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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面对焦土瓦砾,她大哭着呼喊小说:八路军中的外国女记者 作者:傅加华 更新时间:2025/9/17 11:39:38 丁玲来到鲁迅家中,见他正背对房门,从书架上挑选画册。 “大先生!”她轻声唤道。这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缀小红花的连衣裙,显得自然而轻松。 “丁玲来了。”鲁迅转过身,热情地招呼她。 “《北斗》创刊号快要出版了,我想在中间加几幅插页,特来请您帮忙。”丁玲目光明澈,已看不出往事的阴翳。 “好,好。”鲁迅指着书架上一本画册向她介绍,“这是德国版画家凯绥·珂勒惠支的作品。” 丁玲上前翻阅,不禁赞叹:“真精美!” 鲁迅吸了一口烟,语调沉稳:“现代女性艺术家中,能震动整个艺术界的,几乎无人能出珂勒惠支之右。她的题材多为困苦、饥饿、流离、疾病与死亡,但其中也有呼喊、挣扎、团结与奋起。” 丁玲凝神倾听。 鲁迅取出几十幅版画,在书桌上小心展开,说道:“看,这些都是原拓,有珂勒惠支夫人的亲笔签名,与翻印的画册相比,真有天渊之别。” “大先生觉得选哪一幅更合适?” 鲁迅沉吟片刻,轻轻选出一幅,问道:“这一幅,如何?” 那是一幅黑白木刻:一位母亲紧闭双眼,悲痛欲绝地将自己的孩子交出。 “这一幅极好!”丁玲十分满意,“完全契合《北斗》的创刊宗旨。” “珂勒惠支夫人也曾为中国作家被杀害署名抗议。这幅《牺牲》,就作为推介给中国读者的第一幅吧,也算是我无言的纪念。”鲁迅深吸一口烟,声音苍凉,“如今看到这幅木刻,我便想起柔石那位双目失明的母亲……她大概还以为爱子仍在上海从事翻译和校对,却不知他已永远长眠,只留下妻子和三个年幼的孩子。” “那还请大先生为它写一段介绍文字吧。”丁玲请求道。 鲁迅爽快地答应了:“好!” 柳峰来到《北斗》编辑部,问丁玲:“刊物组稿进展得怎么样了?” 丁玲告诉他:“除了左翼作家,我也请了一些非左翼的作家,比如叶圣陶先生,还有沈从文、冰心、凌叔华、陈衡哲、徐志摩这些年轻作家为《北斗》写稿。” “稿子都收齐了吗?” “快齐了,就是小说部分还稍微弱一点,我打算自己写一篇。” “什么题材的?” “我想写‘水’。” 柳峰轻轻“哦”了一声。 “我小时候的记忆几乎都和水有关。”丁玲讲起儿时的见闻,“我的老家常德,几乎年年夏天发大水。防水的锣声敲得人心惶惶,但水还是止不住地往上涨,一直漫到和城墙一样高。整座城在水里飘摇,房子前后倒塌。水退了之后,紧接着就是瘟疫。成群的乞丐在街上走来走去,伸出黑乎乎的手和破碗,沿路哀嚎。” “真是个好题材!不过写灾民,不能只写苦难,也要写他们和水搏斗时表现出来的勇气和力量。”柳峰善意地提醒。 “是的,”丁玲点头,“我还要从社会科学的角度,写清楚自然灾害背后的社会原因。” 史沫特莱来到鲁迅书房的时候,他正在看五位牺牲的青年作家留下的作品。 “大先生!” “你来了。”鲁迅语调沉重,“这五位青年作家,在短短的生命里写的文学作品,就像石缝里长出来的野草,虽然渺小却很顽强。这是他们留在世上的唯一痕迹,是生命燃烧发出的一点微光。” 史沫特莱深深点头:“我想,这些被泪水洗过的心灵,对世界的看法肯定和一般人不一样。” 鲁迅请她坐下后说道:“他们为了参加改变现实的伟大运动,献出了年轻的生命。每次想到这个,我总忍不住哽咽——说不清是可惜,还是感动。” 史沫特莱问:“大先生打算再为他们写点什么吗?” 端茶进来的许广平接话:“他正在为殷夫的诗集《孩儿塔》写序。” 史沫特莱接过茶杯说:“我读过殷夫的诗。在他最受好评的那些红色鼓动诗里,诗人怀着澎湃的激情歌颂革命,字句间充满了炽热的感染力和震撼力。” 鲁迅若有所思:“我一直想不明白殷夫为什么用《孩儿塔》这个名字,后来才知道,他是看到了太多小生命的消失,太多母亲的痛苦。” 史沫特莱热泪盈眶:“这孩儿塔,是用小生命的骨架搭起来的啊……让我们在稚嫩的死亡中,看到对活着的渴望。” “殷夫被国民党秘密杀害的时候,还不到二十一岁啊……”鲁迅的声音非常苍凉,“生命的钟停在了二十岁,心脏在深夜停止了跳动。