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四章 太子位

可惜赵光义没有看到这条消息，这本奏折在中书省就已被筛选到普通奏折中，打包放到永不见日光的暗房里去了。

赵光义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他想把皇位传给三皇子赵元休，又一直替二皇子可惜，总想再等等，可是越来越纠结，他打算把寇准召回来。

但是寇准有时候又真的很让人不解，不知道他为什么娶了先皇赵匡胤的妻妹，赵光义还清楚的记得当年先皇辞世时，当时的宋皇后看到他进了后宫顿时大惊失色的样子，那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寇准到底跟谁更近？那一支还有后人在，在立太子的事上他会不会有别的打算？赵光义想不明白，寇准这么个聪明人为什么就不会揣摩别人的心思呢？

但是直觉又告诉他，寇准虽然有种种毛病，他还是个说真话的人，想必这就是君臣之间的缘分。所以赵光义给了自己个解释：少年英才，棱角难免也多一点。

寇准出身名门望族，先祖在西周任“司寇”一职，相当于宋朝的刑部尚书，功绩不凡，才被朝廷把官职赐成了他的姓氏。

寇准的父亲寇湘是后晋的状元，后来官封到国公。虽然他父亲去世后，家里曾经中落过，却依旧是书香门第。

寇准自己也是聪明又勤奋，十九岁就考中了进士，又娶了皇亲国戚宋氏，难免有点张狂：喜欢跳拓枝舞，就一跳一整天，喜欢灯火辉煌，就彻夜花烛亮，不懂得矫饰和隐藏，喜欢的人就使劲去捧，不喜欢的人就横眉冷对，看不惯的事就说。赵光义叹道：“性刚自任，不为人喜。”下旨召寇准回京。

赵光义打算先试探下大臣和各皇子的心思，决定先给襄王娶个王妃。一天，趁李沆、毕士安、吕端等人来奏事，他把这个想法说了。

众大臣听见这话，都放下手中的奏折，彼此互相看看，道殿下该娶亲了，然后引经据典说了一套套的官话，但是眉宇间闪过的一丝丝猜疑没能逃过赵光义的眼睛。

赵光义见他们如此神情，忽然不无恶意地说道：“你们认为令襄王做开封府尹如何？”

众人一怔，李沆顿时激动地站起来施礼道：“陛下圣明！开封府无人主政日久，虽日常事务有人打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襄王聪慧谦和，入主开封府，是汴梁百姓的福祉，是国之大幸。”

众大臣纷纷站起来施礼：“陛下圣明！”

赵光义点点头，忽然想起当年令二皇子赵元僖任开封府尹时，他们也是这一套话，恐怕还是过之不及。即便自己的儿子个个优秀，自己还是得做出取舍，没有人体谅他作为一个父亲的心情，只要国家立了君储便可。不由心灰意懒地挥挥手说道：“你们坐吧，这事以后再说，先替元侃娶了亲再说别的。”

自从潘王妃离世以后，襄王府妃位还一直空着，赵元侃并不在意，他还是非常迷恋刘娥，成长中的刘娥风韵气度一直在变化，越来越聪慧温婉，善解人意。

赵元侃写了一会字，想去看看刘娥，便问道：“张耆呢？”

“他的家人来找过，说家里有事，张耆让继忠一起去帮忙了，走了有一会儿了。特意来书房看过，见殿下在写字，便没有打搅。”黄平答道。

赵元侃笑道：“他要说声倒好了，咱们也好一起去张耆家，我正想去呢。”

刘娥的事，黄平等几个近侍都知道，当下应了一声，准备出府，忽然一个侍卫一路小跑进来禀道：“殿下，有天使传旨来了！”

很快，一个中贵人捧着圣旨进来了：“恭喜殿下，贺喜殿下，官家给殿下赐婚了！”

张耆自从刘娥寄住到府上以后，为了避嫌，他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襄王府，晚上更是从不回府休息。但是作为襄王的近侍，刘娥还是常常找他商量事情。今天，家人又来找他说刘姑娘有事，他忙拉了另一个年轻近侍王继忠一起回府。

