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长途电话

三个月之后的一天，唐建成在犹豫了好一阵之后，还是下山去了二十六里地之外的甲台镇。

他之所以敢从深山里出来，是因为这会儿他有了新的身份。他现在叫李大有，是内蒙古东塔县北乌素公社建筑队的一名“小工”。

这里离案发地佳川有千里之遥，而且山高谷深、闭塞荒凉，贫瘠落后，藏在这里十分安全。

能来这里是唐建成的幸运。他在从黄岩北上的火车上，认识了所谓的“表姑父”老吴，以及他的侄女吴小英。是他俩把他带到了这里。

刚来的时候，唐建成谨小慎微，一步路不敢多走，一句话不敢多说。时间长了，一直平安无事，他的心里就开始躁动起来。

他急着要出山打个电话，就是想知道佳川那边到底怎么样了，警方会不会在查明案情，抓住真凶之后还他一个清白。还有就是，黄岩水库那件事是怎么认定的，那事儿闹不明白，他还是不敢轻易地出头露面。

甲台是南乌素公社的所在地。在这“蛮荒”状态的乌兰山区，算是个比较大的镇子。这里有一条长约百米的街道，什么粮站、储蓄所、百货店、农技站、邮电所、供销社等等都集中在这条街上。

邮电所是一幢临街平房。门前有个绿色的邮筒，左边是个“工农兵饭店”，右边是个“新华书店”。

唐建成一进去，就看到长条形的柜台上方挂俩牌子，一个“汇兑”，一个“包裹”。“汇兑”下面是个挺漂亮的长**姑娘。唐建成就去问她，长途电话怎么打。

那姑娘抬眼看了唐建成一眼，递出一张“申请表”让他填一下。她抬头的时候，唐建成就更看清了她。她是长圆脸，尖下颌，细长的眉毛，大而亮的眼睛，端正的鼻梁下面是丰润而性感的小嘴。不光长得俊秀，而且皮肤又白又细，唐建成看到了她的一只手，柔若无骨，玉石般晶莹，让他立时就想跟那小手“接触”一下。他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句，赶紧俯身去填那个表。

填好之后，姑娘看了一眼，说：“呀，佳川？够远的。可能等的时间长一点，你在那里坐着等吧。”姑娘说着还站起身，指了指墙根的一张连椅。

唐建成非常高兴，为的是这姑娘的“亲切关照”。他朝姑娘一笑，学着当地话连说“谢谢”，可能学的不像，逗的姑娘也笑了。

唐建成就坐下等，结果一等就是一上午。枯坐无聊，幸好可以偷着欣赏那个漂亮姑娘。那姑娘一直都挺忙，偶然抬头看到他在不大的营业室内转悠，就朝他微微笑一下，带着点职业性的歉意。她笑起来特别好看，以至于后来唐建成已经没有了长久等待的枯燥感。

终于，姑娘叫了：“夏舟，你的长途。”

唐建成没想到这里挂长途还要登记，出于谨慎，他连那个假名“李大有”都没敢写，“姓名”一栏填的是夏舟，就是“瞎诌”，胡编乱造的意思。

唐建成赶紧走进西面一个木板隔起的小亭子，里面有个黑乎乎的旧电话机。

电话那头，是佳川市东风化肥厂西郊仓库的陆主任家。

唐建成并不认识这个陆主任。那还是去年十月的一天，他从外面回厂，见厂办的小刘正送一个丰腴的少妇出来。少妇跟小刘说，她家才装了电话，号码是3366，让小刘有事就打电话找她。此时有家庭电话的人极少，基本都是领导，家庭电话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所以那少妇的“邀约”似乎还带着点炫耀的成分。

少妇走后，小刘告诉唐建成，这是咱们一轻局局办的小张，她爱人是东风厂仓库的陆主任。唐建成设想，如果接电话的是“陆主任”，他就说打错了。他只想找小张，因为小张跟小刘是朋友，肯定知道红光厂的新闻多一些。还因为男人考虑问题复杂些，唐建成不想找麻烦。

一听电话里是个女声，唐建成就放了一半的心。他故意请小张叫“唐厂长”听电话。小张就问：“什么厂长，你打错了吧？”

唐建成说：“没有啊，你这不是3636吗？”

“错了。我家是3366。”

“哎呀对不起。我是找红光造纸厂唐建成厂长的，怎么给接到你那去了。”

小张很夸张地叫起来：“你找唐建成？你还不知道啊，他早死了！”

唐建成奇怪，忙说：“不对呀，我三月份时候还见过他。他们厂欠我们厂的原料款。”

小张大概觉得挺好玩，愈加夸张起来：“跟你说啊，姓唐的出大事了。他不是副厂长嘛，他跟厂长的老婆胡搞。结果呢，厂长半夜回来撞见，他就把厂长和厂长老婆一块杀了。我天哪，他当过兵，会武术，把厂长的头都砸扁了，吓死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