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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读书>现实题材>我们的战歌多嘹亮>第21章 自由并不完整的保释出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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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自由并不完整的保释出狱

小说:我们的战歌多嘹亮 作者:傅加华 更新时间:2025/7/22 12:40:52

田汉在南京蹲了四个月的大牢后,终于由徐悲鸿、宗白华、张道藩三人出面保释出狱。与他一同获释的,还有阳翰笙。然而,他们的自由并不完整——当局派专人监视,不准他们离开南京,尤其不准前往上海。这无异于软禁。

洪深赶到秦淮河畔的宪兵司令部看守所,迎接田汉出狱。当田汉缓缓走出大门时,洪深心头一颤——眼前的他白发增添了许多,身形消瘦,面容憔悴,唯独那双眼睛依旧炯炯有神。

洪深上前紧紧握住田汉的手,声音哽咽:“寿昌,你没有罪,你受苦了!”

田汉深深望着洪深,微微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这一刻,他回想起多年前与洪深同为戴季陶座上宾的往事。那时,他们应陶行知之邀,率南国社赴南京演出。演出结束后,国民**宣传部长戴季陶在羊皮巷的公馆设宴款待南国社成员。

席间,**社社长唐三与《**日报》副刊主编王平陵与田汉、洪深同席而坐。

唐三赞叹道:“田先生,你们南国社上一次到南京来,我就看过你们的演出,真是大开眼界呀!你们这班风华正茂的一群,演着浪漫的话剧,搅动了莫愁湖的平静,真是让人惊诧不已!”

田汉回应:“是吗?我的剧,我的诗,我的一切艺术创造,需要一个气候温暖的社会和**永驻的环境。到哪里去寻找美,寻找爱,寻找温暖的**呢?我只有去‘南国’,去生长‘红豆’的‘南国’!因为‘南国’就是美与与爱的家园,是文学艺术的理想国。”

唐三指出:“你们的戏是一个梦,青年人在梦中寻找慰藉。你们的每出戏差不多都有超现实的地方。”

田汉坦言:“在艺术上,我擅长浪漫主义的表现手法;在政治上,我却十分关注现实。这两者之间我不知如何统一。”

唐三问及现实问题:“你们演出有收入吗?”

田汉笑答:“我们什么都有,唯独没有金钱;我们什么都没有,唯独不缺勇气。”

唐三劝道:“田先生,若没有收入,像跑码头的戏班子,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你何不把南国社改为国立剧团呢?”

王平陵附和:“唐三兄说得是!上次你们南国社来南京,连回上海的路费都没有,要不是唐三兄帮忙,不就困在石头城了吗?你若有意把南国社改为国立剧团,我和唐三兄都愿奔走效力,促成此事。”

田汉坚定拒绝:“感谢二位仁兄的关心!可是,吃上官府的饭,就不是我在野的田汉了。我现在明白了一个道理,艺术运动是应该由民间硬干起来,万不能依草附木,因为依附的东西,看去总成了被依物的形态,而且被依物一倒也要随之而倒了的,所以我们要靠自己的力去实行自己的计划。我觉得独立和自由简直就是艺术的生命。要知道,野花比温室里生长出来的花生命力要旺盛得多呀!”

王平陵叹道:“看来,田先生是要学《圣经》里的莎乐美了:国王给莎乐美的任何财产她都不要,她单要一种不值钱的东西——自由。”

唐三提醒:“可是,莎乐美得到自由后,吻到的却是苦涩。”

田汉淡然一笑:“这又何妨呢?多年来,我已深深地感受到了艺术道路的坎坷与寂寞,不过,为了自由,我还是甘愿品尝苦涩。”

此时,戴季陶与叶楚怆走来。众人起身相迎。戴季陶与田汉、洪深握手致意:“欢迎二位光临!”

戴季陶关切地问起南国社的财务困境:“田先生,听说你们南国社的演出,因为开支大,赔了些钱。你们演戏已经够辛苦的了,哪能还让你们赔钱?这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因此,你们无论有多少困难,我们宣传部门都可以帮助你们解决,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田汉婉拒:“我们的演出,的确是赔了些钱,这些年演戏赔钱是常有的事。但我们有一个信念,就是我们在舞台上赔的钱,我们还是要从舞台上捞回来。对于戴先生的好意,我只能表示感谢!”

