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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淋湿了的梦小说:遥望 作者:淄河之子 更新时间:2024/10/12 14:18:58 大杂院门口,一盏昏暗的灯光在晚风中微微晃动。灯光下面,赵老四守着烟卷摊,披着那件半新不旧、油脂麻花的棉大衣。进出的大院居民,他是第一个进入冬天的。就像他的心里,期盼着太阳早点出来能够暖阳阳的,没想到却下雪了。有钱人喜欢的是风花雪月,但是,赵老四却永远快乐不起来。邓泽说的话,《红楼梦》里人家下雪吃鹿肉,赵老四炖上一锅白菜吃饭也是自得其乐。赵老四苦笑,看着锅里热乎乎的,心却是哇凉哇凉的。用他自己的话说,自己就是叫化子过年,穷开心。可不咋的?老婆跑了,虽说又回来了,毕竟是自己的鞋在别人的脚上穿了还走了几里地,能一样?儿子一年不一定来一趟,剩下的还有什么?只有一张张被撕下来的日历,就是被吞噬的人生。 这时,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苗宏)走了过来,掏出十块钱,满色苍白,毫无表情地说道:一箱方便面。 赵老四看看苗宏血色全无的脸:小伙子,你看看你,就是这方便面整的,脸蜡黄蜡黄的,还整天躲在屋里不见太阳,像我,风吹日晒的倒比你健康。不行——今天换几袋面包?刚进的货,比方便面也贵不了多少。 苗宏嫌赵老四啰嗦,带着有些不耐烦的表情说:我爱吃。到底有没有?有,赶紧给我搬一箱。啰嗦那么多,不就是想卖面包?不买! 赵老四板起面孔认真起来,可不是?你对别人什么态度,收获的也是别人怎样对待你。赵老四毕竟是当过车间主任的人,能被一个小年轻甩脸子?他沉着面孔说道:上次你还欠着一箱方便面,顶账了。说罢,二十块钱被赵老四塞到了腰上的钱包里。 苗宏的声音和表情换成了哀求:叔,叔,下次我一定还,您先给我这一箱。不然,不然就断粮了。 赵老四看了苗宏一眼,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他这人啊,刀子嘴豆腐心,还是心软得很,不然也不能原谅跟着别人跑了的老婆。他弯腰搬起一箱方便面…… 付新宽从大门里走了出来,看到苗宏,诧异的喊道:哟,这不是苗宏?终于出山了? 苗宏就那脾气,看看付新宽,没有说话。 赵老四把一箱方便面搬过来放在小车上:老付,我不是故意想为难这孩子,你说,放着好好的家不回去,和咱们这些人住在一起,有啥出息? 苗宏没有说话,搬起方便面离开。 付新宽扔掉烟蒂,不满的说道:四哥,你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啥叫和咱们这些人在一起就没出息了? 赵老四一撇嘴:你啥出息? 付新宽大言不惭的说道:作家,在报纸上都发表过作品。 赵老四不屑的看着付新宽,有些瞧不起的说道:你?作家?征婚广告作家?说你句不好听的,那叫拉皮条。北京八大胡同,早上一百年,都是你这样的。不是我说,咱这大院里面,除了邓泽和林俊,我看就没个有出息的。有本事,你也像人家林俊四川的大学毕业,像人家邓泽小说在全国获奖,有吗你?