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救火队长的穿梭执导

田汉接着向演员们介绍洪深：“今天，我们从上海请来了大名鼎鼎的戏剧家洪深先生！”

话音刚落，排练场里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演员们纷纷把亲切且期待的目光投向洪深。

洪深向大家摆摆手，说道：“诸位都是记者，都见过大世面，但站在排练场上，你们就是演员。承蒙信任，我十分感激。既然大家如此信任我，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我事先说明，和大家约法三章：在排演时，请大家务必严格遵守纪律；如果对我的主张有不同意见，一定要在事后再商量讨论。”说完，洪深向大家拱手行礼，“还请诸位多多协助！”

田汉紧接着说：“我还补充一点。大家都清楚，我们没办法去前线打仗杀敌，没办法亲手把日本鬼子赶出中国。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戏演好，唤醒更多的人！所以，我们这次不是普通的排练，而是一场战斗！这里不是普通的舞台，而是我们的战场！距离公演还剩三个星期，三个星期后，我们就要在南京公演，为抗日军民加油助威，为爱国同胞鼓舞士气！可以说，我们这次的排练任务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艰巨！这就更需要大家全神贯注、全力以赴！”

排练伊始，洪深先条理清晰地向演员们讲解：**在第几幕，次**又在何处，戏是什么风格，该如何处理，哪些地方需要着重把握，每一幕又分几个段落，并形象地用线条表示，平的、曲的……他详细阐述舞台调度，还深入分析角色的性格与特征等。排演时，他总是把剧本拿在手中，迅速确定演员在舞台上的站位。上午确定站位，下午就让演员按照台词走台，到了晚上，这一幕的站位和台词都熟悉了，就开始排练动作和演员之间的交流互动。演员们原本还在为在这么短时间内找不到排练侧重点而发愁，经他这么一点拨，所有环节一气呵成！这就如同中国画，寥寥几笔勾勒，便神韵尽显！就这样，按照计划一天排练一幕，之后进行彩排。直到彩排时，他才确定灯光的位置、演区的范围……

公演前的最后一次带妆彩排，台上台下仿佛没了界限，强烈的情感扑面而来，让人仿佛置身戏中。

“好，非常好！”彩排结束后，田汉猛地站起身，用力鼓起掌来。

“大家记住了，就是这个感觉，正式公演的时候，也要照今天这样演。”洪深给演员们吃下定心丸。

8月9日，大华电影院内座无虚席，观众们不停地挥动蒲扇，汗水依然浸湿了衣衫。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特殊的期待。

田汉站在幕布后，透过缝隙观察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对身边的洪深说："大热天，观众与其说是来看戏，不如说是在历史的关头来集体体验和宣泄燃烧在心头的民族情感。我们的演员除了从上海请来的胡萍、王莹这样的明星，其他都由新闻界人士担任。表演艺术自然难以讲究，整个演出只能以激情取胜。"

洪深问道："听说刚刚出狱的'七君子'作为嘉宾也被邀来观看我们的演出？"

"是的。"田汉的声音里透着激动，"他们正是因鼓动民众抗日而被当局逮捕的。他们来看戏，我太受鼓舞了！"

就在音乐声响起，观众屏息等待大幕拉开之际，一群武装士兵突然冲进后台。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以为又是来抓人的，一时不知所措。

有人急忙将正在前台的洪深叫来。洪深快步走进后台，直面领头的军官："谁指派你们来的？"

"我们是卫戌司令部的，奉命通知《卢沟桥》不得公演。"

"为什么不让公演？"洪深的声音陡然提高，"在日寇炮轰卢沟桥，悍然发动对中国的侵略时，我们用戏剧的形式鼓舞人们同仇敌忾，何罪之有？"

在场的演员们也纷纷出声指责。这些士兵在众人的怒视中，什么也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前台已传来观众的骚动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洪深身上。

田汉急切地问："怎么办？"

"你先到前台去应付一下，安抚大家要镇静。"洪深当机立断，"我这就去国民**宣传部问个明白。"

