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兄弟聚会

五百滩深夜大排档

油烟弥漫的街道上夜生活刚刚开始，从各种场所出来吃宵夜的食客三两成群走进夜市，在大排档门口拉客的托立刻严阵以待，准备抢客。他们扯着喉咙喊，黑鱼煲，老鸭煲，特色小炒，这里价格便宜味道好，进来尝尝吧!

几波客人刚到就被靠前的几家煲庄连拖带拽，连哄带骗拉进店里了，后面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干瞪眼。红彤彤的灯光散发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气息，也隐藏着明争暗斗下难以发泄的杀气。

挨在婺江边上的福记煲庄得了地理位置的优势，生意兴隆，十几张桌子差不多都坐满了。黑鱼煲上来，满满的一锅，服务员打好火，几分钟后**白色的鱼汤就沸腾开了。

“今天我来请客，你们还要加点什么吗？海带千张来一点？兄弟间就不要客气了，聚在一起也难得咯。”

施建华利索地撬开三瓶啤酒后，也不用酒杯，给两个兄弟一人一瓶递过去。

“来个酒杯。”

王彬刚起身要找酒杯，就被施建华摁回坐位上。

“找什么酒杯，今天就吹瓶，吹瓶喝着才痛快。”

刘卫东拿过啤酒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施建华说:“我和王彬喝醉了没人管，你喝醉了会不会被老婆关在门外，不让回家哦。”

施建华夹起一把小青菜扔进锅中，用筷子搅进嘟嘟冒泡的汤里，脸上得意洋洋，嘴上还假装叹口气说:“还说呢，女人就是烦，随便什么都要来管管，我跟兄弟喝个酒，也不放心，电话一个一个打过来，还是你们舒服，自由自在没人管好。”

感觉这家伙有点飘飘然了，王彬白了施建华一眼说:“能不能低调点，照顾一下我们两个光棍的心情。”

王彬的话像根刺一样，正戳在刘卫东的心窝子上。今年整三十岁了，家里面正为他的婚姻大事愁得睡不着觉，姑娘倒也撮合过几个，开始谈时都挺满意，可到女方上门这一关，就是过不了，不是姑娘后悔，就是女方父母棒打鸳鸯，刘卫东也渐渐死心了，就凭家里那几间破旧的土房子，他这辈子是不可能娶到老婆的。

要不是刘卫东的爸爸在他八岁那年被拖拉机压死了，留下他和两个同样才十多岁的姐姐，家里也不会落到眼下这般光景。卫东不怪姐姐们为了想尽快脱离苦海早早嫁出去，也不怪为了拉扯三个孩子长大选择年轻守寡的母亲，没有能力给他造新房娶老婆，失去劳动力的农民家庭，实在太难了。

建华爸和卫东爸是发小，两个人感情好得像亲兄弟，卫东爸死后，建华爸对卫东家一直很照顾，尽管村里总会传出建华爸和卫东妈的一些流言蜚语，但不影响卫东和建华延续上一辈的兄弟情意。

建华除了爱吹牛和喜欢背着老婆撩撩外面妹妹的毛病外，对兄弟还是很大方的。王彬和施建华是高中同学，老家在义乌，和建华家庭背景相似，都是爸爸投资工厂拿股份发家的。王彬这个人性格内向，木讷不善表达，随便建华把牛吹的天花乱坠，他也只是听听笑笑，看破不说破，这也是他能跟建华玩到一块的原因。

叮铃铃……一串串清脆的自行车铃声从江边疾驰而过，是在附近工厂加夜班的工人下班回家了，五百滩夜市如何灯红酒绿，他们都不会回过头来看一眼，城里人都有着莫名其妙的优越感，他们看不起农村那帮赚到钱就跑到城市里买房子的土豪，张口闭口就嫌弃乡里人没文化没素质。

施建华和王彬算得上是城里人口中的土豪，而刘卫东这个贫民沾了两个土豪的光，才有机会来到这灯红酒绿的地方享受奢靡的夜生活。一顿夜宵大几百，是他打工小半月的工资了，幸好都是建华在抢着买单，不会让他感觉尴尬。王彬虽然有钱，但是扣扣搜搜的，比他这个穷人还小气。想让他请一回客不容易，就算请客，王彬也要找个小菜馆，预算不会过百。

王彬吃东西斯里慢条，酒也是小口小口啜，他是慢性子，吃饭慢，走路慢，做事情从容不迫，火烧屁股也要先数到三，才慢悠悠准备起跑。跟他在一起，能把急性子的人活活急成神经病。

建华酒喝到脸发热，两个眼珠子就滴溜溜四下乱转，留意附近有没有不带男伴的姑娘们。

王彬的注意力全集中在餐桌上，一勺接一勺捞锅里的鱼肉吃，酒要劝才喝几口，他是懂搂席的，在他看来，那种不吃菜，喝酒喝到五迷三道，完了还把吃到肚子里的东西又全吐出去的人，就是傻瓜。