每天在吊车上写征婚广告,我就问你了,征婚广告有稿费?人家小邓,那是按月拿稿费的,能和你一样?到我这里买东西从来都是赊。 也就在这时,邓泽洪亮的声音传了过来:哟,四哥,夸我呢。付哥别在意,不是踩着你夸我,就是踩你,你也是我进步的阶梯。 赵老四哼了一声,白了付新宽一眼,对邓泽说:阶梯?上不到楼上,我就怕你掉到坑里、 付新宽不满了:我说四哥,不带这样骂人的,我坑人?首先声明,你老婆不是我骗去的,我咋坑你了? 眼看火药味越来越浓,邓泽赶紧打圆场:付哥,说哪里去了?女人的事儿不要谈,伤和气。气大伤身。知道吗?掉发与生气有直接关系,你掉光了,不怕嫂子不要你了? 邓泽说着话,笑嘻嘻地走了过来,把二十块钱放到赵老四跟前:四哥,还您的。在一起一个院里的兄弟,多一句少一句别往心里去,气大伤身。您看看我上月欠了多少钱,二十块钱够不够,不够您说。 赵老四拿出账本翻看一下,看向邓泽:小邓子,上月欠着十九块三毛钱,我找你七毛。 邓泽大咧咧的说道:瞧不起我是不是?七毛,对您来说那是大钱,账目必须分明,做生意一毫一厘不能差。对我?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往好里说是一个作家,往孬里说是光棍一条,能看在眼里?在乎这点小钱?不要了,就算我扶贫。抽空进货的时候你替我捐了。 赵老四一竖大拇指:哟,兄弟,果然生于京郊之地,别看七毛钱,说的像是个慈善工程,说话做事儿大气。还要点嘛?不然我搭给你一袋榨菜? 邓泽打量着四周,说道:四哥见外了吧?我不要嘛,就是过来还钱。君子有信才能立于世…… 邓泽随手拿起一包火腿肠看了一下,吃惊的表情:哟,四哥,你这火腿肠马上就要过期,快藏起来,藏起来,。 赵老四笑道:这叫临期,就是还没过期,快过期,国家没说不让卖。便宜,便宜,咱大院里的人正合适,买二送一。小邓子,你这还是文化人呢。懂吗?你四哥这叫生意经,我挣你还赚便宜,双赢。 邓泽严肃的表情说道:四哥,说你不懂你还自己不相信。防疫站一查,不一定没事儿。要是真的出事儿,自己扛着,没人替你坐大牢。(四周看看)知道火腿肠怎么生产?鸡皮,鸡屁股,血脖肉,打碎了掺上香料,然后打上半月以后的日期。从哪里进的货自己知道,你敢确保没事儿? 赵老四怔怔的看着邓泽:半月以后的日期?没人告诉我啊,不然我也不敢卖,吃出病来公安抓我坐大牢。再说了,批发给我,我啥也不知道啊,出事儿也是从犯。 邓泽一撇嘴,接着说道:不然咋说你这过期了?你想想,就那些东西过期还有个好?大量的微生物分泌的胶原蛋白酶进一步分解,形成粘液,说深了你不明白,就是快臭了。再进一步分解,就会产生含氮有机碱。含氮有机碱,懂吗?包括甲胺、尸氨。 赵老四不解的问道:十胺九胺的都是嘛? 邓泽一瞪眼睛,夸张的表情说道:尸体的尸,知道厉害了吧?轻则腹泻呕吐,重了直接送太平间。那地方,不熟吧?任谁去了都回不来。阎王爷等着呢,小鬼看门。 付新宽在一边笑着插嘴:四哥去那地方正好,宽敞,没打扰你的,里边的人都不说话。 赵老四瞅他一眼,呸了一口,担忧的表情对邓泽说:那还得了?就没人管?谁生产抓谁。 邓泽叹了口气,摇摇头:抓谁不是咱说了算,不过谁碰上谁倒霉。哥哥,我真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前两天拿公文包的两个男人在村里转悠,没问你什么事儿?