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风水轮流

家丑不可外扬，汤嘉莉不想让儿子赌博的事，让周边的人知道。家庭不幸一落千丈，已经被红星厂当作笑柄。儿子不争气再不经泄露，岂不是给茶前饭后又增添笑料。她脆弱的心灵已经承担不了那些不经意投来轻蔑调笑的眼光和闲言碎语的重压，她害怕面对熟人，更不想提起往事。

过去生活简朴劳累，但他被男人的光环笼罩。男人争气一直是红星厂的台柱子，生产一线的骨干，他从技术员做起一步一个脚印往上登攀，直到红星厂的当家人。汤嘉莉走到厂里有种自豪虚荣高高在上的感觉。那些在车间里糊的像油**的工人谁不想与亲近，她是郑厂长的太太，如果有她的帮助，枕头风吹吹，说不定遇到好机会，调个轻松干净的工种。和厂长的夫人接近，也是靠近厂长最便捷渠道，这样出入厂长家也方便，就能以朋友的身份和厂长说些家常话。要是语言相通性格相投，说不定会成为厂长的亲信身边人。

汤嘉莉那几年在红星厂抖足威风，争足脸面。一个人活在世上图什么？中国人最讲究一张脸，她脸上荣耀有光彩。一场突来的政治风暴，吹翻红星厂这条破旧的大船，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她的小家庭也随之衰败，从天堂顷刻间丢进地狱。汤嘉莉悲观失望。她曾经想到，附近要有尼姑庵，真想皈依佛门，逃避红尘洗去一切烦恼，过起与世隔绝清净的生活。她办不到，她六根没有清净，丢弃不了身陷囹圄的男人和还没**的儿子。她前世欠下他们的孽债，这辈子还没有还清，需要继续煎熬。儿子终于向她讨债，她要偿还这笔债，不然阎王爷是不会让她轻易通过奈何桥。谢庭雨有钱，她不想与他藕断丝连，人活着要有血腥气，当初对他一片赤诚衷心，把全部的爱都献给他，结果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为了切身利益背信弃义。爱情变得那么轻浮淡薄不值钱，像抹布一般随意扔掉。这是人品道德问题，她看不起。杨小军她能借动，但是他的嘴关不住风，和杨小军说等于告知柳桠枝，小广播传递迅速满城风雨。她想到卫东风，她是最佳借款人选。

汤嘉莉拿出不经意接下的卫东风名片，她从抽屉里找出认真看看。卫东风的头衔真不少，带“国”字头的好几顶桂冠：中国城市绿化委员会会员单位、中国环境保护协会会员、中国草皮种植协会理事单位。省市级的头衔一长串，末尾一行才是实职：“鼓山坳草皮种植基地董事长兼销售公司总经理”。

汤嘉莉犹豫，五十里铺偶尔相遇，使她脸面扫地无地自容。事后她反复在考虑，怎么会那么巧合呢。如果在大街上行走两人相遇，她会振作精神强颜欢笑，有意装成清高自傲高人一筹的气质。她和卫东风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即使一夜暴富，腰缠万贯，汤嘉莉仍然不屑一顾。乡下人就是乡下人，在那西装革履华贵名牌笼罩下，依然洗刷不掉那种猥琐的俗气。她瞧不起。老天爷有意作弄她 ，单单安排在摆地摊的时候。第一次跑集五十里铺，风吹日晒，身心疲惫劳累不堪。开门没得彩头，出师不捷，焦躁狼狈，卫东风出现。就像一个毛贼在作案现场被捉，人赃俱获。汤嘉莉即使是狡猾的变色龙，也无法掩饰那种丑陋不堪。

卫东风说出实话，汤嘉莉在他的心目中已经扎下根，以前只是当做梦中情人日思夜想。现在他发财了，而红星厂破产，郑星远入狱，汤嘉莉陷入窘态。这是他好梦成真最佳时机，他要想方设法把汤嘉莉搞到手。汤嘉莉不是凡角子，卫东风对她了如指掌。鼓山坳三年，她把谢庭雨郑星远两男人玩耍滴溜溜转，最后选择谢庭雨，郑星远仍在她的掌股之中。谢庭雨抛弃她，她转身又轻而易举拆散郑星远和桃花的姻缘，把郑星远抢到身边。

