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好心当成那什么

就在这天晚上，九点多快吹熄灯号的时候，张丽华找到了我的宿舍。

张丽华比我大三岁，入伍早一年，当年在九班的时候，她是班长，我是副班长。我俩的关系还算不错。但是后来起了一些变化。

先是她调出九班，担任了七班班长，我接任班长。然后我又越过她，当上了副排长。那时她就有些心理不平衡，我俩就经常闹点“**”。再后来我提干当了排长，她本以为那“副排长”该临到她了，结果连里却选择了比她入伍晚两年的马伊莎。再再后来，我代理副指导员，她终于越过马伊莎，由班长直接提升为排长，也成了干部。这张丽华也不知是啥思维逻辑，她从此对我和马伊莎全都怀恨在心。直到得知我要调去机关了，她才又换了一副面孔，每次见了都是热情洋溢，恭敬有加。

这回她就更夸张了，满脸谄媚的笑容，进门就叫“方干事”，站在那儿好像手足无措似的。我忙请她坐下，喊着“张姐”，问她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她是为那个“调查”来的。她不光想打听政治部是怎么认定的“事故”，还要问问可能会怎么处理；最重要的是，请我看在“老战友”的份上，一定要帮帮她。

我心里挺不高兴。我想你也是参军六七年的“老兵”了，怎么连基本道理都不懂。先不说上级正在研究的事情，我不能随便“泄密”，就说事故的处理，也完全是领导说了算，我只是一个小干事，我就是有一丁点形式上的“建议权”，我怎么帮你？

张丽华根本不听我的解释，先是苦苦哀求，见我坚持原则不为所动，就悻悻地走了。

其实我还真的是尽力地帮助她了。第二天，老朱跟我商量应该由我先提出的初步处理意见。我就说，这件事明显阮叔文的错误比张丽华的大多了。他是“上级领导”，张丽华就是个小排长。老阮是整个事故的始作俑者，如果不是他要练枪法，并能解决子弹问题（实弹射击的“应耗弹”是有明确规定的），张丽华想“打着玩”也不可能。老朱同意我的意见，并直接帮我起草了处理意见：建议给阮叔文记过处分，调离管理员岗位；给予张丽华警告处分。阮叔文是营职，所以我们是“建议”，张丽华是排职，我们政治部可以直接“处理”。调查处理报告由政治部吕主任签发，随即上报基地领导。

让我没想到的是，基地党委研究之后，对他俩的处理全都升了级：阮叔文免职，改任基地器材仓库主任（那个仓库除了“阮主任”，只有两个保管员）；张丽华撤销排长职务，调机关另行分配工作。于此同时，基地管理处下令，由马伊莎任警通连话务排代理排长。

朱运穆到我办公室找我，进来之后就把门关紧了。我说他：“协理员你干嘛，关门堵窗想搞什么阴谋。”

他挤挤眼笑道：“咱俩说点‘私人感情’，不能让别人听见。”

我俩开玩笑开惯了，我就说：“这刚刚处理了违纪的阮叔文，你还想接着犯个作风错误？”

他说：“跟方干事犯作风错误，我那是求之不得。性质越严重越好，就是撤我的职我也合算。”

这个朱运穆，跟机关哪个女的说话都这么“放肆”，我们女干部经常骂他“流氓成性”，一点不管用。

朱运穆坐到我对面，放低了声音：“跟你说个正事。昨天张丽华找我，向我反映说，这次处分她这么严重，是因为你‘公报私仇’。要求机关党组织调查处理，让我把她批了一顿。而且我特意说明，处理意见是党委重新定的，根本没有依据政治部的报告。张丽华不信，说党委也是听了方子荷的建议。你说她这是啥逻辑。我以前还真不知道，她对你的成见这么深。”

我冷笑：“随她怎么想吧。以前你当指导员又不是不知道，这人心理阴暗，没法沟通。我也懒得跟她解释。”

朱运穆也说：“不用理她。也怪我，以前还没发现她的真面目。我奇怪的是，阮叔文怎么就看着她好，长得歪歪扭扭，成天阴阳怪气……”

我朝朱运穆瞪眼：“协理员，怎么说话呢？什么叫长得歪歪扭扭，你这思想意识大有问题。”

他嘿嘿直笑：“这不是跟你说嘛，咱俩啥关系，我才能说说实话。你看咱基地哈，这几年补进来的女兵，七高八低哪有一个像样的。跟方干事这前鼓后翘的身条、又白又嫩的胳膊腿比一比，简直就是一片荒凉。”

我拿起桌子上的一本书就要砸他：“猪八戒协理员，你再胡说我就……”

我还没说出要干嘛，忽然有人敲门。我还没应声呢，朱运穆起身去开门，一看原来是卫生所护士蔡若虹。她笑道：“哪有猪八戒，这不是那什么玉树临风的协理员嘛？”

朱运穆跟她嘻嘻哈哈一阵就走了，蔡若虹也跟朱运穆似的，把门关紧，才告诉我，她要调走了，去河阳的军区总院，特地跟我“告别”。另外问我史际明那里有没有事。

我很有点伤感，因为基地这些女干部当中，我跟蔡若虹关系最好。不过我也为她高兴，原因是桥罗山基地（代号250工地）的国防工程1977年之前就会结束，以后肯定要缩编，近几年不断有人调出。尤其是女兵和女干部，现在只剩29个了，大家都觉得，反正以后就用不了这么多人，能走的话，早走早好。

跟蔡若红说着话，我还在想，反正人家都走，我也不能走，因为宫政委和杨副政委都那么信任我，重用我，我就得安心工作，不能辜负了两个好领导。

我当时没想到，世界上的好多事情，都是不以人们自己的意志为转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