四哥,火腿肠都卖出去多少了?估计源头出事儿了,从犯跟着一起判刑。 赵老四想了一想:这不图个便宜嘛。一箱,都快没了。我不认识厂里的,也不是帮凶,怎么就成了从犯? 邓泽:我不和你说话了,不然扯上我。坏了,坏了,说不定等会儿就有人找来。 赵老四真的害怕了,熬到四老五十的不容易,这可咋办?他惶恐的有些不知所措的问道:兄弟,你见识广,说说,现在该咋办?千万,千万别抓我。你嫂子又回来了,虽说犯过错误,看在孩子的面上,该过还得过。兄弟,想想办法,就算老哥求你了。 邓泽:(四周看看)把剩下的给我,有人找来坚决别承认。特别是大盖帽,去了没人给你送饭。 赵老四鬼鬼祟祟的拿出两包火腿肠塞到邓泽手里:兄弟,找个没人的地方,替哥哥我扔了。一定要谨慎,天黑去。老弟,老哥提前谢谢你了。 邓泽:咱哥俩,别谢我。(四周看看)我走了。小付哥,对谁也别说。不然四哥一秃噜嘴,说不定连你也抓,记住,一定,一定。 邓泽离开…… 赵老四感激的望着邓泽的背影:你看看俺这兄弟,啧,做人仗义,还厚道。老付,以后眼珠子多看看书,少看看女人。人家小邓子说的这些,听不懂吧?也不怪你,一个开塔吊的,层次不一样啊。你虽然爬的高,可是层次没上去啊。你老大的个子,除了会写个征婚启事,还会嘛? 付新宽眼珠往上一翻,白了赵老四一眼,悻悻的离开。 远处,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林嫂)走来。 赵老四:林嫂,这么早回来? 林嫂一副憔悴的面孔。无奈的说道:明天,俺那一口子要去医院。 赵老四叹了一口气:你说,你这什么时候到头?要不是家里的病秧子拖着,你还当你的老师。 林嫂苦笑:这就是命。 赵老四拿出两根火腿肠:下面条的时候放上,整天清水挂面,身体受不了。这火腿肠多煮一会儿,杀菌,他别是尸菌什么的,反正我知道,坏东西都怕高温。不然做了坏事的都往澡堂子里跑?为嘛?烫死身上那些不吉利的东西。千万记住,身体要紧。 林嫂连连摆手拒绝:四哥,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赵老四:和我见外了是不是?这几根火腿肠马上就要过期,其余的小邓子拿走了,这里还剩下两根。我说的一定记住,煮的时候时间长一点,杀菌。咱没做坏事,可是也得防着点。 林嫂感激的看看赵老四,拿起火腿肠走了。 赵老四嘿嘿一笑,斜靠在烟卷摊上,从零钱盒子里拿出一支带着水渍的香烟点上。 远处,传来双喜和秋爱的说笑声,两人蹦蹦跳跳的走来。 赵老四嘿嘿一笑:哟,来了两个大花脸?唱的哪一出? 秋爱嘻嘻一笑:四叔,要想听,俺给你唱一出?赶集的时候听吕剧,都学会了俺。 赵老四笑:别唱了,别唱了,快回去吃饭。吆喝饿肚子。 双喜:叔,人家季队长找的活可真好,晚上还管一顿饭,俺们都吃了。 赵老四:就那饭?清水煮白菜,喂猪都不吃。不过,你俩年轻,吃啥都行,猪剩的都不嫌。 双喜和秋爱说笑着离开,赵老四羡慕的看着两人的背影。 大院内,林俊的房间内也传出说笑声。 林俊的房间内,邓泽和林俊在吃火腿肠。 林俊:哪儿来的? 邓泽:发了稿费,给你改善伙食。还不谢我? 林俊:鬼才信呢。 邓泽:不信?还给我? 