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追寻蛇踪

“行啊，老大，您看我的”

听到常乙的吩咐，鬼手三拍了拍自己又光又亮的脑门，龇着牙答应下来。

鬼手三推开福特车门下车，在马路上转了一圈，很自然地走到街对面和那个心神不宁的伙计打了对头。

片刻功夫，两人接近到足够距离之内，鬼手三左右看看，确定没有任何人注意，迅速出手托在小伙计腋下，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已经在他下颚穴位上用力一点，小伙计脸部肌肉和舌头立刻麻痹，想喊也发不出任何声来。

鬼手三动作迅捷，他这边才控制住小伙计，另一边常乙已经发动汽车，悄无声息地从巷子另一边拐出来，恰好停在两人身边。

坐在车里的小元立刻打开车门，鬼手三手上用力，右腿在小伙计膝盖上顶了一下，对方立刻顺从地钻进了汽车后座。

特务处的这辆车是经过特别改装的，小伙计才挨上汽车后座，三道铁箍已经在弹簧力道下滑出，稳稳地扣在小伙计腿上，脚腕上，并且把的手臂也牢牢固定住。

鬼手三也跟着钻进汽车，不等车门完全关闭，常乙发动汽车，一溜烟离开樱雪料理店所在巷子。

“呜呜呜”

小伙计身体被控制，口水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常乙在后视镜里使个眼色，鬼手三立刻在小伙计下颚和脖子附近按摩几下。

“我，我，你们”

小伙计嘴巴和舌头麻痹马上缓解，他被这突如其来挟持搞得莫名其妙，内心惊恐到了极点。

“大爷，大爷，我是个穷伙计，没钱啊，不要绑我，求求你们了”

小伙计一叠连声的告饶，他还以为自己遇上了绑票的匪徒。

“小伙子，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问你几个问题，你老老实实回答，不但不吃亏，还给你三块大洋当酬劳。”

常乙边开车边说。

副驾驶座位上的小元摁下按钮，那三道铁箍立刻自动打开，解除了束缚。

小伙计一头雾水，他想挣扎，可铁箍虽然解除，但鬼手三在旁边，死死压住他的手脚。

“给你”

小元掏出三块大洋，在小伙计眼前晃了晃，一把塞进他外衣口袋里。

“你们，这是？”

小伙计惊魂未定，但他在南京城里当伙计已经有了好几个年头，倒是接触过不少江湖人物，并不是毫无见识，此刻他见对方不想伤害自己，于是放松了不少。

“你是店里说日语最好的，对不对？”

常乙问

听到这里，小伙计露出笑意，脸上显现出一丝得意神色。

“那是，那是，我东洋话可不是洋泾浜，那说的，顶呱呱”

“嗯，所以，店里要是给日人顾客送外卖，接待日人，很多时候是由你当差，对不对？”

“对的，除了我，其他人不灵光的”

“看你小子，为什么有点魂游天外，神不守舍啊？”

常乙问了两句，忽然口风一转，岔到另一个话题上。

“什么？我，我怎么了？”

“别隐瞒，你遇到了事情，对不对，快说”

常乙紧紧追问

“我，我，哎，我也算是在酆都城里走了一圈，阎王爷下过了一堂，今天能活着，就，哎”

小伙计眼看不能隐瞒，大概也想着找人倾诉，于是痛快淋漓地交待起来。

原来，小伙计今天出去送外卖，在回店里之前，他转头去看在石板街关帝庙里住的一个亲戚。

这个亲戚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去年苏北发水灾，就和一起逃生的老娘一起到南京城来，投奔在料理店当伙计的堂哥。

小伙计在日料店当伙计挣不到多少钱，只能把堂弟母子二人安排这间废弃的小关帝庙里，平时经常接济一些从店里搞到的过期食品给两人，今年年头堂弟母亲得了伤寒一命呜呼，只剩下堂弟一人还在艰难求生。

“我前些天得了几块东洋奶糖，自己舍不得吃，就都给了关帝庙里的小堂弟，这可怜孩子，很久都吃不饱饭，得了肺痨病，实在可怜。”

“这两天我店里忙，就没去关帝庙看他，今天早上得了空，赶紧去看堂弟，没想到，没想到，他，他死了。”

“嗯？死了？”

常乙觉得不对劲

“少废话，这年月，死个苏北来的小乞丐算个屁啊”

鬼手三不以为意，在他心目里，这个世道死几个小屁孩，算个多大事情啊，不和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嘛。

“哎，我这堂弟，是中毒的啊，听和他一起住在关帝庙的另一个小乞丐说，堂弟和小三毛都吃了奶糖，他们，他们转头就死了。”

“你说，这两人吃了你给的奶糖，很快中毒死亡？”

“对，杀千刀的，这奶糖是给我的，妈的，要不是我一吃牛奶做的东西就会拉肚子，这几个东洋奶糖香喷喷，我哪里舍得给倒霉堂弟啊”

常乙立刻明白，小伙计大概是**糖不耐受，吃了牛奶制品拉肚子，这才把东洋奶糖给了堂弟，没想到堂弟和另一个小乞丐却因此送命。

“你怎么知道是中毒？”

