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豆子的事儿不算个事儿

66 豆子的事儿不算个事儿

这个月，上级调拨给军工基地的口粮全是大豆。抗战时期胶东八路的后勤资源基本是四种：取之于民，求之于己，取之于友，取之于敌。

日常的粮食供给基本是三个来源，一是靠广大人民群众的支援，二是各部队缴获的日伪军的口粮，三是积极开展统一战线工作，由各地开明绅士的捐助。

这批黄豆就是一位开明绅士捐助的。没别的粮食，只有豆子，军工基地一百多号人，总不能这一个月只吃黄豆吧，而且这东西老吃肚子会发涨不舒服。

老韩同志、宋指导员、刘厂长找王大河商量着，一是动员乡亲们用粮食来换豆子，二是找会用豆子做出各种饭菜的乡亲来帮忙。

王大河开了党员会，大家分头做工作，动员家家户户都拿出点粮食来换豆子。

换是各家都换了点，问题是豆子除了磨成粉掺进玉米面贴大饼子吃、烫好的野菜少掺和一点豆面做野菜团子吃、生黄豆芽炖萝卜，基本不能像其他粮食那样能当主食。

而且各家各户也都种了点黄豆。谁家也不缺豆子。

没有几家舍得贴豆面玉米面大饼子吃，都是掺和一大半野菜贴野菜饼子，而且，不舍得经常吃干粮，野菜豆面煮成厚粥就是一顿饭。

好在乡亲们都觉得不能让军工们一个月里吃不到别的粮食，各家各户都尽量拿出些玉米面、地瓜面来换回黄豆回家掺和野菜吃。

全村换走了大部分黄豆，还剩下近千斤，怎么办？村里是有人会做豆腐的，但也是偶尔做几大块，乡亲们买去换换饭菜花样。可是，谁家做了豆腐总不好自家闷头吃吧？免不了要送点给亲戚家和左邻右舍尝尝鲜。

可这年月，有几家舍得这么做豆腐送人的？做一回豆腐用的黄豆够全家掺着野菜吃好几天。所以平时基本没谁家做豆腐。

要说能用黄豆多做几个花样吃食，还真找不出合适的人来。宋天秀有主意：找妹夫田双成来。

羊角镇大集，田双成有固定豆腐摊，每个月交上税，就可以在吃食市场拥有能放手推车这点地方的摊子。

每逢赶大集，田双成和宋天雪都会凌晨就起来磨豆子、煮豆浆、摇渣滓，点卤子，压豆腐。

天刚亮，田双成就推着装着两箱豆腐的独轮车，走二十里山路来赶集。

宋天秀来到羊角镇大集找到田双成，田双成听完大姨姐的话，就托来赶集的村里人给天雪捎个话，说大姨姐天秀家要修房顶，双成过去帮几天忙。

赶巧今儿豆腐卖得快，只剩下两块豆腐。双成推起独轮车叫了天秀就往八九里外的海边走，一路上，天秀又详细地把军工基地这批黄豆口粮的情况说了一遍，介绍了千石村乡亲们拿出自己粮食换回黄豆帮军工基地解难题、还余下不少豆子，需要天成想办法换着花样用黄豆做吃食。

双成就问：“他们存了些野菜没？平时吃饭的配菜都有啥”宋天秀回答：“有几麻袋干野菜。配菜，萝卜多，因为山区蔬菜萝卜最高产。秋天的时候蔬菜样数能多点，茄子芸豆拉瓜啥的。”这些干野菜是基地负责人老韩发动军工们，上远山挖了回来，由炊事班清洗、烫熟，晾晒储存的。近山留给乡亲们就近挖。

到了海边渔村，田双成熟门熟路的到一家小杂货店买了一坛子卤水，又给四个小娃买了半斤光溜糖豆。

还去码头上一家鱼货店买了一捆干海带当做走亲戚礼。出了店门一眼看见码头上卸货的渔船扔下一筐海肠，这东西比不得鱼虾，没多少人吃，船主没当回事。双成上前和船主商议着用两块豆腐换了一筐海肠。

往回走，几十里山路把推着独轮车的双成累的浑身是汗，两个人在路边坐着歇了会儿，宋天秀硬是夺过车把推了好几里路。双成无奈地说：“姐，把车给我吧，这要是把你累坏了，回去天雪该埋怨我了。”天秀回道：“没事儿，我常推车上山干活。”