两人笑着在室内追逐着…… 乒乒乓乓,锅碗瓢勺的交响曲传来,大杂院内,林嫂和翠花正在做饭。 翠花把两个鸡蛋悄悄放到林嫂跟前:嫂子,给大哥补补身子。 林嫂赶紧拿起鸡蛋要塞回翠花的手中:翠花妹子,俺不要,后天就开工资,俺自己有钱。 翠花大咧咧的说道:你在医院干护工,能够大哥在医院的花销?再说,大哥这病就是无底洞,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了。你白天黑夜的伺候病人,还不够给大哥填窟窿的。鸡蛋你也吃一个,补补身子,看你这脸色,啧啧啧。 林嫂阴沉愧疚的表情埋怨自己:都怪俺没本事。要是那官司赢了,俺家这口子的病也不愁没钱治。俺就不信,一年打不赢官司,俺就在北京告一年,两年打不赢官司,俺就在这儿告两年。 翠花好心劝林嫂:嫂子,别这么一根筋。我看,大哥的病治个差不多,还是带着回去,毕竟家里有人帮衬着,你也没有这么累。你看看咱院子里这么多人,人家来北京是干哈?挣钱来了。你干嘛来了?打官司。唉。 翠花憋住笑着摇摇头,压低声音:知道不?就那个四川妹子,咋你就不知道了?就是夜总会里上班的在咱院里住的那个,走路撅着屁股挺着胸,怕男人看不见的那个,(笑)据说是让人家拐骗过来的,现在咋了?过来都不想走了。人啊,只要有钱,咋着都好。不过,咱俩学不了。(低声)前两天,俺家那口子还看见她和一个男的去了宾馆…… 燕南斯出现在自家的门口…… 翠花东北人的大嗓门压低声音还是听的那么清楚,接着说着:……我说,满院子里就属她挣钱最快,那天我还听见人家给她编了个顺口溜——屁股一撅,吃穿不缺;炕上一躺,迷倒经理董事长,你说这人,咋就放的这么开呢…… 林嫂示意翠花闭嘴,翠花说的正起劲,哪儿看得到啊。 翠花转身看到燕南斯时,尴尬的站在那里了,嘴巴才停了下来。 燕南斯摆着杨柳腰走了过来,瞪着翠花质问道:你咋还不说喽?我和男人在一起,撅不撅屁股,你哪只眼睛看见喽?对喽,你不在场是咋个知道的?你去干啥了?啧啧啧,用你们北方人说的话,你就是烂菜帮子,卖也得有人要哦…… 双喜和秋爱站在远处,看着吵架的几个女人。 双喜:你赶紧过去劝劝。 秋爱摇摇头:和人家不熟咱,咋劝? 这时,乔大能的声音传了过来:吃饱了撑了?没事儿吵架。 乔大能出现在门口,一摇三晃的走了过来。 乔大能斜着眼睛看向林嫂:林嫂,有本事在这儿吵架,没本事挣钱还我房费? 林嫂赔着笑脸回答:乔大哥,不是,您误会了,我没吵架。 乔大能:没吵架站这儿看风景?翠花那张臭嘴声音最响,你也来凑活。倒是燕小姐被你们欺负。 双喜走了过来,一躬身:乔叔,您真的误会了。 乔大能斜着眼睛看着双喜:小毛孩子,有你说话的份儿? 双喜认真的替林嫂辩解:那你也不能冤枉人。 乔大能一听这个气,还有敢和自己叫板的?他玩弄着一对核桃的手在双喜面前摇晃着,喊道:这院子我说了算,看不惯就给我滚! 双喜生气的瞪着乔大能…… 高居理跑了过来:乔爷,乔爷,三缺一,等着您呐。 高居理拖着乔大能离开,众人散去。高居理离开的时候,还回头向双喜使眼色,示意他赶紧离开。 月亮挂在灰蒙蒙的月空,黄澄澄的,像一个刚刚煎熟了的的荷包蛋,那么诱人。 大院那棵唯一的树下,双喜和秋爱坐在那里。 秋爱:双喜哥,这脾气得改一改你。今天,又不关啥事儿你,说一句就完事儿,和房东顶什么你? 