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自渡

无尘纳闷道：“那个小孩子会怎样？你为什么阻止他出现？”

“他会建立一个西夏国，河东路以西，尽归西夏，西疆之患更甚于辽疆。”

无尘更觉得奇怪了：“你怎么知道的？历史原来的轨道是什么样的？”

听了这话，小五儿醒过神来，自己一时失态，说漏嘴了，整理一下情绪，慢慢说：“是陈抟说的。”

“扶摇子？”无尘更奇怪了：“你怎么会和他老人家有交集？我怎么会不知道你们认识？又在胡说吧？”

一个谎言要用一群谎言去论证，无尘不是好骗的，小五儿只好说：“是圣上告诉我的，当年圣上请陈抟替皇子们算过命，当时推算出三皇子当应天命，二皇子英才不寿，九皇子命当早夭，因为我的介入，不知道怎么改变了二皇子的命数，所以九皇子误服毒药后，圣上才没治我死罪，放我一命，让我跟随二皇子去了北疆。”

无尘点点头，说：“这个我是知道的，当年得知你在狱中，我请师傅替你算过，师傅也说过你改变了赵元僖的命数，势必会卷入他的因果劫难里去，性命却无虞。”

“不过，”无尘追问道：“赵家皇子们的事和这个小孩儿有什么关系？”

小五儿说：“圣上说，陈抟算出来的，以后西边会出现一个西夏国，开国之主叫李元昊，所以圣上派了最信任的凌峰到西疆平叛，封了他做平夏王。”

“还是不对呀，你在北疆了，李元昊的事好像和你没什么关系……”无尘说到一半，忽然看见小五儿正用不堪惊扰的眼神地斜视着自己，明白再追问下去，小五儿恐怕会急眼了，忙自己解释道：“对了，刚才二虎说了，你设计让凌峰抢了耶律汀，破坏了大夏国和辽国的关系。”

小五儿点点头，自语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历史真相是怎样的，又怎么能谈得上改变了历史呢？”

“改变历史？”无尘听见，指着小五儿的手臂，既惊且笑道：“你拿什么改变历史？用这个不堪一击的小细胳膊吗？此真所谓‘螳臂当车’者也！”

小五儿还在沉思，没听见他说话，接着自语道：“也不对，其实历史已经改变了，火器出现了，阿拉伯数字出现了……”

无尘立刻打断了她，说：“你醒醒吧，火器和你说的那个数字又能怎样？秦朝以前，著书立说的诸子何止百家？如今百家何在？若说这些学说只是朝堂所用，随着战火消失了，可那墨医两道最是济世利民，任何人当政都用得到，如今那些旷世奇术传承到哪里去了？你的这些杂务最近墨家，鲁班之能你是知道的，如今哪里还有？何况你这些小小的杂务巧技？”

小五儿低头不语，她不得不承认无尘说的有道理，以前她也和紫影探讨过，虽然秦药农父女是扁鹊的后人，手里有祖传的医书，可是因为避世，很多案例未曾见过，医术根本不可能达到扁鹊那种出神入化的地步。而火器在明朝就已经用上了，而清末抵御列强的时候军队装备却依然是长矛大刀……断层随时会出现。

无尘不满地问道：“刚才你是想杀了那个小孩子？”

“杀他自己已经不顶用了。”小五儿不由一声长叹。

“什么意思？”

小五儿说：“当年送二虎来西疆的时候，我担心凌峰会折损在这里，把火药的配方给了二虎……”

“你！”无尘为之气结：“做事怎么如此随心所欲？”

片刻后无尘才点头道：“人算不如天算，果然如此……如今你打算怎么办？”不由也替她发愁，忽然想到什么，脸色大变，指着小五儿问道：“你，刚才你杀气大盛，是想杀了二虎全家？！”

小五儿不说话，默认了他的话，无尘顿时出离愤怒了：“就算那个孩子果真是扶摇子所言之人，二虎何辜？你要杀他？！何况那个孩子也不见得便是。你还是当初的小五儿么？！赵家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等替他做恶？！”

见小五儿依旧沉默不语，无尘冷笑道：“好，好！我是赵家的仇人，只怕哪天连我也要除而后快！”说完狠狠地瞅了她几眼抬脚就要走，却无处可去，只得原地转了几圈。

小五儿拉住他说：“无尘大哥，我确实曾有过那个念头，只是个念头一闪而过，自己也着实惊出了一身汗。你就不要给我添乱了，我这不是正在想法子么？”

无尘说：“能不杀人么？不要再学那些帝王术了，学了那些，你眼里只有成败，没有对错，更没有善恶，本性都会迷失了。

还有那个赵元僖，他原是朝廷瞩意的储君，参与过政事，我虽没有在宫里呆过，可听陆伯讲，皇权是有魔性的，凡是知道权柄之味的人莫不着了魔……你若扶持得起他，他不掌皇权必不罢休，到时候中原一场浩劫归根到底也是你引起的……”

小五儿有点不耐烦了，忙说：“大宋才多大点地方，海外有更大的疆域，他不会和赵恒争的。”

“海外哪里有疆域？”