洪深出门雇了辆黄包车，直奔国民**宣传部。

在邵力子的办公室里，这位国民**宣传部长给洪深递上一杯新沏的茶："洪先生，不要着急，先坐下，有事慢慢说嘛。"

"观众都进剧场了，你们突然派兵前去禁演，我能不着急吗？"洪深的声音带着愤怒。

邵力子表示对此事不知情，随即向卫戌司令部打电话询问。放下电话后，他解释道："卫戌司令部说是因为《卢沟桥》中有高喊'打倒日寇'的口号，日本驻华大使馆据此已对国民政府提出了抗议，所以要求你们禁演。"

洪深一下子从沙发上跳了起来："真是岂有此理！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让演抗日的戏？蒋委员长不是已经公开宣布抗日了吗？怎么他还听日本大使馆的？真是荒谬透顶！"他直视着邵力子，"宣传部长大人，你看着办吧，反正现在观众都在剧场里，大家都憋着劲要看抗日戏，这是民心所向。如果你们硬是不让演，观众若是一旦闹起来，一切后果由你们负责！"

说完这番话，洪深转身大步离开。

回到剧场时，观众已经嚷嚷开了："为什么还不开幕？""怎么搞的？"......

突然，场灯暗了，舞台口的脚灯亮了，上方的吊灯射来一束白光。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大幕徐徐拉开。

洪深走到台前，向观众深深一鞠躬："同胞们！对不起，戏没准时开演，让大家久等了。我代表全体演职员向大家道歉。但是，这不是我们的责任。因为有人不让我们演，说是日本大使馆提出了抗议。真是岂有此理！中国人在自己的首都，在自己的国土上，为什么不可以演出保卫祖国的戏？政府已经公开宣布抗战了，为什么还不让演抗战戏？同胞们，我们能向敌人屈服吗？"

"不能！"台下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回应。

紧接着，剧场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口号声："打倒日本**！""反对停演！""我们要看抗战戏！"

后台的演职员们也一起拥上台，与观众齐声高呼。

《卢沟桥》终于开演了。

田汉亲自登台，张曙也上台扮演角色。田汉饰华北大学教授，张曙扮演拉洋片的江湖艺人。还有扮演女兵的王莹、胡萍、吴玲子，雄纠纠、气昂昂，穿戎装，佩腰带，真像抗日女战士。

当舞台上唱响《送勇士出征歌》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吼声。观众完全沉浸其中，忘了是在看戏，他们用吼声与台上的“士兵”一起，把愤怒的子弹射向侵犯卢沟桥的日寇。

当记者演员们吼出"宁作战死鬼，不做亡国奴"时，台下观众把帽子扔成了雪片。

剧终幕落，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田汉急忙跑到楼上的嘉宾席，与“七君子”一一握手晤谈。

“田先生，祝贺你，感谢你！”浓鬓满颊的李公朴紧握着田汉的手臂，不停地摇动着，“这戏很成功，观众的情绪也很高！”

田汉激动地说："这次演出，与其说是演了一个戏，不如说是打了一个仗！《卢沟桥》演出的反响如此之好，我的寂寞和苦闷得到了最大的安慰。"

演员们围着田汉与洪深，又跳又欢呼，一个个都流下了激动、兴奋的眼泪。

秋意渐浓。法租界一栋不起眼的石库门民居里，**临窗而立，望着窗外法国梧桐飘落的黄叶，眉宇间却难掩那份特有的睿智与沉着。

潘汉年轻轻地推门而入。他摘下礼帽，额角还带着穿行在租界街道时的薄汗。

"周副**！"叫了一声。

**转过身，目光温和却锐利："汉年，你现在是上海八路军办事处主任，这个合法身份来之不易，要利用它多做一些宣传抗日的事呀！"

潘汉年在藤椅上坐下，双手交叉放在膝上："您别说，我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稍作停顿，身体微微前倾，"您看，我们可否在上海出一张国共合作的报纸呢？"

"有什么不可以的呢？"**踱步到茶几旁，提起热水瓶给两人的茶杯上开水，"只不过，此事国共双方要在一起磋商一下。"

茶水蒸腾的热气中，潘汉年的眼神愈发坚定："我是这样想的，上海地下党已把救国会改组为统一战线性质的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这一组织完全可以作为我们办报的平台。"

