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蔡若虹的史伯伯

该来的事情终究要来。过了有半个月，我们吕主任找我谈话，说的很简单：方子荷同志，组织上经过研究，决定安排你转业到地方工作。你有什么意见和要求可以提出来。

我说的也很简单，没一点废话，我说：“我要求转业后去河阳，因为我爱人在河阳。工作安排方面，也希望组织上出面协调一下。”

“这是应该的。”吕主任点头，又问：“还有吗？”

我说：“没了。”我心里说，我就是“还有”，你有什么办法，上面压着办的事情，基地根本就无能为力。

吕主任说：“既然这样，你就等通知办手续。可能等的时间要长点，你愿意回家等也行，你愿意……”

我马上接上：“警通连的学习还没结束，我想把这个任务完成。”

“好好，很好，你真是很有觉悟，能正确对待，很好……”

我心说：好个屁，我这会儿“回家”，我上哪儿住去呀，我总不能跟着史际明一起睡办公室吧！

后来再一想，吕主任说“等得时间长点”，可能是我们领导对这个事儿来了个“消极对待”，只要上面不催，他们就能拖一天算一天。其实他们真不必这样，早走晚走反正最后还得走，那还不如早安置下来早放心。

之后，我继续在警通连“辅导”学习。当然这只是个幌子，还不如说我是在警通连的话务排“避难”呢。都决定让我转业了，所以我也用不着假积极。白天，马伊莎忙着排里的事情，我就在她那个宿舍睡觉，睡够了看小说。我原来不大愿意看书的，那段时间在987住院，闲的无聊，就从同屋病友小贾那里借书看。其中有一本小说的扉页上小贾写了一行字：“爱书吧，它是你知识的源泉！”我心想这小贾还挺有词儿的，她一解释我才知道原来那不是小贾说的，是老高（高尔基）说的。

老高的话启发了我，我从此爱上了读书。在警通连的这段时间，我看了好多书（基地的俱乐部里有个阅览室），甚至连才解禁，仅为“内部发行”的四册《红楼梦》也看完了。

后来看书看够了，我又让马伊莎安排我跟小女兵一起“值机”，体验久违的普通话务员生活。我觉得还挺好玩儿。而且杨副政委有一次要电话遇到我值班，他还很惊喜，连连表扬我：“好好，不错。咱们就是需要这种健康的心态。”

我对杨副政委和对政委的感觉不一样，我怕政委不怕他。于是在心里说：拉倒吧你！你青云直上，春风得意，我倒霉了你也不管，我快淹死了你也不拉我一把，你个死杨次山！

反正是我心里说的，他也听不见。至于是不是有点无理取闹、恩将仇报另加莫名其妙，我拒绝考虑。不然我怎么出气呀。

二十天后，政治学习马上就结束了，我没有理由再呆在警通连。这天晚上我值最后一个夜班，然后明天回机关。下周我想去趟河阳，先去复转军人安置办去看看，了解一下那边的相关政策，然后就等着办手续了。

外面天气不好，刮着风还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我忽然想到，该把我转业的事儿跟蔡若虹说一声。结果我刚把塞绳插进号孔，还没等振铃，密东总机却先要我，她说：“桥罗山，河阳总院要你，请听好。”

电话一通，那正是蔡若虹。我说：“若虹，咱俩有心灵感应，我刚想给你打电话呢。”

蔡若虹特奇怪地问：“哎，你已经听说了吗？这么快？”

我比她更奇怪：“听说什么呀？我在这闷得够呛，正想找你聊天呢。”

她马上小声说：“我值夜班呢，聊天顾不上了。我下午刚得到个消息，你赶紧核实一下。”

蔡若虹告诉我，军区政治部一个首长在总院住院，下午到她那里做理疗，来了一个处长看望他。蔡若虹在隔壁的房间，很偶然地听到了他俩的几句对话。

处长问：史那件事，还需要约谈一下吗？

首长说：不必了。直接把通知发给环山干校，然后通知史去报到就行。

处长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史现在“做结论”弄得我们有些被动，他才搬回嘉安两三个月。

首长说：形势需要吧。今年解决了不少历史遗留问题。**不是常讲嘛：允许犯错误，允许改正错误。就这样，你去办吧。

蔡若虹就听到这里为止。

那两个首长在谈话时不说人名，只说一个姓。按说姓史的多了去了，但是再把那个“史”跟嘉安联系起来，事情就有些微妙。蔡若虹于是就暗猜：那个史，该不是“史伯伯”吧？

我这才知道，原来蔡若虹认识我公公比我早得多。那应该是在十年之前，蔡若虹还在上小学五六年级。当时她家跟“史伯伯”家住一个大院，“史伯伯”还挺喜欢她，见了她就拉着她的小**叫“虹虹”。但是据说“史伯伯”的那个傻儿子不怎么样，虽然跟她同校（不是一级更不是一班），但遇见她从来都是一声不吭。

这个死史际明，这么重要而“怪异”的内幕信息，他竟然从来都没跟我说过！我想啊想啊，却想不起以前他跟蔡若虹有什么特别点的交往。行啊小史际明，先记上一笔，等我以后再跟你算账。

这会儿我啥也顾不上，跟蔡若虹简单说了几句之后，立即撤线给史际明打电话。地方的线路不好，老是打不通。我干脆直接把电话要到了嘉安军分区家属宿舍值班室。我公公婆婆就在值班室后面的平房住，值班的人不用出屋，推开窗户喊一声就行了。

很快，我公公来接电话。我问：“爸你还没休息啊？”

他说：“天热，在院子里跟他们下棋呢。”

我斟酌着词句，将蔡若虹的“情报”讲了，老头听了以后，以极其平淡的语气说：“我还没接到正式通知，可能吧。安排的职务是干校政治部副主任。哦，本想确定以后再告诉你的，既然你知道了，那也好。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子荷你是个好孩子，我们史家，不能对不起你。”

我实在有点不敢相信，再一回想，一点不错，我公公连安排的职务都说的清清楚楚，那这就是真的了！尽管不是“官复原职”，尽管安排的职务也太低，但毕竟让他恢复工作了，这就是一种“定性”，说明他已经被“解放”了。

压在我心里好几年的一块大石头从此落地。我兴奋地想，老头的问题解决了就是大好事，我转业就转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