他是用血与火一样的青春在写诗!” 史沫特莱劝慰道:“大先生不用太难过。殷夫的青春虽然已经不在了,但他的群体生命还会延续——就是那些被他好诗鼓舞的人们。” “我常想,像殷夫这样真正为理想献出生命的青年,不就是中国历史上搭孩儿塔的骨头吗?他们死得很惨,但在他们鲜血洒过的土地上,终会长出他们期待的生命之花。”鲁迅说道。 史沫特莱非常赞同:“是的,我们应该尽快让《孩儿塔》出版,让那些生命之花遍地开放。” 鲁迅肯定地说:“《孩儿塔》的出版,不是要和其他诗人比高低。它有特别的意义:是东方的微光,林中的响箭,冬末的萌芽,是进军的第一步,是对于前驱者爱的大旗,也是对于摧残者憎的纪念碑。就凭这一点,我想,已经足够让这本集子存在了。” 丁玲把新出版的《北斗》杂志送给柳峰,说道:“《北斗》出版了!创刊号没有发刊词,我用木刻《牺牲》和鲁迅先生为它写的说明文字代替了。” “好啊!”柳峰闻了闻杂志的墨香,又翻看了一遍,说,“《北斗》扎实朴素,我喜欢这种风格。” 丁玲说:“我对空喊革命口号几乎有一种本能的反感。我已经不是天真浪漫的小姑娘,不会再那么幼稚了。我要用踏实的工作,影响文坛风气的改变。” 柳峰说:“之前受‘左’的影响,‘左联’有些作家忽略了发挥文学的特殊作用,不注意创作本身,也不注意争取合法斗争,不善于团结‘左联’以外的作家,对白色恐怖没能机智应对,导致左翼文学力量严重受挫。左翼刊物一出版就被查禁,活动被限制在小圈子里。现在,‘左联’文学运动正在酝酿转变。” 丁玲提出一个新想法:“从《北斗》创刊号开始,我打算每期都登鲁迅先生的文章。” 柳峰点头赞成:“这样很好。我们要让左翼作家聚集在鲁迅先生周围,举起无产阶级革命文学的旗帜——当然,这一切都要像‘细雨润无声’那样进行。” 深夜,一切都渐渐安静下来。 突然,刺耳的枪声和轰隆隆的炮声接连炸响,一阵比一阵紧。 闸北一带的夜空被火光照得通红。枪声像炒豆子一样密集,炮弹拖着亮得刺眼的尾巴飞过市区。 厂房、商店、民房接连倒塌…… 日本**侵略上海,中国军队奋起抵抗——震惊全国的“一·二八事变”爆发了。 第二天早上,史沫特莱走上南京路,发现枪炮声已经停了,四周异常安静。她看见工人组成的担架队正把伤员从前线抬往医院,就上前问一个组织者:“请问,闸北怎么没有枪炮声了?” 对方回答:“今天休战一天。” “为什么?” “美、英、法、德等国的领事出面和日本交涉,中日双方协议休战一天,让他们撤出炮火区内的财产和人员。” “我现在能进炮火区吗?” “按规定,得有日本人发的特别通行证。” “我明白了。” “您要去那里有事?” “是的。我一位朋友的房子就在炮火区里,炮弹不长眼睛,万一……我不敢想。我必须找到他,把他接出来。” “那您得赶快弄到通行证。” “可该怎么弄呢?” 史沫特莱心事重重,在街上茫然地走着。一辆军用吉普车从身后按着喇叭开过来,她躲闪不及,差点被撞到,幸亏司机急刹车。 车上有人粗鲁地骂道:“猪猡!” “你——”史沫特莱愤怒地转身。 “啊!这不是史沫特莱小姐吗?”车上的人惊呼。 车门打开,走下来一个栗色头发的美国人。 史沫特莱仔细一看,没好气地说:“哟,原来是《上海大美晚报》的大编辑史密特先生,您可真威风!” “实在抱歉,不知道是您。”史密特赔着笑说。 “这么匆忙,要去哪儿?” “去炮火区办点事。” “您有特别通行证?” “没那玩意儿敢去吗?”史密特掏出蓝壳的军用通行证,得意地扬了扬。 史沫特莱眼前一亮,马上说:“史密特先生,我也要去炮火区办事,您能帮个忙吗?” “这……”史密特犹豫着。 史沫特莱不管他同不同意,跳上车对司机说:“开往北四川路的拉摩斯公寓!” 史密特苦笑着上车,自嘲道:“没办法,我见了小姐太太总容易妥协。” 吉普车发疯似的开向炮火区。史密特把手伸到车窗外挥舞通行证,油门不减,直冲日军工事,哨兵来不及检查就放行了。 车开到鲁迅住的地方,只见一片焦土瓦砾。断墙孤零零地立着,木料还在冒烟,门窗都被炸得粉碎,弹坑里的泥土是酱紫色的——那是凝固的鲜血。 面对劫后的惨景,史沫特莱想起那些温馨的夜晚——和许多文学青年在这里秘密聚会,鲁迅常常头发蓬乱、穿着旧衫,微笑着倾听,偶尔插几句幽默的话,引得大家笑出眼泪。 她拼命捶门,用中文和德语高声呼喊,没人应答。 史沫特莱蹲在废墟上低声抽泣。 