两个人换着推车，天黑前赶回了千石村。一家人招呼天成洗把脸上炕歇着，天成把干海带拿出来让宋天秀收着，又拿出那半斤光溜糖豆，让分给四个小娃吃。

四个小豆丁含着糖豆，甜的一个个都把好看的凤眼眯着，开心的往天成身上扑，小嘴不停地喊着姨夫好姨夫好。

大河妈和长山媳妇都觉得过意不去，干海带在山区是稀罕吃食，猪肉海带炖萝卜丝，是过年才舍得吃的好菜。

双成拿了半筐海肠嘱咐天秀，说把海肠洗干净稍加点盐，等明天日头出来了晒干了，然后磨成粉，做菜的时候加一点点，菜就会鲜鲜的格外好吃。

吃过晚饭，王大河连夜带着田双成和半筐海肠来到军工基地。

看着一垛黄豆，田双成捡起一粒豆子用嘴咬开了，里面是白色，心里就有数了。白色是好豆子，出浆率高，陈旧的豆子里面是黄色出浆率低。

双成和几位领导约好了，今晚先用水泡上二十斤黄豆，准备几大块干净白布，最好是布眼大些的，类似于纱布。

做几个木框豆腐箱好压豆腐。明早炊事班开过早饭，他就过来先教给他们烧浆做豆腐。

木框豆腐箱好说，刘厂长拿着木板连夜找王大米做了好几个，几米白布也是现成的。

双成又嘱咐炊事班长把海肠洗干净后晾晒、磨成粉，做菜时少加那么一点点提鲜。

吃过早饭先教重点：豆腐的做法。炊事班院子里现成的石磨，好几口大锅灶。炊事班长找来笔和纸记下双成教的过程和比例。把泡好的黄豆上磨推成浆，黄豆与水的比例是记录重点。

然后上锅煮浆、用白布过滤浆水，过滤出豆腐渣、继续烧火、倒上卤水点豆腐、压豆腐。炊事班长把这些仔细的记在纸上，尤其是卤水的比例、豆浆的火候。

双成介绍说，沿海地界点豆腐习惯用卤水。一般做豆腐的，卤水点豆腐，一斤豆子能出两斤半到两斤八两豆腐。不靠海的地区没有卤水，用石膏点豆腐，一斤能出大约三斤半豆腐。但是许多人说石膏点的豆腐没有卤水点豆腐好吃。

双成从十三岁就开始做豆腐，到现在做了十多年了，自己摸索出一套多出豆腐的法子。他做豆腐，一斤豆子能出三斤多豆腐，如果有质量很好的豆子，能出接近四斤豆腐。

双成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秘方教给炊事班长。并且建议，为了提高产量最好想办法搞到生石膏，这样一斤豆子能出三斤半豆腐。

一直在旁观摩的基地负责人老韩同志点点头：“生石膏不难，找后勤部门要就是了。”

忙活了两个小时，豆腐成型了。看着几箱豆腐，炊事班他们很有成就感。

接下来要教豆腐饭菜了。豆腐炖大菜，家常做法的各种豆腐配菜做法，这些炊事员们都会，不用教。

双成教给大家的是，豆腐渣如何做口感会最好，豆腐渣做吃食的方法双成教了六种。其中少不得要加上一点海肠粉，这点海肠粉可给豆腐渣提了鲜。

豆腐渣野菜团子那味道让所有人吃的拿不下嘴来，鲜呐。

炊事班长心里感谢双成，居然能想到制作海肠粉为饭菜提鲜，许多饭店都还不知道这法子。

然后，双成教给炊事班如何做豆腐泡、豆腐卷、豆腐皮、豆腐干、豆腐脑、豆花、腐竹、甚至下饭的豆腐**也示范着做了一坛子，七天发酵长菌入坛，一个月就可以开坛吃了。

炊事班又忙活又感动，人家田双成这是一点没留地把手艺教给咱了。

田双成这几天每天跟着基地吃饭，内心感叹，本以为这些吃公家饭的每天的饭菜能比老百姓好，这几天才看得明白，军工们吃着简单、凑合能吃饱的饭菜，干着挺累的活儿。许多时候为了赶任务从清早干到天黑。

双成问宋指导员，军工们年复一年吃着简单的饭菜，为了赶任务长时间工作，他们那儿来的劲头？

宋指导员看了看工作中的军工们，笑着说：“信仰的力量是最大的支撑，百姓的支持是干劲儿的源泉。赶走日本鬼子收复国土、为老百姓打江山是最大的、坚定不移的信念。”

忙活了七天，能教的都教了。第二天双成就要回自己家，这天的晚饭，基地请了王大河、宋天秀、王大米，基地各个部门负责人还有军需员刘增田一起聚餐。

宋双成带着炊事班用能找到的蔬菜和调料做了一桌豆腐宴：海带炖豆腐、麻婆豆腐、香煎豆腐、滑蛋豆腐、葱烧豆腐、脆皮豆腐、红烧豆腐、青椒炒豆腐、凉拌豆皮、凉拌五香豆腐、豆腐素丸子，锅塌豆腐。

炊事班长眼圈红了：“双成兄弟，你把自家这祖传手艺都教给了俺，将来抗战胜利了俺回沂蒙老家可要开个饭馆，就以这些豆腐菜为主了。”

双成笑着说：“班长大哥，等抗战胜利了，你开了饭馆打个信给俺，俺上恁沂蒙山串门去。”

炊事班长直点头：“说好了，一定。”

军工基地有了田双成教做的豆腐和系列菜系，大家都感觉伙食水平提高了不少。一碗简单的盐炒豆腐渣，加上一碗玉米糊糊，好吃还饱饱的。一碗没什么油水的酱焖豆腐，吃起来顺口还饱肚子，干起活来更有精神了。

双成走的时候，军工基地送了他半袋子小米、半袋子黄豆，他推辞了半天最后只好收下了。吃过早饭走的，推着独轮车接近四十里的山路，直走到日头偏西才到了家。

天雪帮着他把小米和豆子提到屋里，一看有半袋子小米，天雪眼圈都红了：“你看你去帮人家几天忙，就这么实诚收下人家这么多小米和黄豆，真觉得过意不去。”

天成疲惫地说：“人家诚心给，我推辞不了。你熬点小米稀饭咱大人孩子都喝些吧，咱家好几个月没见小米了。我去先歇会儿。”

香喷喷的小米粥端上炕桌，三岁的田豆宁和徐小岩两只小手捧着饭碗，小嘴贴着碗边咕嘟咕嘟不松嘴。天雪看着一阵心酸，想想又有些欣慰，眼下有小米粥喝了，胶东这边鬼子被八路打的越来越少，日子有盼头了。

八路军兄弟们，但凡有俺们能帮上忙的，俺一定不舍力气。早赶走鬼子早过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