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深夜电话

宵夜散去，施建华用摩托车拉着刘卫东一起走了。王彬家就住在附近，一个人溜达着回家，正好让深夜的凉风帮忙醒醒酒。一路上，他一棵一棵数着道路两旁的法国梧桐，听着脚下零落杂乱的脚步声，独自抚慰由深夜孤寂带来更加凄凉的心。平日里感觉不远的一段路，今夜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走的脚都发软了，才看到在幽暗的路灯下，隐藏在茂密的桂花树中生着黄褐色铁锈的小区大门。

打开家门，王彬看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妈妈正双手抱怀蜷缩着身子坐在沙发上洗脚。看看时间，刚好过凌晨一点，老太太平时睡的挺早，怎么今天这么晚了还在洗脚？

走近看才发现老太太的眼睛是闭着的，原来是洗脚洗睡过去了。

“姆妈，姆妈。”王彬推了推睡着的妈妈。

老太太身子一激灵，猛地抬头睁开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望着王彬露出困倦又迷茫的神情。

王彬责怪道:“姆妈，想睡觉就到床上去睡，你双脚泡在冰水里不冷吗？”

何苦呢？谁让她等来着。王彬抓起擦脚布递过去，看到老太太用的擦脚布都已经烂成破布条子了，忍不住啰嗦:“跟你讲过多少遍了，还不把这块破擦脚布扔掉，难道你那里连一块像样的擦脚布都没有吗？”

唉，忘记老太太耳朵不好了，跟她说什么都没用。王彬又用义乌话对着老太太大声说:“好眠啦！”

“哦，”目光呆滞的老太太像是在梦呓，缓缓回过神后伸手接过擦脚布，擦拭着一双已经泡得冰凉的脚。她不敢追问儿子这么晚回家去了哪里？因为王彬总会不耐烦地甩给她一句:“你管这么多咋啦，我又不是小孩子。”

给老太太递过擦脚布，王彬自回房把房门上了锁。然后双手抱着后脑勺靠在枕头上，酒喝多了头隐隐作痛，他闭上眼睛努力想睡去，但脑海里总是抑制不住要浮现出曹文军用自行车驮着林木丹一起下班的画面。服装市场晚上九点钟才闭门歇业，他担心曹文军借着送木丹回家的由头，厚脸皮赖在木丹家里过夜。

木丹是个保守的女孩子，应该不会轻易留男人在家过夜的。可她毕竟是个女孩子，怎么能跟身高近一米八的曹文军对抗。**的夜晚，蠢蠢欲动的青青荷尔蒙，心思单纯的女孩会不会在意乱情迷中，被不怀好意的坏男人诱惑？想到这里，王彬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而强有力的大手紧紧攥牢，沉重得要窒息过去。他死死握紧拳头，直到手指甲狠狠掐进肉里，手心传来真实的刺痛感，才让他的头脑清醒过来。

木丹，木丹，王彬心里默默念着这个令他魂牵梦萦名字。他知道自己喜欢上这个女孩是一场误会，可他就是像着了魔，木丹越是对他不在意，他就陷得越深。记得那是一个初春的早晨，他同往常一样到市场上班，木丹当时就在他前面走着，乌黑过肩的长发，玲珑曼妙的身材，充满青春气息轻快的步伐，他正盯着前面那个美丽姣好的背影出神时，木丹恰好回过头来莞尔一笑，那一笑眉目如画春波荡漾，那一笑正如丘比特的箭直射进他的心窝，让他心旌摇曳恍若做梦一般。然而，就在这时，他身后跑上来一个女孩，牵起了木丹的手。原来木丹的笑是给他身后那个女孩的。看到他自作多情的模样，感觉到很可笑的木丹又低头偷偷笑了，并拉起女伴快步跑上楼梯，刻意把他给甩得远远的。但就在那一刻，他知道自己找到那个可以相伴一生的女孩了。

铃铃铃，一串手机闹铃声打断了王彬的思绪。是建华打过来的电话。

“喂，王彬你睡着了吗？”电话里响起建华意犹未尽的声音。

这个傻冒，深更半夜还不消停，王彬心里骂。

“睡着了，梦见有人给我打电话呢。”

“哈哈……就知道你没睡，失恋睡不着吧！”

“你没失恋，怎么也睡不着？”

“我送卫东回厂里，他厂在郊区有点远的，刚刚回到家里。你最近买了哪支股票，赚到钱没？”

“现在行情又不好，我空仓，没买股票。”

“你看这波调整是不是要结束了，接下来哪个板块有机会，透露一下呗。”

“我也摸不准，买股票不是到菜市场买菜，交易要手续费的，急什么？”

“你说股票这东西是不是很邪门？我关注的一支股票，看的时候都在往上涨，可等我买进来，它就开始掉头往下跌了，那狗庄是神仙呀，就差我这几百股了？搞的现在亏钱割了不甘心，不割又怕继续往下跌越亏越多，真是头疼啊!”

“买的时候一时冲动，拿在手里患得患失，你这种心态最好不要碰股票。”

“你做股票不是挺厉害的吗？经验传授一点呗。”

“你谈恋爱更厉害，说说你是怎么把老婆追到手的，我也参考一下。”

上高中时，别人忙着读书，施建华忙着换女朋友，同班的，隔壁班的，高一的小学妹，活脱的王八掉进鱼缸里，根本抓不过来。王彬跟在他身后，对他的行为既不屑，又羡慕，既反感，又佩服，最多的还是受打击和泄气。那些女孩都是视觉动物，眼睛里只有高大帅气的建华，而身高普通偏下，又其貌不扬的王彬，在建华的光芒照耀下，成了个会行走的空气。眼下王彬又遭受了和高中时同样的打击，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被隔壁摊位上的帅哥勾走了，这简直成了他无解的魔咒。此刻他是真心希望建华能教他一个破解魔咒的方法，毕竟高中时谈不谈恋爱无所谓，如今他也有二十八了，到了要赶紧找个女人结婚的年纪，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女人，眼看又没戏了，能不着急上火吗？

没想到，建华那里沉默了一会，语气无奈说:“我老婆是家里介绍的，主要是我爸妈中意，我差不多就行了。”

“嗯？”建华的话倒让王彬感到十分意外:“你这个老婆是介绍的？那你……那个叫什么芳的女朋友呢？”

“你说方芳吗？已经分手了。我现在的老婆叫见芳。”

“我说呢，去参加你的婚礼时，总感觉有点不对劲，新娘子怎么胖了。可看到新娘名字里有个芳字，也没多想，原来真不是同一个人呀！”

“你就是不上心，两个女人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的人，你都看不出来吗？”

“谁能想到啊！”王彬也算服气了:“我看你前阵子还跟前女友爱的死去活来，才多久就换个人结婚了，跟开玩笑似的。”

建华又是沉默加叹气后说:“我自己谈的我爸看不上，带回家一次就被赶出来了。我爸说我眼神有问题，找个女人都不是正派的人。我要是跟方芳结婚，我爸就要跟我分家过日子，以后一分钱都不会给我了。”

“那你的前女友呢？你说分手就分手，她不跟你闹吗？”

“哎……听她身边的小姐妹说，她也回磐安老家结婚去了，估计是不会回金华了。”

“那你觉得有遗憾吗？”

“有遗憾啊，感觉心都空了，做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交给时间治愈吧，等见芳生下孩子，家里就热闹了。”

听完建华的话，王彬也懵了，这家伙恋爱谈来谈去，到头来竟会是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