刘娥见他们两个进来，从容起身相迎，笑道：“昨天收拾屋子，发现还藏着几件玉器，放在我这里倒是白白闲着，送给几位得用便用了，还有个是给黄侍卫的。”说着叫道：“藏青，取玉饰过来。”

一个小丫头清脆地应了一声，用托盘端着三个盒子走了过来，张耆和王继忠忙道了谢，取了盒子。

张耆见那小丫头不是自己派来的侍女，偷偷扫了一眼，见她十来岁年纪，戴了一顶黑丝软帽，下面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来，一脸乖巧可爱的笑容。

刘娥看见，笑道：“前些天教我读书的先生有事出城，我扮作先生的女儿，跟着出府去转了一圈，在城外庵里，见了这个刚剃度的女童，实在是秀丽可爱，颇投我的缘儿，便收她做了侍女。”

张耆和王继忠忙应道：“好个机灵女娃儿。”

“果然伶俐，夫人好眼光！”

刘娥又问道：“殿下许久没来，在忙些什么？”

张耆低头禀道：“夫人勿怪，朝中颇有立殿下为太子的呼声，殿下为了避嫌，大多留在府中写字读书。”

刘娥说：“没有人去拜见殿下吗？”

“原本有，但殿下多是派我们好生接待，以他外出为由，并不接见，后来渐渐无人来了。”张耆答道。

王继忠也凑趣儿道：“我们原本说，既是朝中看好殿下，何不趁此机会去做些功绩，也好分说。殿下说，皇位受命于天，何必去争，徒给陛下增加烦忧。”

刘娥点点头，说：“殿下说的有理，二皇子就是太心急了，犯了忌讳。”

张耆说：“殿下一向如此。听，听府中的老人儿讲，殿下还是幼儿时曾坐到龙椅上玩耍，先皇看见，问他可想做皇帝，殿下说看天命罢了。”

刘娥听见张耆打了个磕绊，便猜到张耆口中的“老人儿”是襄王的**母秦国夫人，就是秦国夫人把她撵了出来。当下也不恼，笑着点点头：“既然如此，让殿下安心在府里韬光养晦，日后你们都少不了从龙之功。”

张耆和王继忠拱手称诺，告退离去。

想到有朝一日襄王殿下做了皇上，大权在握，自己也就得见天光，刘娥心中充满了希望，为了以后能胜任一个嫔妃的身份，她打算更勤奋地学习史书礼乐。她转向书架，挑选着下一本书册。

过了几天，刘娥正在听先生讲课，忽然看见李藏青在门外探头探脑，一反常态的瘪着嘴，皱着小眉心。中间休息的时候，便走出去问她怎么了。

李藏青说：“我刚才去外面玩，听见那些姐姐们在假山后面说悄悄话，说夫人在张家住了七八年了，近来襄王殿下都不怎么来了，是不是不要夫人了。她们还说襄王殿下娶了新王妃，是大官儿家的女儿……”

刘娥听了脑中轰的一声响，皇上又给殿下赐婚了！自己的年龄越来越大，天下的美女却层出不穷，那些名门闺秀有的是，不乏美女，还能给殿下助力，就象原来的潘王妃。红颜易老，自己还有什么？刘娥的心里怎么会不惶惑？！

想起潘王妃，想起多年前极其相似的一幕，如今身边只有这个依恋自己的小女童，那时候还有小五儿专程来安慰自己，自己还说没有怨恨，没有奢望，同样的事发生了第二次，自己还有没有胆气那么淡定的说话？

她难过了一会儿，又安慰自己，襄王从未对自己有过任何厌倦的表现，他对自己是有真情的。一个堂堂的皇子，怎么可能家室总是空着？陛下赐婚是早晚的事。

这样一想，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忽然想起当年小五儿说过：“有朝一日，也许你能达到你现在不敢想的境地，请不要忘记民间的疾苦……”自己当时以为会是王妃，可是假如将来殿下成为九五之尊，自己不是还有可能成为……