史密特过来安慰:“别太难过了,或许你朋友没死,是被熟人接走了。” 这话提醒了她:“他有一位日本朋友,会不会被接走了?史密特先生,请送我去内山书店!” “行啊!”史密特爽快地答应。 赶到内山书店,正好遇到内山完造在整理店面。她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问:“内山先生,鲁迅先生在您这儿吗?” 内山完造一惊,抬头见是史沫特莱,神秘地一笑低声道:“先生刚休息。您有事?” “太好了!没事。”史沫特莱心里的石头落了地,额头冰凉的冷汗被她悄悄擦去。 天色阴沉,下着绵绵细雨。 丁玲行色匆匆,一个特务跟在她后面,不久就跟丢了。 快到家时,她在报摊前假装买报,机警地回头望了望——昆山花园一带行人稀少,一切正常。 丁玲不敢大意,进屋就关紧房门,迅速收拾几件衣服装进包里。正要离开,楼梯响起杂乱急促的脚步声。一伙便衣特务破门而入,分头守住门窗。 丁玲厉声道:“你们干什么?私闯民宅是违法的!” 为首梳着大背头的特务冷笑:“嘿嘿,喊也没用,楼下全是我们的人。别以为这是租界,外国佬不会帮你。” 大背头使个眼色,特务一拥而上把丁玲架到楼下,塞进门口的车里。 “我抗议!这是绑架!我抗议……” 不管丁玲怎么抗议,特务理都不理。车飞快地开向国民党特务机关。 鲁迅的住所里,几个人正在商量。 鲁迅穿着白色长衫,一只手横在胸前托着另一只夹烟的手,房间里烟雾弥漫。他踱着步吸烟,神色凝重。 柳峰说:“先生,丁玲在上海租界失踪了。” 鲁迅问:“消息确切?” 柳峰答:“我们收到匿名信,确信是国民党特务绑架。” 鲁迅愤然:“国民党当局太卑鄙!必须尽快把这事公之于众。” 史沫特莱喃喃道:“被绑的丁玲,现在是生是死?” 鲁迅分析:“中国文艺正从‘文学革命’走向‘革命文学’。左翼力量崛起让国民党感到压力,于是高压文化控制,打击左翼发展。丁玲的‘普罗文学前进女作家’身份,正是招祸的原因。” 史沫特莱激动地问:“难道丁玲也要像胡也频他们那样死吗?这些青年都不足二十五岁,是中国思想最透彻的代表。为什么统治阶级一定要捕杀他们?就因为他们要改变这黑暗不合理的社会制度?” 杨杏佛插话:“美商英文报《大美晚报》登了《丁玲女士失踪》,这是媒体第一次报道,虽然只有几句话却更显得扑朔迷离,引人猜测。” 柳峰补充:“《大美晚报》是左倾美国记者伊罗生办的,专发左翼作品和**地下组织的文章。” 鲁迅指出:“中国作家失踪由外媒先报,不是第一次。‘左联’五作家被捕后第三天,英文《泰晤士报》就以《大批**开会》披露了事件,当时中文报纸全都沉默。” 赵编辑说:“外媒敢发声,靠的是租界的相对独立。《大美晚报》报道丁玲被捕时,就特别强调了‘公共租界’这个地点。” 柳峰接着说:“租界势力反客为主,让国民党忌惮。如果外国人抗议‘治外法权’受侵犯,可能引发外交风波。所以国民党一直否认在公共租界绑架丁玲。” 赵编辑又说:“昨天《晶报》用典型的小报笔法登出‘独家新闻’,虽然说得有鼻子有眼却漏洞百出,还掺杂了桃色花边和侦探色彩。” 柳峰批评:“增加神秘感求刺激,是小报博眼球的策略。《晶报》显然嗅到了女作家身份的消费价值,即使‘存伪’,也要把事件娱乐化。” 鲁迅目光锐利地说:“秘密逮捕、囚禁、杀戮,已经是国民党反动政府的惯用伎俩。我们要拿出丁玲的残稿发表,表示对战友的怀念、对敌人的抗议。” 柳峰问赵编辑:“良友图书公司能不能提前出版丁玲未完成的长篇《土地》?” 赵编辑点头:“可以,我尽快发排。” 鲁迅吸着烟缓缓说:“这样好!丁玲失踪已经开了思想压迫的新纪录。为文化前途,为法律纪纲,凡文化界同仁都不能沉默。我们要说出事实,广求同气,以达到营救的目的。当前要紧的事:一是筹钱援助丁玲家族;二是唤起舆论,要求当局交出丁玲,还她自由,惩办非法绑架的责任人。” 柳峰转达:“孙夫人建议,有关丁玲被捕的消息要尽快在国外发表,麻烦史沫特莱女士!” 史沫特莱承诺:“我会把消息发电报到国外,特别是美国《中国论坛》,一定会在国际舆论产生重大影响。” 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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