戴季陶摆摆手说:“田先生太见外了!我也是记者出身,年轻时也演过文明戏,跟春柳社、新舞台那些剧团的老朋友都熟。今天能和你这位'当代关汉卿'交朋友,真是我的荣幸。在我看来,艺术创作分两种:'为艺术'和'为人生'。不瞒你说,我更认同后者。不过真正要搞'为人生'的艺术可不容易,得花很长时间才能成功。既然要为人生,就离不开现实,离不开当下的政治。”

田汉认真回应:“戴先生,我虽然不是国民党员,但和贵党渊源很深。我敬重的舅父易梅园就是贵党元老。对贵党早年的革命,我一直是同情、支持并寄予厚望的。我觉得戏剧和政党有相通之处:政党要是失了民心,百姓就会在背地里骂;演戏要是不能求真求善求美,满足不了观众的期待,观众也会在台下喝倒彩。所以艺术要想打动人,就得把真实、有价值的东西呈现给观众。”

戴季陶切入正题:“田先生,我拜读了你的《孙中山之死》剧本,看得出你是行家。孙中山的台词虽然长了点,但写得淋漓尽致。单从艺术角度看无可挑剔。问题不在艺术水准,而在政治上有欠妥当。正因如此,才特地请你来商议。”

田汉态度坚决:“我才学有限,但创作这个剧本是极其认真的。剧中孙先生的每一句话,都有他的著作和演讲为依据,各位可以逐一核对。”

戴季陶摇头:“可那是1925年的孙中山说的话了。我们党今年三月召开的三大,已经通过了新的决议。”

叶楚怆在一旁帮腔:“我们都有责任维护**的形象。孙先生是伟人,我们敬重他,不忍心看他在戏台上被演绎。田先生既然对先**如此崇敬,不如多宣传他提倡的三**义?”

田汉反驳道:“宣传有两种方式:一是靠言论,二是靠事实。把事实摆在人们面前,比空讲道理有力得多。这个道理再明白不过。”

戴季陶语气缓和了些:“我知道你写的是真实的孙中山,台词也都是他说过的话。但把先**的形象搬上舞台,还是要慎重。”

田汉进一步争辩:“孙中山是革命先驱,全中国人民都敬仰他。我们写这个剧本,正是要表达对他的崇敬。但崇敬不等于把他当菩萨供奉起来——孙先生应该活在千千万万民众中间。二位都是追随孙先生多年的同盟会元老,戴先生还当过他的秘书,对孙先生的了解远胜于我。如果剧本真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直言相告,我们一定虚心听取。”

戴季陶打起了官腔:“我的意思是,党部愿意和你共同研究,再补充些材料,把剧本进一步完善。要完成一部好作品,不花上几年功夫怎么行?”

田汉毫不退让:“我是在野之人,戴先生是在朝官员,请允许我说几句直话。如果说孙先生是伟人就不能随便搬上舞台,这个说法站不住脚。美国的华盛顿、林肯不都是伟人吗?美国人早就把他们的故事编成戏演出了。”

洪深也忍不住插话:“把伟人搬上舞台不但不会玷污他们的伟大,反而能让百姓更了解、更尊敬他们。”

田汉紧接着说:“既然华盛顿、林肯都能上舞台,为什么我们的孙**就不行?”

戴季陶面露难色:“有些话不便明说。总之,这个戏最好别演。”

洪深激动地说:“戴先生,我们有演出的自由,你们没权力干涉《孙中山之死》的演出!”

戴季陶突然转变话题,严肃地问:“你们南国社的成员,在政治上到底持什么立场?”

田汉坦然回答:“我们不是没有立场,但对各种主义都保持距离。南国社的成员大多是大学教授、学生和记者。他们要是共产主义者,早就去闹革命了;要是三**义者,早就去做官了。正因为什么派都不是,才来演戏。不过要说清楚,艺术家对社会现状不满,不是因为属于某个党派,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反应。”

戴季陶听完,淡淡地说:“知道了。改天再谈吧。”说完便和叶楚怆起身离开了。

王平陵对田汉感慨:“田先生,我很佩服你的才华。我深知你虽善交各派,各派也都愿意结识你这位以诚待人的才子,但你始终不为所动。看来官方的缰绳收不住你这匹野马,我就不多说了。此次离开南京之前,我带你们南国社的诸位游玄武湖,赏赏荷花,怎么样?”

田汉苦笑:“游了玄武湖,就要多开销一晚的住宿费,那我们的回程的钱就不够了!罢了!罢了!多谢老兄的好意!”

“寿昌!”洪深的呼唤将田汉从回忆拉回现实。他轻轻摇头,微微一笑。

洪深递上一张报纸特刊:“今日你出狱,恰逢你编剧的《风云儿女》在南京上映。你看,广告已登出来了。”

田汉满含热泪,看到特刊上醒目的广告,兴奋地说:“啊,是聂耳谱的曲!”