双喜:我就是瞧不惯乔大能,欺负人的样子。 秋爱:又能咋样瞧不惯?房东他是,房租收的便宜,就有人愿意听他的话,这里人都惯着他没看到? 双喜余怒未消的样子,没有说话。 秋爱:这不是咱们老家,厚道那里人。这里的人你没看看?全国各地,来闯北京的都是,有一个善茬能? 双喜看着空中的月亮:这里的人让人看不透,这月亮就像,蒙着一层纱都像。 秋爱:想家了吧?哥。(顿了一下)写封信吧咱?不然,不知怎么担心呢家里老的。 双喜瞅秋爱一眼:就你爸那脾气,知道咱们在这儿,还不找来? 秋爱嘻嘻一笑:傻啊你?就报个平安咱,不说地址,怎么找来他? 双喜一笑,看着秋爱的脸庞,就是心眼多,聪明。 秋爱羞答答的表情误解了双喜,说道:哥,又不是没见过俺。 双喜把她搂到了怀里,笑道:没想到你心眼还真不少。 秋爱一努鼻子,笑道:都像你?傻瓜。 秋爱依偎在双喜的肩上…… 此时的秋爱,仰望着天上的月亮,想起了家,也许,月亮照着的还有村前的那座山和小河。 潺潺的小河从村后面流过,隔着那片小树林就是双喜的家,噔噔的脚步声传来,双喜家,双喜父亲拿着一封信,高兴的样子走了进来朝着老伴晃了一下手里的信,大声喊道:儿子来的,村学校的刘老师给我读了一遍,臭小子还不错,没忘了爹娘。 双喜母亲凑在旁边:倒是给俺念念你。 双喜父亲:有些字俺也不认识,反正就是说,现在北京混的不孬他。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院门口传来,秋爱父母闯了进来。 秋爱父亲不满的看着双喜父亲:你这老瞎包,要不是送信的小刘说,俺还不知道你家那潮巴(儿子)来信了。 双喜父亲:这不是想去你家说嘛,吵吵啥你?赶上坟地里的老鸹了。 秋爱父亲掏出烟袋锅,双喜母亲给他点上,他蹲在双喜家的椅子上瓮声瓮气的问道:都说啥了? 双喜父亲把信往秋爱父亲跟前的桌上一拍:自己看。长着眼睛这么大,喘气用不着。 秋爱父亲:俺要是认字,问你?还真把自己当成秀才了?老瞎包。 双喜父亲戴上瘸了腿的老花镜,拿起信,说道:说两人在北京,过得不孬。人家那是首都,和你说也知不道。我爱北京天安门你可是听过,就是那里。 秋爱父亲生气的表情盯着满是字的信纸,大声吵吵:不孬,不孬,没听听村里人都说啥了?俺——俺都木脸说。你个老瞎包,倒是心大,脸皮厚,能吃得香睡得着。 双喜父亲瞅秋爱父亲一眼,问道:说啥了?有人够巴这着想喊你爹?老财迷。 秋爱父亲腾地一下站起身:说啥?猜不出来?你个老瞎包。俺两口子年纪大了,不要脸就不要脸。还没出阁啊俺闺女,以后还咋见人让她? 双喜母亲看秋爱父亲又急眼了,赶紧劝:他叔,莫急,莫急,慢慢唠嗑。 秋爱父亲:唠嗑?和他?还不赶紧让老瞎包收拾行李去北京? 双喜父亲瞪着秋爱父亲:北京那么远,那么大,人乌央乌央的,让俺自己去?你也是去过县城的人,见过红绿灯,要去咱俩一起去。你走丢了俺回来给你家里报信。 双喜母亲:北京那事儿别急,你俩再合计合计。要说,出门这是大事儿,我看还是再合计一下。不然,问问李公安? 秋爱父亲点点头:俺也琢磨,北京咋也比咱县城大吧?万一要是不认识路,迷糊了,咋办啊?双喜妈,这两天你摊些煎饼,准备去了吃。 双喜父亲:怕走迷糊路你倒是没说错,让人家把你牵去再回不了家。现在叫驴值钱着呢。不过,老叫驴你倒是会算计,凭啥俺家里的给你准备煎饼?