无尘熟知道家经典，他师傅又和陈抟多有交往，小五儿不敢扯蓬莱瀛洲海外仙山，也不敢借口陈抟之言，寻思片刻说道：“民间一向传说有人看到仙岛了，那个《山海经》上，不也是说九州之外还广有山河吗？什么？怎么不能相信？以前我不认得你的时候我还不信道呢……海外的疆域比整个辽国还要大，又不是贫瘠之地，我已经和赵元僖说过了，他都同意了……”

无尘说：“好吧，这些事我不管，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赵家？二虎家那孩子怎么办？”

“等赵光义死了，或者二皇子打下了幽州，有了他的封地，我就离开。李元昊吗……”小五儿陷入了沉吟。

无尘说：“我劝你不要滥杀无辜，只怕会有反噬，这是上天的警示也未可知。”

“那些苦难真的不能避免吗？你不是说上天贵生，为什么要有这样的安排？”小五儿已经冷静下来，终究还是接受不了。

无尘说：“或许象打铁一样吧，不经过烈火重锤，成不了名器利刃。”

小五儿听了，忽然想到如果历史真的平顺无澜，没有岳飞、于谦、史可法这些人，谁来彰显民族忠贞的气节坚韧的精神？如果说有人是应运而生，那这些人就是应劫而生，他们注定要成为这个民族的精神旗帜，生生世世激励着后人。

想通了这点，小五儿说：“你说的对，既然天命不可违，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品性淳厚忠正，即便不能心地善良仁慈，也不要成为一个大奸大恶之人，至少要减少一点杀伐之灾。”

这句话终于赢得了无尘的赞同：“此言甚善，堵不如疏，疏不如引，二虎本性淳朴刚正，让他好好引导孩子便是。”

两人正在商议，有士兵骑马奔来，请二人回去吃饭。

回到帐中，看见有家乡的饮食，小五儿颇为感念，借着怀念家乡的理由，对二虎说道：“一走十年，想家了没有？二虎你有没想过让你的儿子回乡去住几年？请了老儒教他科考，也顺便代你在双亲面前进孝？”她真希望科考和儒学能把二虎的儿子变成范进，悄然无声地绝了他的刀马功夫。

哪知二虎大手一挥，不以为然道：“男子汉，纵马挥刀才是痛快，识个字就行了，每天窝在屋里念书，不憋屈死人了？！昊儿已是比我强了许多，日后大将军找人教他兵法的时候，不是睁眼瞎就行了！我娘那人，只有她欺负人家的时候，在她跟前还不把昊儿教成野人了？不用惦记她，再说还有大虎呢。等西疆定了，我再回去看他们。”

想不到二虎心里倒很明白，反倒比许多读书人看得开。小五儿心中暗自感慨了两句。

酒饭将尽，小五儿又问道：“听凌大哥说话的意思，你们在西疆并没有用到那个配方？就是当年你离开家乡时候我给你说的配方？”

二虎先是一怔，继而恍然忆起的样子，随即又露出几分愧色来：“对不起啊小庄主，我来了西疆，白天练兵晚上练拳，大将军打仗又用不着……时间太久我把配方给忘了，银饼子倒是花了些，后来我有钱了才补上……我还好好收着你的钱袋子，这就去拿。”

小五儿听了，顿时心头一松，觉得许多难题已迎刃而解，不由得又瞟了二虎身边的小男孩一眼。

无尘看见便对二虎说道：“你这小孩儿不错！不过，凡是出众小儿，三灾八难都会多一点，你平时除了多加教导，还要派人多保护他，身边不要离人。”

小五儿看看无尘，一阵无语，她其实真没有再想杀人。

二虎当年见识过无尘的功夫，在他心中无尘也是神仙一样的人，听了这话立刻放到心中谨记：“无尘公子嘱咐的是，这点我倒没有想到过，他胆子是也太大了些，太敢淘气，只怕因此也会比别人多出几分险来，以后可得看好了。”说完起身向后边走去，李元昊小尾巴一样跟在身后。

二虎找出小五儿装银饼子的袋子，解开口，从里面抽出一张发黄的纸来，打开看时，上面他自己写的画的，都不知道是什么了，见李元昊伸手要，便递给了他，自己拿着钱袋子到了前面。

小五儿接过钱袋子，见还是当年旧物，心中也颇为唏嘘，对二虎说：“咱们当年的约定已了，二虎，你是个真英雄，我……这些钱如今送给你家昊儿，烦你请个品性端正的好先生教导他，还记得当年咱们说的话吗？要做一个英雄的将军，不要做屠夫。你儿子长大后功夫在你之上，更要教给他这句话。”

无尘在旁说：“此话有理，武艺超群的人若是不涵养心性，只怕会成为人屠白起一样的人。”

二虎听了连连称是，拱手谢过，收了钱袋，令人拿上礼品来，小五儿二人也收了，又坐了片刻，便告辞出门，直奔赏雄的牧场。

无尘为了和赏雄相见，专门精心准备了礼物，自是格外受赏雄家人的欢迎，他们两人赌酒赛马，玩得大为开心。

因为李元昊的出现，小五儿心境大变，一直不自觉地陷入沉思之中，赏雄见小五儿总是独坐不语，十分奇怪，无尘说：“她丢了她自己，正在聚魂，勘得破此关，自会大有进益，咱们也使不上力，不用理她，让她自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