“我，听一个江湖堂口大哥说过下毒的事情，所以，所以”

“带我们去关帝庙，你堂弟尸体还在吧”

“在，在，谁给他收尸啊，谁出钱啊？”

关帝庙离新都大戏院和樱雪料理店不过几百米远，就这么点距离，贫与富竟然被拉开了两个世界。

关帝庙外是一排茅草与芦席搭成的窝棚，里面或坐或躺着十几个衣服破旧肮脏的乞丐，这些人眼神呆滞，直勾勾地看着常乙等人。

“哎”

常乙在内心发出感叹，苏北水灾造成难民遍地，可是在1937年时，整个中华大地都没有完善的救助措施，即使是南京，即便在新街口地带都能看到这些可怜难民沦为乞丐。

此刻，常乙内心被深深震撼，他更加深刻地理解，为何像是田风这样的富家公子也要做地下党，他们追求的并不是个人或者家族的升官发财，而是整个中华的正义和光明未来。

穿越回前世已经数年，常乙所见所闻，内心越发坚定，他要在看不见的地方助推历史，助推光明未来。

关帝庙里很小，还没有走进庙门，已经能嗅到一个令人难以忍受的甜腥味。

没错，这是尸体腐烂的味道。

“妈的，草，晦气”

鬼手三以手掩面，面露难色，嘴巴里骂着脏话。

“老三，你和小元在外面看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常乙很了解这些人的内心活动，他知道混江湖出身的鬼手三和小元都喜欢泡赌档，他们不愿意靠近尸体，尤其是乞丐死尸，以免沾染了晦气，带来坏手气。

“谢谢老大”

鬼手三露出满口黄牙，嘿嘿笑着。

常乙抓住小伙计，让他在前面带路。

两人走进关帝庙，在一尊倒塌的关羽老爷塑像后面，找到了躺在烂稻草上的两具小乞丐尸体。

没错，是中毒，而且是最歹毒的日制毒剂。

一看到两具尸体，常乙立即想到那三个使用延时毒药死在总部的日特。

他们的死样完全一致，看起来是同一种原理的毒药。

“他们死了几天？”

常乙问小伙计

“听说三天半了，这里的难民本来有病的，都是找鼓楼医院的一个医生来看，那是个好人，是个女医生，专门免费给穷人治病。”

“鼓楼医院女医生？叫什么名字？”

“叫，叫，姓叶，哦，叶婉婷医生”

是她，叶婉婷。常乙头脑里立即浮现那一朵清丽脱俗的山茶花。

“可是这次，叶医生不在，别的医生说，是去汤山那边的医院义务巡诊，要一个礼拜。”

“嗯，我问你，你这几颗奶糖是谁给你的？”

“哦，对了，妈的，是他们要害老子，我靠”

小伙计大骂连声

“别废话，是谁”

“是，是顾客，嗯，几个日人”

“哦？他们说东洋话？”

“不是，都说中国话，不过，那口音，还有他们走路的样子，看人的眼神，我能看出都他妈是日人，而且，还是倭兵出身”

小伙计看人很有经验，判断非常准确。

“为什么给你奶糖？”

“是这样，这几个顾客原本都是由一个人出面，到店里来买，买好打包带回去，可是，前几天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换了一个人打电话到店里，要外卖，所以，老板让我送过去”

“我送过之后，其中一个人给了我几颗东洋的森永奶糖，说要表示感谢，请我吃”

小伙计还要说下去，常乙挥手制止。已经不需要了，他现在能完整的把整个逻辑链条串起来。

很显然，吴新智这个日特小分队的安全屋就在料理店附近，他们出于对中国反特机关的轻视和一贯的倭寇式呆板，非但不更换安全屋，还总是在一家合口味的料理店购买生鱼片套餐。

一直以来，都是其中一个固定的人到店里买，这家伙专职跑腿，按照常乙对日特的理解，他们喜欢进行职场压榨，专门欺负年资比较浅的同事，很显然，这个专门干杂务的交通员就属于这种。

既然是交通员，那一切的联络，比如到死信箱取命令，肯定也是这个家伙。

后来，这交通员吃的生鱼片引发寄生虫感染，造成胆囊梗阻，他不是病重不能出门，就是已经死亡。

吴心智这些家伙，想享用生鱼片，但因为交通员已经不能出门，他们又没有获得新的交通员，所以呆板的倭特决定叫外卖。

他们担心外卖小伙计泄露安全屋地址，又用带有毒素的奶糖诱杀小伙计，却没有想到小伙计把奶糖给了自己堂弟。

“现在，带我们去你送外卖的地方”

“我？你们是警察？”

“比警察厉害多了”

常乙掏出证件，晃了晃。

“知道特务处吗？”

“啊，阎王殿的？妈呀”

小伙计听说过特务处大名，吓得浑身发抖个不停。

“我，我不是地下党，不是，妈呀”

“知道你不是，你带我去上次送餐的地方，然后我放你回去”

常乙也不多话，夹起小伙计走出关帝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