你咋不说秋爱她妈呢。 秋爱父亲把烟袋锅在桌子腿上磕了一下,生气的看着双喜父亲:你儿子,你家那个潮巴,拐了俺闺女,你还有理了?不光是煎饼,就是来回的路费你也得出。 双喜父亲腾地一下从炕上跳到了地上,喊道:路费?来回咋也得十几块钱吧?你做梦吧。 双喜母亲赶紧说和:你俩这还没去就吵起来了。不就是几个煎饼?谁吃不是一样? …… 工地上,双喜和秋爱坐在一堆砖上吃饭,付新宽走了过来。 秋爱:付叔,你来了。 付新宽打量着二人,点上一支烟,有些不满的说道:秋爱,告诉过你,我没那么大,三十还得算虚岁,你喊我叔?除了头发少点,我哪儿像是你叔?今天过来,是看咱们住一个院子的面上,我就想来告诉你们,这工地上有事儿找我。李工头那是俺兄弟。 双喜:他姓李你姓付,咋还兄弟?以后俺喊他李叔? 付新宽:咋和你媳妇一样不懂事?喊人家李叔,小心挨揍,俺俩一般大。说你俩没出过门没见识,门口那赵老四还说不可能,你俩能来这里就不一般。我问你,我还叫你兄弟呢,咱俩一个姓?出门在外靠朋友,四海之内皆兄弟,听说过没有?前两天宿舍倒出来两张床,我给你们说一下,秋爱住进去,不比你们两个挤在一起宽敞?还省了租房子的钱。 双喜:新宽哥,俺俩不想分开。 付新宽坏坏的一笑:如狼似虎,如狼似虎啊。俺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比你还虎。可惜,现在你嫂子在老家,现在俺只有床腿咯吱。。 双喜:嫂子在哪儿? 付新宽:老家河南。要不是孩子多,她也就跟俺出来打工了。 秋爱:新宽哥,你孩子得十七八了吧? 付新宽:说啥呢?说啥呢?都告诉你了,俺虚岁三十,看俺头发少?就四老五十,孩子十七八? 秋爱嘻嘻一笑:新宽哥,俺还以为你比四叔年纪大呢。 付新宽:他都够了退休年纪了。我能和他一样? 秋爱吃惊地问道:赵叔退休了? 付新宽一撇嘴,说道:他?工作丢了,老婆跟别人跑了。拿退休金干啥?没人帮他花,就那赵老四?最不是东西。我来就是告诉你们,以后少和他来往。那人啊,就一小商贩的思维,不赚你便宜不罢休。 秋爱:真的? 付新宽:昨天他还追着小邓子要钱呢,说什么火腿肠。你说,就人家有名的作家,欠他钱? 秋爱:新宽哥,听说你也成了作家? 付新宽干咳两声:随便写写,随便写写。以后你要是喜欢写作,我教你。 秋爱崇拜的看着付新宽。 远处传来喊声:开工喽…… 有句老话,知子莫如父。并不是当父母的多么聪明,而是对子女的思念让父母考虑了每一种可能,当然就包括了目前的状况。但是,当儿女的有几个能理解父母?有,却绝对不会这么细心。 连绵的群山,夜空中繁星点点。 秋爱父母躺在自家炕头上,发出几声叹息。 秋爱母亲听到老伴的叹息声,问道:她爹,你真要去北京找闺女? 秋爱父亲没有说话,坐起身,从炕柜上摸起烟袋锅,点上狠狠地抽了一口。这老头,心里有事的时候就知道抽烟,不大的厢房里一会儿就乌烟瘴气了。 秋爱母亲接着说道:李公安可是说了,到北京一千多里地,光是坐车就得一天,还有好几十块钱的车费,都说那里人多,双喜爹怕你走丢了,说拿绳子和你栓到一起,毕竟是一个村的老兄弟,啥都替你想着。 秋爱父亲显然心里很郁闷,听老伴说到几十块钱,以为她心疼了。黑夜中,生气的声音骂道:你这个臭娘们儿,嘟嘟囔,嘟嘟囔,就这一个闺女就不要了?