卫东平时清汤寡水不舍得吃，好容易捞到一顿好的，必须敞开肚子来吃，补够一个月的营养。他和王彬不同，他是边吃边盯着建华看，建华老婆为人和善大方，更懂人情世故，知道卫东是建华的好兄弟，平时也会给卫东妈送点东西拉近关系。建华这个老婆方方面面都挑不出毛病，大家都很喜欢她。卫东知道兄弟不老实，自然要帮他老婆看着点。

看到建华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卫东就故意问他:“建华，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喝酒，你家芳不管你吗？”

建华这才把飞走的心收回来，笑眯眯地说:“芳有身子了，反应有点大，整天吃吃吐吐的，丈母娘心疼女儿受罪，把女儿接回家去照顾了。”

“这么说，你都是当爸爸的人了，恭喜，恭喜啊!”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卫东也很开心，还是兄弟有本事，都当上爸爸了。

王彬也赶忙附和说:“恭喜老同学要从士兵升级到将军了，你要是生儿子，我一定封个大红包。”

建华一听王彬的话可不干了:“不管儿子女儿，你都要封个大红包，不许耍赖。”

“好说，好说，红包肯定少不了你的，到时候你要请客吃饭，庆祝一下。”王彬可不兴做亏本买卖，到时候红包指定要意思一个，不过得吃点回来才行。

王彬这个精冒鬼，卫东就纳闷了，建华和王彬看着完全不是一路人，他们是怎么玩到一块去的？

既然聊到生儿子，建华自然也要关心一下王彬的婚姻大事:“王彬，你和市场里那个漂亮妹妹谈的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定下来？”

建华的话令王彬的脸色瞬间落寞下来:“谈什么，弹棉花吗？她都跟别人好了。”

“没事没事，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早知是这么个事，就不提这茬了，现在提都提了，又收不回来，建华只能拍拍王彬的肩膀，希望他别死脑筋。

王彬拿起酒瓶闷下一口酒，心事全写在脸上了，还死鸭子嘴硬说:“不着急，只要她还没结婚，我就还有机会，我能等的。”

“好吧，兄弟只能祝你好运，心想事成了。喝酒，喝酒，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建华拿起酒瓶跟王彬碰一下，仰头咕噜咕噜喝到底，证明他是能够跟兄弟共情的。

王彬也拿起酒瓶咕噜咕噜猛灌几口，此刻心里面就像被无数丝线纠缠着，剪不断，理还乱。

卫东找不到话来安慰王彬，只能沉默，静静看着他们喝。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王彬还比他强，至少心里放着一个人，他连心里放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

这时邻桌来了四个女孩，吴侬软语，嬉笑取闹，煲庄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热闹了。虽说此时节气已过立夏，但午夜的温度还是偏低的，常人身上穿件薄一点的外套，感觉都凉嗖嗖的，而刚来的四个女孩身上全穿着清凉的无袖连衣裙，裙?均开在膝盖上面，雪白的肌肤像几道闪烁的光线，瞬间勾住了多少男士的眼睛。

建华盯着邻桌几位女孩看了一会，俯下身低声对王彬说:“这几个妹妹真不错，我要是过去跟她们喝一杯，你猜她们会不会理我？”

王彬眼皮都没抬一下，直接说:“不用猜，肯定会。”

“你这么确定！”建华有点惊讶。

王彬斜眼瞄了瞄几个女孩，也压低声音对建华说:“高明的猎人都是以猎物的方式出现的，你看那几个女人的眼睛，从坐下来就没有集中过，飘忽不定四处瞟，她们正在寻找猎物呢。你去吧，正好把她们那桌的单也买了，但我要提醒你，今晚以后你就找不到她们了。”

“怎么说呢？”建华不甚明白王彬的话。

王彬摇着头说:“你呀，就怕别人看不出你是个乡巴佬。那几个女的明显是老江湖了，午夜时分，她们身上都穿着这么短的裙子，用你的猪脑子想想，她们应该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

“夜总会包厢！”建华恍然大悟。

王彬只夹菜往嘴里送，不去搭建华的腔。

建华露出坏坏的表情盯着王彬:“你很懂呀！”

王彬眯着眼睛，牵了牵嘴角驳他:“思想不要太龌龊，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嘿嘿，”建华开始心痒:“要不，我过去逗逗，看看你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老婆正怀着孕呢，你就别让她操心了!”卫东看到建华要玩真的，立刻出言阻止。

建华又往邻桌瞟上一眼，心想还是算了，他只是想寻寻开心，开开玩笑释放一下心底压抑太久的情绪而已。毕竟兄弟在场，别到时候羊肉没沾上边，倒惹一身膻回去。

“我开玩笑的，你回去可别胡说八道！”建华警告卫东，芝麻大点的事落到卫东妈耳朵里，很快就会发酵成爆炸性新闻事件，想想都全身冒冷汗。

这时，王彬放下手里的筷子，抽张纸巾擦掉嘴角的油说:“吃饱了，我要回去了。”

卫东也说厂里要锁大门，得赶紧走。

建华看兄弟们都想走，只能说:“好吧，有机会下次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