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跟你一块去送死

这以后的事情，我听到了好几个版本，说法各异，差别还挺大。

第一个版本是“我妈说”。我和我哥我姐，从小就是听她这么说的：我们几个学生被土匪当成“肉票”，向家里勒索钱财。幸亏你爸是地下党，他就去吓唬土匪头子，说学生里有个人，是八路军大官的亲戚，咱把事儿做绝了，将来八路军非灭了咱们不可。那土匪头子一害怕，就把我们几个给放了。后来我到解放区参加了革命，正好遇见了你爸。组织上出面给我介绍“对象”，我根本没看好他，又粗又黑傻不拉几的，谁让他救过我呢，没办法，只好同意了，就这么凑合着跟他过呗。

第二个版本是“我爸说”：我当时是**啊，总不能看着几个学生遭难见死不救。我就出来跟杜**办交涉。杜**想拿学生当肉票，舍不得到手的横财，可他又不好驳我的面子，就让他手下的老三出来反对。那小子说不过我，就想动手，不光他一个，他的两个把兄弟也一起上。嘿嘿他们以为老子是谁，真是光会耍嘴皮子的“军师”？老子是正宗的“方家拳”“坛口”（我到底也没闹明白什么叫“坛口”，好像类似于拳派的“传人”吧），老子让他们三个一起上，先虚晃一枪，然后瞅准漏子，三拳两脚把他们全打趴下了。杜**吓得不轻，连说，听方师爷的，听方师爷的。你妈被放走的时候，鼻涕眼泪地朝我哭，大哥，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哪！

我拿着“我爸说”去求证我妈，我妈直撇嘴：那什么“救命恩人”根本就不是我说的。他是**的人，他救几个老百姓是应该做的，而且他一开始就应该挡着，根本就不该让土匪把我们抓进去。他还有脸说！

我觉得我妈的态度不够“厚道”，我爸当时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后来勇斗土匪救下他们几个已经很了不起了，什么叫“根本不该抓进去”啊，他只是土匪头子的“师爷”，估计也就类似“参谋长”一样，他说了也不算呀。

后来我长大了一些，脑子也复杂了一点，我开始觉得我爸我妈好像都没有完全说实话。于是我又从我小姑那里得到了新的说法：

据我小姑说，事情远比他俩描述的要复杂。当时，被土匪扣在山寨里面的一共七个人，一个地主，两个商铺小老板，还有三女一男四个中学生。三天之后，地主和两个小老板还有一个男学生的家人交了赎金，把人领回去了，只剩了我妈她们三个女学生，家都是外地的，没人来赎。后来土匪把那两个女生也放了，只留下了我妈。

杜**扣住我妈，显然是不安好心。我爸警告他，不能祸害老百姓，要他放人。杜**假装答应，晚上请我爸喝酒，想把他灌醉了，然后干坏事。不料我爸早有防备，杜**没灌醉我爸，他自己反而喝得不省人事了。于是我爸便将我妈放了出来，派他的一个跟班护送着，连夜去了八路军占领的两河城。

第二天杜**醒来得知此事大发雷霆，还想要“教训”我爸，结果真人不露相的我爸大展拳脚，一个人打倒了三个土匪。杜**这才知道“方师爷”还是个武林高手，从此服服帖帖，几个月后这支土匪武装改编为八路军领导下的游击大队，我爸还成了大队长。

我后来知道，我小姑说的也不全对。更准确点的史实是多年之后我妈都七十多了，她才告诉我的。

我小姑讲的情况，有一个重要的地方是错误的。那就是，当年土匪抓到的难民一共十四个，三天之内都被陆续放走了。有几个是家里交了赎金走的，多数人都是穷老百姓和穷学生，榨不出什么油水，杜**在我爸的劝说下，也都“无条件释放”。最后只剩了我妈李温玉，杜**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了。

眼见得我妈要遭难，我爸横下一条心，在一个风雨之夜，打死看守她的土匪，将她抢上马背，冒死冲出了匪巢。不料，他和我妈刚走十几分钟，就被杜**发现了，他立即纠集起一百多土匪，顶风冒雨分头去追赶。

为了减小目标，我爸只能丢掉了那匹马，带着我妈钻山沟，宿野林，东躲西藏，整整五天五夜，才摆脱了土匪的围追堵截，逃到了解放区两河县城。

我爸是我妈的救命恩人，可我妈非但不感激他，反而恨他恨的咬牙切齿。原来，我爸在跟我妈朝夕相处的几天中，终于没能压抑住自己，他比较粗暴地欺负了我妈！

我爸这完全是乘人之危，让我这个当亲女儿的都为之不齿。可接下来的情节发展就让我搞不清弄不懂了：

我爸将我妈带回根据地，安置好以后，他便又要返回土匪窝去。因为当初党组织派他打入土匪内部，就是要把那几百号人的武装拉出来抗日，我爸的任务还没完成，所以他还要再回去，当然，这是非常危险的，说不好听一点，那就是在“赌命”。这时我妈不干了，她拉住我爸，说什么都不放他走，甚至还说出了让我感动到流泪的话：“你要去送死，我陪你一块去！”

小美女李温玉的真情挽留和组织上出于对他安全考虑的阻拦，都没能动摇我爸重入虎穴的决心，他最后还是回去了，然后才有了露出方家拳“坛口”真相，一人打翻三个土匪，最终震慑住杜**的经典传奇。两个月后，我爸将那支土匪武装带了出来，组建了隶属于新四军的双河县游击大队。八个月后，我爸和我妈结了婚。那时，我妈已经是一名新四军的女战士了。

我跟小马说这事的时候，还不知道那最后的真相。我只是综合了“我爸说”、“我妈说”加“小姑说”，尽管情节不那么生动，却也把小马听得一愣一愣的。听完她无限向往地说：“妈呀，这不就是真正的‘英雄救美’吗，都赶上小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