再说,小心俺抽你。**那王八蛋说的话你也听,拿着绳子拴着的那是牲口。 秋爱父亲在炕沿上磕磕烟袋锅,躺在炕上,望着窗外的夜空…… 一栋正在建设中的高楼,外面扎着脚手架,脚手架之间连着安全网。 升降机正在运送建筑材料,双喜和秋爱各自推着小车,往大楼内推料。 升降机载着建筑材料上来,付新宽手里拿着一本书站在电闸旁边。 升降机停在三楼,秋爱推着小车走来:咦,新宽哥,你咋上来了? 付新宽嬉皮笑脸的说道:妹子,送你一本书,俺老师写的。不是想写作?以后抽空…… 秋爱瞪大眼睛,吃惊地说道:你不是说小时候家里穷,初中毕业以后就没再上学?还有老师? 付新宽:你咋那么啰嗦?我初中毕业,也不是自学,没有老师能行?三人行必有吾师,这话你没听说过?在网上,我们一般都喊老师。 秋爱:俺们山东济南,无论看见谁都喊老师儿。 付新宽:那能一样那个吗?扫街的他也喊老师,能一样?我的老师都是文化人,不然能写书?来,读一读,学习使人进步。 秋爱赔着笑脸,道歉说道:新宽哥,俺不知道,刚才的话你没生气吧?谢谢你送书。 秋爱接过书,打开,扉页上写着:赠新宽老弟,落款是作者的名字,秋爱吃惊的喊道:咦,你老师?新宽哥,俺可听说了,你就和俺一样,初中毕业,还有这么多老师?你看看这字写的,一看就是有文化的人。 借着老师的名气,付新宽的脸上多了一些得意的神色。其实,这些自费出版的书,基本上都是作者自己掏钱印刷出来免费送人,他老师就是这样。当然,别人也不知道。秋爱初中毕业以后唯一看过的书就是阑尾炎的时候的病历,当然是不会知道这些内情的了。 看着秋爱崇拜的表情,付新宽眼镜后面的眼睛转了几圈,嘻嘻一笑,笑的时候口水差点流出来,往秋爱跟前凑了一步,也许被他嘴里的气味熏了,秋爱往后退了一步。付新宽和蔼可亲的说道:妹子,咱都是穷地方出来的,穷人的孩子是一家,我来教你怎么写书, 秋爱瞪大眼睛吃惊的看着付新宽,说道:付叔,你们河南都是平原,不像俺们山里,咋就穷了? 付新宽:刚才还叫我新宽哥,这会儿又成了你付叔,和你爸妈一辈了? 秋爱不好意思的伸伸舌头,没有说话,付新宽说道:不知道河南在哪儿? 秋爱点点头,付新宽接着说道:咦——怪不得呢?谁说俺们河南没有山?俺们驻马店里就有,好几座呢。 秋爱:付叔,你家是开马车店的? 刚说完话,秋爱想起了付叔的口误,又伸了伸舌头,做个鬼脸,也许叫付叔的人太多,“付叔”竟然没有听出不合适来,他开始给秋爱上课。 付新宽:你这孩子,不学习真可怕。驻马店是俺家乡的名字,三国时候叫汝南,不懂就问,怎么就马车店了?上海就在海里?来来来,俺教你学习。 付新宽往前走了一步,秋爱退了一步:嘻嘻,付叔,现在忙着呢,改天吧。 付新宽:少壮不努力,就像苗宏老大玩儿游戏。学习要抓紧每时每刻,就像我,经过不懈的努力,文章已经上报。给你,我一般人还不送书呢。 付新宽把书塞向秋爱怀里。 秋爱向后退…… 秋爱身后,升降机和楼体之间的空隙,像是一道吃人的沟壑。双喜推着一辆独轮车从远处向升降机的方向走来。 楼体下的缝隙里,啊——,秋爱惨烈而恐惧的声音回荡,与此同时,双喜焦急惊呼的声音:秋爱…… 镜头转换:一张网眼的绿色防护网上,双喜闭着眼睛,脑袋下面一块砖头,有血水流了出来,秋爱趴在双喜的胸膛上。秋爱睁开双眼看向双喜,双手摇晃着双喜,声音急切:双喜哥,双喜哥。 