“是呀!是聂耳作曲。”洪深的语气突然变得沉重,“令人痛惜的是,你的这位好搭档被海水吞没了。”

“啊?”田汉如遭晴天霹雳,瞪大了双眼,满脸写满了难以置信,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切。

“就在不久前,聂耳在日本藤泽市的鹄沼海滨游泳时,不幸溺水身亡。”洪深不得不再次重复这个残酷的事实。

田汉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我和聂耳合作过好几首歌曲。他的作品总是那么爽朗明快,特别善于处理那些别人很难驾驭的语句。他总能把我在激动中写出的歌词,巧妙地转化成动人的音乐旋律。没想到,《义勇军进行曲》竟成了我和他合作的最后一个作品。”

“斯人已逝,我们活着的人更要珍惜生命。”洪深轻轻拍了拍田汉的肩膀,“走,我请你到秦淮河的画舫上消愁纳凉,散散心。”

秦淮河岸,垂柳依依,细长的柳枝随风轻轻摇曳。柳树上的蝉声此起彼伏,一声接着一声。洪深带着田汉登上了一条画舫,舫内布置得十分雅致温馨,桌上摆放着几样精致的茶点,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寿昌,你今后有什么打算?”洪深关切地看着田汉,轻声问道。

田汉苦笑着,眼中闪过一丝无奈:“放我出来时,当局说可以让我搞搞戏剧,但不准我离开南京,就像《卡门》中的斗牛士卢卡斯,国王放他出狱,却只准他斗牛。”

“可是卢卡斯最后用长矛挑起牛角上的红绸献给国王时,却将矛头对准了国王!”洪深意味深长地说道。

田汉眼中燃起希望的火焰:“我的斗牛之术是戏剧,在如今国难当头之际,想必还是有些用处的吧!”

洪深点点头,继续说道:“听说南京正在筹建国立戏剧学校,教育部长王世杰已电请正在国外考察的余上沅回国任校长。寿昌不妨到该校去任职,毕竟这学校有政府拨款支持,条件优渥,对你施展才华有利。”

田汉却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艺术的奇花向来是野生的,它是属于民众的。有人说民众戏剧运动碰壁了,现在该由政府来包办,似乎戏剧运动的基础应建立在政府之上,我觉得这完全是本末倒置。戏剧源于民众生活,也应为民众服务,一旦脱离民众,便成了无本之木、无源之水。”

洪深忍不住轻笑出声:“你啊,牢也坐了,苦也吃了,但‘南国’之志,‘在野’本色似乎一点都没改。”

田汉越说越激动,双手在空中有力地挥舞着:“从来‘民为邦本’,哪有民众到处碰壁而政府能单干得起来的?救国运动如此,戏剧运动也如此。现在的政府眼里,哪里还有民众?”

洪深看着田汉,目光中充满了期许:“我知道,要是你的才能能自由、充分地发挥在最合适的地方,相信成就远不止这些。”

田汉眼中闪着光:“在目前这种情况下,这简直就是空想啊!我生平最有正义感,认定反帝反封建是我们现代中国人必须彻底完成的任务。为了这个任务,我过去做过一些微不足道的贡献。以后要是有机会,我依然会不遗余力!我现在是多么渴望这个机会呀!”

“机会肯定会有的。”洪深轻声鼓励道。

田汉忽然问道:“上海戏剧活动开展得怎么样了?”

洪深详细地介绍起来:“自今年初的大逮捕之后,当局对电影、话剧的控制愈发严格,文化‘围剿’越来越猛烈。左翼‘剧联’决定改变策略,少搞或不搞政治斗争性太突出的游击演出,以保存实力,提高艺术水平,争取到大剧院进行较正规的演出,从而扩大左翼戏剧在社会上的影响力。”

田汉蛰伏已久的戏剧之心瞬间被点燃,激动地说:“听了你这么一说,我心里直痒痒,恨不得马上在南京掀起一场轰轰烈烈的戏剧运动。上海的朋友们在这么艰难的处境下,还努力争取演出,真是太不容易了。我们在南京的戏剧界朋友,有条件开展活动,却冷冷清清的,实在说不过去。我们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洪深笑着打趣道:“我看你对戏剧的兴趣还是这么高涨!”

田汉笑着回应:“跛者不忘步嘛!我是个耐不住清冷寂寞的人。这四个月的铁窗生活,差点把我憋死。如今当局放我出狱,不许我再参与国共两党斗争的政治,却同意我在南京搞戏剧活动,我何不抓住这个机会,做点事情,为抗战救国,也为那些曾经一起奋斗过的朋友。这就是机会。说不定什么时候,我真得‘来一下子’。”

“来一下子”是田汉的常用语,每当他下定决心做一件事时,总会这么说。

洪深哈哈大笑:“那你就痛痛快快地‘来一下’吧!”

夜已深,秦淮河上依旧灯火阑珊,歌女的声音随风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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