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破坏气氛者

地主老爷家位于村东头，是一个漂亮的大宅院，红墙瓦顶，实木梁柱，冬暖夏凉。父亲心情忐忑不安，思索见了地主老爷该如何表述，为了一口饭竟亲自登门求情，会不会显得小气，传出去，街坊邻居怎么看待自己。地主老爷平时爱子如命，娇纵呵护，他会答应别人的请求，哄劝孩子回家吗？父亲边走边叹气，只顾想自己的烦心事，村民跟他打招呼都没有听见。

父亲从梯田边绕道至地主老爷家后门，他担心在前门遇到玩耍的胖子，如那样，不仅无法办事，还可能被胖子羞辱殴打。

后门是佣人们休息调整和进进出出的地方，父亲没敢上去敲门，静静地等待有人出来。过了一刻钟，有一个年轻的女人开门出来，一身打补丁的粗布麻衣，胳膊上挎着篮子，像是去买菜。父亲一看便知女的是地主家的佣人，他急忙迎上去问候。

“打扰姑娘一下，我是给你家主人干活的，有个事需要跟他说。”父亲说道。

“那你去找他呀，找我干嘛！”女人口气冷淡地回应。

“我是想请你捎个话，地主老爷家的二公子，身材胖胖的那个，今天中午在我家吃饭，想让老爷提前知道，别到时着急。你是要去买菜回来烧饭吧？”

“去你家吃饭，不可能吧？你家能做出什么好吃的？别逗我了，我要赶紧去买菜。”女人说完向北移步。

“是真的，早上我见到二公子，他亲口跟我说的。”父亲见女人要走，马上跟在她后面说道。

“你就听听行了，别当真，知道了吗？二少爷戏弄你的。”女人停住脚步，扭头劝慰道。

父亲看着女人远去的背影，心里似乎舒坦许多，她的话犹如镇静剂，一下子缓解了父亲的焦虑感。“她一定是地主老爷家做饭的，了解老爷家每个人的性格和口味，知道胖子不可能上我家吃饭，我终于放心了。”父亲开心地回家报告，没有再找地主老爷。

母亲在家张罗午饭，特地多做一个人的。我从山上砍柴回来，满头大汗，闻到厨房飘出来的香味，情不自禁地说道：“好香啊，娘，做什么呢？”

“红烧鲫鱼，红烧肉，还有一部分炒菜。”

“哇，太丰盛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做这么多好吃的？”

“唉，有一个人来咱家吃饭，多做一点。”

“哦，谁啊，是那天见面的叔叔吗？”

“不是。”

“那是谁？”

“等你爹回来问问他，去屋里待着，别打扰我。”母亲眉头紧锁，懒得提胖子。

我见亲娘有事，没有继续问，回屋里看书。父亲一回来即进入厨房，告知妻子胖子不来。

“你见到地主老爷了？”母亲问道。

“碰见他家做饭的一个女的，她说胖子不可能来咱家吃饭，纯粹是戏弄我说的，我想想也对，就回来了，没再见地主老爷，别打扰人家了，说这种事，没面子，传出去，村里人又要七嘴八舌地嚼舌根。”

“唉，好吧，希望她的话是真的，我做了两手准备，额外留出一个人饭菜，不来更好，倘若他真来，也有一个照应。”

“行，我帮你一起弄吧。”

听到父亲的声音，我出来问中午谁到家里吃饭，父亲看看母亲，又看看我，一时语噎。

“目前没定，先回屋。”父亲随便找话答复我，没有空搭理我，小孩子知道事多了没益处。父母忙碌的身影止住我好奇的询问，我撅撅嘴懂事地离去。

中午11点半，我们一家三口围坐在厨房的灶台前津津有味地吃饭，其乐融融。我好久没品尝亲娘做得红烧肉，接连夹起多块放入口中，大快朵颐。

“红烧肉做得好吃吧？”母亲问道，别人对她的夸赞和肯定主要来自烧菜，她没有赚钱的一技之长，唯一可以满足自尊心的便是自己创制的美味菜肴。

“好吃，好吃，很烂，娘的厨艺就是好。”我啧啧称赞。

“不错，很好吃。”父亲吃了多年媳妇儿做得饭菜，没有不满意的。

正在此时，有人敲门，声音很重很急。“是谁啊？哪有这样敲门的。”母亲生气地问道。

“有人说话，好像是地主家的胖子。”我说道。

“啊！他真来啊！怎么办，老郑？”母亲着急万分，神色巨变。

“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吃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父亲说完起身去开门。门外果然是地主家的胖子，只有他一个人。

“他妈的，你们耳朵聋了，听不到敲门声啊？”胖子怒气冲冲地说，“哎，我闻到红烧肉的香味，你们已经做好了是吧，我进去瞅瞅。”胖子直接推开父亲闯入里面，像进自己家似的，父亲紧张地跟随其后。

胖子寻味来到厨房，母亲和我都已站起来迎接这位不速之客。“你们家的厨房像垃圾场，乱七八糟的，真不是人待的地方。”胖子十分厌弃，出口讽刺辱骂。他说得对，我们家的厨房的确比不上他家的。穷人家的厨房是他们吃饭休息的地方，是他们与老鼠朝夕相处的地方，是他们堆放各种杂物的地方。脏、乱、差是明显的特征，可即使如此，仍有好事之徒喜欢一探究竟。

“俺们家厨房哪儿比得上地主老爷家的，二少爷来这里是看得起我们。”父亲陪笑道。

“哼！真他妈的后悔来。”胖子边说边盯住灶台上的红烧肉和鱼，“你们都吃上了，竟然不等我！”胖子一声吼瞬间吓得我们一家三口六神无主，他没有拿筷子，直接用手抓起一块红烧肉放嘴里，嚼来嚼去，吃得很香。“厨艺真不赖。”他又抓起两块放嘴里，“好吃，好吃，比我家厨子做得还好吃，谁做的？”

“是我媳妇儿。”

“改天去我家做一顿，让我爹娘也尝尝。”

“能伺候老爷和夫人是我们的福气。”

“嗯，走了，你们家厨房真不能长待，待久了生病。”胖子舔舔嘴巴，转身离开。一家人总算松口气，可以安心坐下好好吃完饭。可我心情低落，再次吃肉毫无滋味，我讨厌父母唯唯诺诺的样子，更憎恨胖子欺压老百姓的可恶嘴脸。我想做出改变，改变自己，改变家庭，改变社会。我崇拜《水浒传》中好汉教训恶霸的英雄事迹，决定效仿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