刘娥一阵热血翻涌，忽然又想起小五儿办女童班时，曾玩笑说让自己答应把女童班延续下去，自己当时还不解，后来又把她写的书卷让襄王转给了自己。

还有小五儿发现潘王妃的病情后，对襄王说的话，似乎自己倒是处于强势的地位。难道自己真有可能成为皇后吗？

刘娥忽然就有了勇气，没有什么不可能的，当日被继母卖掉的时候，何曾想过会认识一个皇子？

此念一出，刘娥淡定了下来，微微一笑，对愁眉苦脸仰头等待答案的李藏青说：“没事，你还没见过殿下，他不是那种没有情义的人，陛下是他的父亲，没有一个父亲想让自己的儿子孤单。你放心好了，别人说什么，不要在意。去玩吧！”

李藏青听了，立刻眉开眼笑，高高兴兴地跑远了。

过了一段时间，见襄王殿下还是没有来，也不知道立太子的事怎么样了，派人去请张耆来，想询问一下情况。

张耆和王继忠硬着头皮来了，他们猜测刘娥是为了襄王新娶郭王妃的事，不知道如果刘娥哭闹的话该怎么处理，心中颇有些忐忑不安。

哪知刘娥依旧满面春风地请二人坐下喝茶，两个人都舒了口气，心下暗道，大概刘娥还不知道殿下娶亲的事。

忽听刘娥说：“殿下新婚事多，你们凡事要多费心……”

二人大惊，急忙站了起来。

刘娥虚按两下，让二人坐下，说：“立太子的事怎样了？可有何进展？”

见转移了话题，王继忠忙接口道：“打听到的消息是，皇上有意让殿下接任开封府尹，不知道为何又放下了。”

刘娥凝神沉思了片刻，问道：“陛下最信任的是谁？可有必要疏通一下？”

张耆说：“听说陛下如今最信任的是寇准，他原本因故被贬到了青州，陛下已下旨复起了，想必也该回来了。

寇准这个人颇有古怪，他若喜欢的人自是无话说，若是不相投的人去疏通了，恐怕还要坏事，他定要寻些岔子。”

刘娥凝眉问道：“既然这等乖僻，为什么陛下倒信任他？”

王继忠说：“寇准颇有几分耿直忠心，陛下是武皇帝，想必是投了他的性子。”

张耆说：“大概是投了陛下的性子。听说当年寇准中进士后，有人好心告诉他，当今圣上认为年纪轻的人不可靠，往往不予录用，建议他把年龄报大些。寇准说：‘我刚进仕途，怎么能骗圣上？’。

在朝里也是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做。他进谏的时候触怒陛下，陛下要走，他还拉着陛下好言相劝，必定要把话说完。陛下把寇准比作魏徵呢。参知政事王沔的弟弟犯了大罪，王沔替他疏通得以轻判，也是寇准借题发挥，把这事捅到了陛下哪里……因为这种性子，得罪了不少人。”

“看来是个刚直的脾气，想必陛下喜他这赤子之心。”刘娥点点头问道：“那他为何又遭贬了呢？”

王继忠说：“散朝以后，寇准在路上遇见了个疯子，冲着他喊‘万岁’，有人拿这事作文章弹劾寇准。寇准推测出是政敌张逊捣的鬼，找了证人来说明情形，又当庭和张逊争吵，两人都大怒，互相攻诘谩骂，甚为无状……陛下大怒，把两个人都贬了出去。”

张耆说：“正是如此，陛下就是因此知道寇准是‘拓枝颠’，‘酒疯子’……”讲了寇准素日爱跳舞狂饮的事。

刘娥听了笑道：“寇准这样子倒有两份魏晋名士的率直任诞，看来他对朝廷倒是忠心，只是做事不讲方式。”

张耆和王继忠不知道什么是魏晋名士，但是寇准的忠正是大家都耳闻目睹的，便点头称是。

刘娥说：“既然如此，不必找他疏通了，他只会听从陛下的安排。但是这些大臣都希望君上能有所作为，所以殿下如今先韬光养晦，一旦陛下有事交待，就必须做出一番成绩来，让这些大臣们心服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