**轻轻吹开茶沫，点了点头："我同意用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的名义出版一份日报。"他的声音忽然凝重起来，"我们这张报纸要讲人民大众想讲的话，讲国民党不肯讲的话，讲《新华日报》不便讲的话。"

说到这里，他放下茶杯，手指在茶几上轻轻一点："这张报纸要成为中国**领导下的抗战进步文化的一个重要宣传阵地。"

"既然您同意，"潘汉年立即接话，"那我去找潘公展谈谈。"

**微微蹙眉："潘公展这个国民党C·C系的骨干分子，他会同意吗？"

"潘公展现在担任国民党上海市社会局局长，主管文化工作，又是上海市文化界救亡协会的83位理事之一。"潘汉年的语气十分冷静，"我们办报，必须过他这一关！"

"既然这样，"**若有所思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为了保证《救亡日报》既能公开合法地出版，又不被国民党所包办，你在与潘公展磋商时，要着重考虑该报的人事安排。"

"好的！"潘汉年站起身来，重新戴上礼帽，"我会把握好分寸。"

临出门时，**又叫住他："记住，既要坚持原则，又要灵活应变。这场文化战线上的斗争，关系着千千万万同胞的觉醒。"

潘汉年在门口驻足回首，朝阳正好透过门缝照在他坚定的面容上。

外滩的风带着黄浦江的潮气，吹过行色匆匆的路人。

一位穿着素色旗袍的女交通员在街角拦住夏衍，警惕地环视四周后，迅速将一封信塞进他手中。"这是一位不相识的人送到电道公司的，"她压低声音，"他让我转交，你可千万小心呀！"

夏衍不动声色地收起信件，直到回到文委会办公处才拆开。信纸上只有简单的时间、地点，落款那个"凯"字，让他的心猛地一跳。

到了约定时间，夏衍先挂了电话试探。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汉年，请到爵禄饭店来。"

"我马上过来。"

爵禄饭店的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脚步声被完全吸收。夏衍推开门，潘汉年一下子从沙发上起身，两人紧紧握住手，五年未见的千言万语都融在这无声的相握中。

"最难风雨故人来。"夏衍终于开口，"我已经有五年多的时间没有见到你了。"

潘汉年谨慎地去关了门，这才放松了些许："我来上海整整一年多了，因为纪律，没能来会老朋友……"

"这儿的事情还是很复杂的，"夏衍说，"我有不少事要告诉你。"

潘汉年笑了笑："你们这里的事，我大体上都知道。不容易，大家都熬过来了。"

"我们的工作很难做啊！"

"对于你们这几年所做的工作，特别是打开了联合战线局面的这一点，**是不会不知道的。"潘汉年正色道，"我今天找你，也是**领导人的意思。"

"**领导人的意思？"

"是呀！是周副**安排的工作，他要求我们用上海文化界救亡协会的名义，出版一份日报，宣传中国**团结抗日的政治主张，以及全面抗战的路线。"

"好啊！"夏衍眼中闪过光彩，随即又问，"听说周副**到过杭州，和国民党谈过判，是真的吗？"

潘汉年没有直接回答："西安事变后，双方谈判没有停止过，国共合作已成定局，所以，所有救亡团体，国民党人可能都会要求参加。这些国民党人，你们要欢迎，不能拒之门外。"

"知道了！"

"对了，"潘汉年忽然想起什么，"旅居日本近十年的郭沫若只身回到了上海，我们一起去看看他。"

"我与郭沫若还是在1923年见过一面，"夏衍回忆道，"已时隔十多年，印象已经不深了。"

"郭沫若是大作家，而且是战士，国内外都有影响。他在这个时候回国投身抗战，对鼓舞士气能产生不可替代的作用。"

夏衍点头赞同："鲁迅去世以后，若再能以左翼文化盟主的身份把进步文化人士最大限度地团结起来，非郭沫若莫属。"

参考书目：

1、《郭沫若传》，唐先圣著，北岳文艺出版社，1989年出版。

2、《夏衍传》，陈坚、陈抗著，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8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