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突变

天气变得越来越暖和起来了，矿场的积雪开始融化，河流也积水多了起来。

晌午干活的时候，身上的单衣会浸出汗，大家伙都知道，已经开春了。

日本人不知道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给劳工们放了一天假。

这一天假不光是放假，还破天荒地给所有人都加了餐。

寻常日本人给劳工们的口粮是用谷糠、花生壳、锯末、苹果渣、甘蔗渣、橡子面混在一起做成面团子。

橡子面是他们在劳工营吃到最主要的食物，是从橡果里面磨成的淀粉加工而成。

这些东西黏度差，日本人再往里面加上一点点麦麸面，搅拌混合做成像是馒头一样的食物。

这种东西粗劣不堪，难以下咽。

饶是这样，劳工们也不能敞开吃，每个人每天每顿只有两三个这样的橡子面馒头。

没想到，今天吉田却给大家伙加餐了。

所谓加餐，其实就是比平日里多了一些纳豆，每个人一小勺，多的三五个，少的就两三个。就算是匀到最多的那个人，纳豆的个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但对于劳工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美味。

劳工们享受着从未有过的休息，他们躺在太阳底下，晒着暖烘烘的太阳，有了自己还活着的感觉。

大监工吉田来了，他脸上挂着笑容，身后跟着渡边一群人。

日本人对于劳工有过规定，只要是日本监工走过来，劳工们都必须站起来转过身子以示尊敬。

以往有一些劳工因为转身不及时，就被监工们用鞭子严厉惩罚。

自然，吉田这个大监工来了，劳工们不敢怠慢，都慌忙要站起来。

吉田脸上挂着堆笑，向大家招手，还示意大家坐下来。

渡边在一旁翻译吉田说的那些看似关心的话。

劳工们听着都觉得奇怪，吉田今天怎么变了？

吉田和几个人攀谈几句话之后，便站到了高处，发表了一通讲话。

渡边在一旁举着铁皮喇叭，准备翻译。

吉田说：“诸位，你们再进行一段时间的劳动之后，就可以恢复自由之身。并且，在临走的时候，我们还会支付给你们每个人应有的工钱……”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劳工们都嘀嘀咕咕讨论起来。

吉田伸出双手押了押，示意大家安静。劳工群中再次安静下来，吉田又继续发表着他的讲话。

“诸位，感谢你们为此的辛勤付出，不过在这之前，大家还是要加倍努力工作。”

说完，吉田竟然微微鞠躬，向众人表示感谢。

不少人眼含热泪，心里复杂。

姜远和周政群对视一眼，眼神中满是复杂。

晚上，周政群、姜远，还有七八个人表围着铁皮炉子开小会。

最先开口的是李奎，他早就受不下这奴隶般的日子，开口便说：“开春了，咱们该动了！”

姜远跟周政群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李奎急了，问：“先前不是说好的吗？开春了咱们就动手，现在开春了，外面不冷了，夜里也冻不死人了，咋还犹豫啥？”

周政群淡淡地说：“是开春了，可时机还不够。”

“还要等什么时机？”

姜远没说话。

周政群皱着眉头，缓缓地说：“吉田的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姜远抬起头，看着他：“老周，你也觉得吉田这次忽然对咱们好是有猫腻？”

周政群莞尔一笑，说道：“吉田又不是个慈善家，这个人诡计多端，要我说呀，他比之前的几个监工都要坏。这次他贸然对我们好，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

老周的提醒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姜远把头扭向了不远处的工棚。

工棚里，亲切而又有节奏的鼾声此起彼伏，豌豆躲在门口，他是替他们放哨。

每次晚上的小组开会，姜远都会安排放哨的人。虽说日本人来了发现他们，他们也有正当理由可以搪塞。

可谨慎的周政群还是建议，不要让日本人发现他们经常秘密开会。

除了防日本人外，姜远觉得还是要防着自己人中的告密者。

日本监工经常会用米团窝头什么的来诱惑劳工，让他们充当自己的探子。

可这比防日本人要难，毕竟每个小组长都要回去动员和组织劳工。

因此，每次开完会后，姜远都会叮嘱小组长们，**的事情一定不能跟组员透露，不然被别有用心的人拿去告密，一切就前功尽弃了。

周政群的计划和姜远略有不同，他说**的事情不必对自己同胞藏着掖着，毕竟他们也都是重要的参与力量。

周政群说：“我们要告诉他们认清现在的形势，还要给他们希望，让大家知道只有拧成一股绳，才能有希望活着回去。”

两个人的意见不能统一，最后周政群让了步，说现阶段只是跟大家动员，不透露**的计划。

事情发展超出了大家的预料，在加餐后的第四天，一大早监工们吹着哨子，让所有的劳工们集合在工棚前的空地。

没多久，吉田带着一群荷枪实弹的日本兵过来了。

吉田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立领装戴着一副圆眼镜的中年男人。

那个人看样子像是吉田的上级，吉田在他面前表现得很乖巧，不时地点头哈腰，说话的时候还侧过来身子，样子十分谦卑。

圆眼镜扫视众人，缓缓走过，他走到一个劳工跟前，看了看，又闻了闻，接着便掏出口袋里的手帕捂在鼻子前走开了。

不知道他跟吉田说了什么话，吉田脸上露出难堪之情，不过很快还是一阵点头哈腰。

等到圆眼镜走后，渡边才召集了姜远等人，告诉他们要选一百名劳工去不远处的松岗煤矿干活。

渡边提醒他说：“吉田的意思是，不要选年轻力壮的，不然这里的工作完成不了。选一些小孩和身体有病的。要在十天之内完成。”

渡边还提醒他们说：“最好是让他们主动报名，你们先去动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