这个女人成精，在别人眼里头痛心棘手的事到她手里不费吹灰之力，游刃有余迎刃而解。打狐狸必须抓住它的尾巴。卫东风生活在山里，懂得捕猎的绝招。他跟踪观察。有几次他开着小汽车在街上遇到汤嘉莉，如果他主动招呼汤嘉莉，汤嘉莉定然会虚伪装作一副高傲神态，面对昔日的回乡知青。卫东风疾驶而过。五十里铺的巧遇他认为时机到了，这是汤嘉莉脱去一切掩饰的伪装，**裸真实的暴露，狐狸的尾巴终于暴露。

卫东风靠在不远处的电线杆子旁，双手插在口袋，全神贯注的盯视。当汤嘉莉的目光扫射到卫东风时，为之一怔，不敢相信。当余光再次确认，她的脸唰地红到脖颈，如果脚下有地裂，她会钻进遁逃。那种昔日老友见面的场合，汤嘉莉一想到面红耳赤。怎么会这样呢？她不止一次的发问。难堪丑陋的一面既然暴露，而且暴露在那个从不放在心里，瞧不起穷小子的面前，颜面已经丢尽，再不需要掩掩饰饰，弄虚作假。丢一次脸是丢，丢二次脸也是丢，习以为常。汤嘉莉咬紧牙关恨着劲拨通卫东风的手机，一会儿，话筒传来声音：

“请问哪位？”

“我是汤嘉莉。”汤嘉莉犹豫一会才说。

“你是汤嘉莉。”对方似乎不敢相信。“你是找我吗？”

“我找卫东风。”

“哦，我就是。”从话筒里听出卫东风很激动。

“找你请帮忙。”汤嘉莉鼓足勇气才说。

“啥事？直说，能办到的决不推辞。”

“急等着用钱，想从你那儿借些现金。”

“需要多少？”

汤嘉莉考虑一下，既然张嘴了，借一个是人情借十个也是人情，干脆借个满数。自己手头虽然有几个，但她还要以本翻利做生意。

“一万元，如果有困难少些也行。”汤嘉莉说的婉转。

“好的。那你过来拿，还是我送给你。”卫东风财大气粗，爽口答应。汤嘉莉一颗悬吊的心放下，她长长嘘口气。

“我去你那里拿，方便吗？”

“这样吧，下班后我请你吃顿饭，在谯城饭店大厅里见面。”

“六点半准时到。”汤嘉莉答应。

五十里铺突然撞见卫东风，那种狼狈不堪的样子让他丢尽脸面，今天会见卫东风她要精心打扮一番。人是精神马是鞍，虽然混的不如人，精神不倒气势压人，免得让人看不起。她 化了淡妆，几乎看不出人为粉饰的痕迹。她挑选一件并不算过时的鹅黄色的羽绒服，外套一件灰色短风衣，脖颈系着素花丝巾。出门时间还早，特地进美容美发厅做次头发。人顿时精神几分，年轻十岁。汤嘉莉很满意。

谯城饭店是新开张的五星级宾馆，汤嘉莉一走进大厅，被那富丽堂皇的装饰惊叹不已，豪华的吊灯，精致素雅的墙布，还有霸气的羊毛地摊和真皮沙发，都在向顾客炫耀它高贵的身份。卫东风已经早到，坐在沙发上与一位男子说话，汤嘉莉笑盈盈走过去。那位男子很识相站起，对汤嘉莉上下瞥视一番，开玩笑说：“卫总，女孩子青春靓丽不够味，还是中年女人成熟端庄有魅力。”卫东风笑而不语，摆摆手让他快点走开。那男人走到厅门还留恋深情望她一眼。卫东风把汤嘉莉带进一间豪华的包间。四周摆放真皮沙发，中间一张加大的茶几，标准的会客厅。

“终于等到你的电话，很荣幸。”卫东风主动握起汤嘉莉的手。“你今天很漂亮。”