泪水从秋爱的眼里夺目而出。 双喜缓缓地睁开双眼,露出一丝笑容,看着秋爱:没摔着吧? 秋爱哭着说道:按睁开眼就趴在你的身上。双喜哥,这是咋了? 双喜抬起手**秋爱的秀发:你不小心掉下来了,俺一着急也跟着跳了下来。 秋爱眨巴着眼睛,奇怪的问道:明明是你后掉下来的。 双喜面带笑容:可能俺沉,就落到了你下面。有我在你就别怕,给你垫底呢。 秋爱哇的一声哭了,哭喊:双喜哥…… 城中村,泥水遍地的街道,赵老四站在烟卷摊后面,突然,刺啦刺啦的声音传来,不用看,一定是身穿保安制服的季刚走来。因为对讲机的声音是他们这些人的标配,几乎走到哪儿响到哪儿。 季刚腰上的对讲机响起,季刚拿起对讲机:101,101,我是季刚,请指示。 这位101“首长”是村里的**孙大福,是季刚的直接领导,顶头上司。 对讲机里的声音:季刚,季刚,你马上到工地现场! 季刚表情严肃地问道:什么事? 对讲机:有俩年轻人坠楼 季刚:啊?谁?出人命没有? 对讲机:就是你介绍到工地上的那俩,马上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也是刚刚听到汇报,正赶过去呢。 季刚:明白,明白,我这就过去。 赵老四纳闷儿的表情,听到了季刚对讲机里面的声音,替双喜和秋爱惋惜,这条新闻绝对应该是本大院的头条。。 高居理从远处走来…… 赵老四四周看看,神秘的表情,压低声音:兄弟,出大事儿了。 高居理点上一支烟:大事儿?**视察工作来了?红毡还没铺上? 赵老四:刚来的那小两口,可能性命不保了。啧啧啧,可惜俩好孩子。 高居理吃惊的表情:咋了? 赵老四:从楼上掉下去了!估计性命难保,你想从墙上跳下来都可能崴脚,何况是几十米高的楼呢。 高居里:啊?殉情?啧,要是买了意外险就好了,爹妈还能拿到赔偿金,啧,可惜了。 赵老四:是不是殉情咱不知道,不过,你呀,啥时候也忘不了你的保险。拿了赔偿金能挽回生命? 高居里:不知道你咋又散布谣言? 赵老四:这不季队长刚走,他步话机里说的。 季刚的对讲机被赵老四说成了上甘岭上王成的步话机,气氛一下凝重起来。 高居理惋惜的表情:唉,可怜人生相思情,化作蝴蝶翩翩飞。俺想跳楼也没有一个陪着的。 翠花从门里走了出来:俩大老爷们儿,嘀嘀咕咕干哈呀? 高居理:唉,秋爱和双喜从楼上掉下来了,这人啊,命咋就这么苦?我还说她家里本来就穷,没买保险,连点赔偿也拿不到。翠花嫂,你还是给陈岩买上一份意外险,要是出事儿你也有个赔偿。 翠花:呸,居理,你们这些卖保险的,就是盼着人出事儿。四哥,双喜和秋爱从楼上掉下来了?真的?听谁说的? 高居理:还有谁说的?四哥都说了,估计是性命不保了。哎,意外险这事儿,翠花嫂你再考虑一下。 翠花:考虑啥呀?不买。双喜和秋爱出事儿了,那还不赶紧给他家里去信?这人都完了,总不能埋在这里吧? 高居理:谁知道他家?你要是买了保险公司就能联系上他的家人。 翠花:没有你也照样能行。季刚季队长啊。听说人家两个是亲戚,不然来了就给安排工作?我去他家问问,后事儿需不需要帮忙……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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