱着儿子的断手哭了。 儿子哭着问:“妈,我是不是狗生的?” 我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我找出萧寒留下的纸片,带着孩子上了去成都车。 车到成都,我按纸片上的地址找到一机关门前。门卫叫我等着,不一会儿萧寒迎了出来,他看到孩子受伤的手,抱起孩子拉着我找到附近一家骨科医院。 大夫察看了孩子的伤势,对我们说:“你们做父母的也太不像话了,孩子的手断成这样!” 萧寒看了我一眼,对大夫说:“是我……没有尽到责任!” 大夫脾气很大:“你还好意思说,你就不配做他的父亲!” 萧寒也不解释:“是,是!” 我当时心里一酸,想哭,萧寒用眼色制止了我。 大夫小心地给孩子治疗,包扎好后,叫一个星期后再来看看。 萧寒问我:“还没吃饭吧?” 我点点头。 萧寒一把抱起孩子:“走,跟我走!” 萧寒把我和孩子带到成都最好的一家酒楼,要了许多好菜,还点了一瓶红酒。 萧寒:“绮梅,你来成都在我的意料之中,只不过拖了很长时间……” 我张嘴想说来找他的原因。 萧寒制止了我:“你别说,你在重庆的日子,我想象得到……我相信孩子的手是被人打断的!”他先给孩子夹了许多菜,再把两个杯子倒满酒。 我举起酒杯,眼前突然现出余彪的影子,我忍不住一下哭出了声。周围的食客都诧异地盯着我。萧寒要我哭,大声地哭,把心里的委屈都哭出来。我听萧寒这么一说,反而不哭了,两眼一直盯着他,在想那次在渔阳,他为什么能死里逃生。 萧寒从我眼里看出疑问,苦笑着说:“对不起,在渔阳我没有回答你的问题……那天早上,我与你丈夫一同被押赴刑场,行刑前给我和他松了绑,并给了我俩一人一支烟。人生最后一支烟真香,我猛吸了一口,被呛得直咳嗽。他捶着我的背。我问他,当年为何不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笑着说,他在黄埔军校期间就秘密入了党,北伐时我们攻下武昌,蒋介石清党,他奉命打入国民党,后来进了军统。一九四二年我带领一支八路军小分队进入渔阳,他那时的身份是军统渔阳站站长,如果没有他,我很难完成任务……地下工作者的保密条例很严……” 我点点头:“我和余彪生活了这么些年,他没有告诉我有关他的一个字。余彪是背着保密局上校站长的皮被判处死刑的。萧寒,你呢?” 萧寒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沙哑着声音讲述着他的过去:“我完成任务从渔阳返回部队,就被调入师敌工部接受审查,要我交代与娟子,还有张玉涵的关系……” 我不知道他在说什么:“谁是娟子、张玉涵?” 萧寒:“一个是日本女间谍,一个是大汉奸的姨太太。” 我觉得奇怪:“你和她们……有关系?” 萧寒痛苦地将一杯酒倒进嘴里:“你也这样认为?” 我急忙解释:“不,我是出于好奇,想知道。” 萧寒:“还是不知道的好……我在交代材料上写下三个字——‘风波亭’。” 我曾经随父亲看过有关岳飞的戏:“你自比死于风波亭的岳飞?” 萧寒:“不,我是告诉审查我的人,他们强加在我头上的,是莫须有的!一九四二年底,日军疯狂地扫荡八路军根据地,主力部队跳出日军的包围圈到外线作战。组织上为了考察我,把我留下来领导一支人数不多的武工队,坚持斗争。从一九四二年到日军投降那三年,我领着五六十个老弱病残,没有任何补给,坚持了三年,虽然后来只剩下七八个人,但终于活到了抗战胜利……” 我想象不到萧寒说的困难,困难到什么程度。 萧寒看出我的疑惑,痛苦地说道:“日军进入太行根据地后,将根据地来不及撤走的百姓杀光,把一切房屋建筑烧光,把能抢走的东西抢光。周围方圆数百里山区,被日军制造成无人区……我带着武工队坚持在原来的地方打游击,要人没人,要枪没枪,两三天吃不到食物是经常的事情,为此,我得了极为严重的胃病,加上海龟纯夫刺进我胃里那一刀,旧伤发作的时候会痛得满地打滚……有一次,我被日军追到悬崖边,一闭眼就跳了下去。醒来时,我挂在崖边的一棵树上,不知道在树上挂了多久。一只鹰一直在我头上盘旋,望着它渴望的眼睛与锋利的爪子,生的欲望迫使我竭力攀上悬崖,在山上爬行,寻找还活着的自己人…… “抗战胜利后,我带着坚持到最后的几个人下了山,回到部队。部队首长见我有伤有病,安排我在野战医院休养。伤虽然治好了,却落下疼痛难忍的胃病。胃病发作时痛得在地上打滚,医生同情我,悄悄给我打吗啡止痛。一九五二年,部队审查干部时,我打吗啡的事情败露,审讯时,要我交代在抗日战争中与日本间谍大岛娟子的**关系,还有与汉奸李月亭的姨太太不正常的交往关系……我拒不承认这些莫须有的罪名,结果被关进牢里。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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