“什么意思？”汤嘉莉一本正经。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从到鼓山坳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十分倾心爱慕暗恋上你。我清醒知道那是一种妄想，白日做梦根本不可能的事，因为你是城镇户口的下乡知青，而我是农村户口的回乡知青。一字之差，使你和我相隔十万八千里天壤之别。尽管如此我仍痴心迷恋，暗想如果这生能娶到你，即刻死也瞑目。谢庭雨抛弃了你，你只会也只能选择郑星远。你的视野不会外延，更不可能想到有一个回乡知青在暗恋。你狠心拆散郑星远和桃花的姻缘，打破桃花向往的城市梦。这时我才清醒意识到，爱情是建立在同档次的平台上，否则无法接近交流融会贯通。我只能望洋兴叹。无数次的期盼,无数次的依恋,甜甜蜜蜜暗藏心头。我把香椿儿当作下放知青汤嘉莉来相爱，她散手人寰，抛弃了我。我把桃花当作我梦中情人呵护，她的心里只装着心爱的人。从我挖掘第一桶金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发财的机会到了，卫东风会成为谯城的富人。我想办的事一定要办到，我想得到的女人想尽办法如愿以偿。我开始有这个胆量去向往和设施。”

“钱壮人胆，有钱能使鬼推磨吗？”

“在这个世界，没有钱办不到的事。男人和女人的交往，大致会建立几种关系。可能是夫妻，可能是情人，可能是朋友，可能是知己，也可能是性伙伴。我的期望不高，只想得到后一种。”

“你想乘人之危落井下石吗？”汤嘉莉轻蔑一笑。

“昔日老友，在表白年轻时真实的思想感受。”卫东风走到汤嘉莉的身后，将双手大胆地放在汤嘉莉的肩上。“人生需要动力，因为我与梦中情人有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所以我要想方设法要通过这条鸿沟到达彼岸，有条件上无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我像猎犬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寻找发财的机会。苍天不负有心人，在我淘到第一桶金的时候，僵死湮灭的梦想竟然也死灰复燃，梦中情人在我的心灵一点点清晰明朗，占据整个心房。我开始关注跟踪那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女人。一场世道的变革，乾坤倒转，人为分成上中下等的人群倒个个儿。我卫东风顺利进城，买了房购了车?，有着城镇户口，成为谯城的富人。我的梦想可以成功实现。”

“所以，汤嘉莉家庭不幸，成为你幸灾乐锅。汤嘉莉逼迫绝境，摆地摊挣钱糊口，你借助帮助之名，有意接近套近乎。你以为手里有几个臭钱，可以扭动乾坤？人各有志，不为五斗米折腰。如果我不同意呢。”汤嘉莉脸色变白，这是威胁强迫钱色交易。

“我是个商人，商人的投资需要回报。你的那些服装我为什么要购买，而且是零售价，因为我要接近你帮助你，要你不要再带着有色眼镜去看待一个过去瞧不起的穷小子。卫东风现在是谯城为数不多令人羡慕的富人。卫东风和汤嘉莉仍然不在一个层次，那是旋转一百八十度的倒个儿。女人对我来说等于衣服，穿厌扔了再换一件那么轻易随便。换来换去，表面炫亮内心空虚，没有一个女人，包括桃花在内，能使我的心灵充实快乐。后来我发现自己是个重情义重情感的男人，对过去的情谊有增无减。我很怀念香椿儿，贫穷危难见真情。她把她的初恋给了我，没有强迫威胁，是她的主动提出。她哭着说今生做不了夫妻，央求我做他的情人，她会每个月都回鼓山坳与我暗中幽会。卫东风得到过一个女人的真爱，已经满足，别无他求。”

卫东风脸上洋溢着悦色。他围绕圆桌环走一圈，又来到汤嘉莉的面前。“我帮助你当然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更重要有一份不可抹杀的**。我爱你，每个人都有爱的权利，至于能否得到爱那是另回事。你也有被爱的权利，在真情相爱中，你是否愿意献出爱，同样也是另回事。一万元钱对我来说九牛一毛，对一个下岗女工而言天文数字，我不想以一个有钱人的强势，威逼一个弱势女人，强迫她上床。我有耐心等待，用一颗赤诚真情的心去温暖感动，直到她心甘情愿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