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他早死了”

唐建成没被吓死，却快被惊死了，以至于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话。他无论如何都想像不出来，最后“查明”的案情竟然是这个样子。

小张还在叫：“这个事儿是佳川的特大新闻，你怎么还不知道呢你。”

唐建成回过神，赶紧说：“哦，我是湖北的。不过我不相信。我跟唐建成很熟，那人不错的，你说的这事儿根本不可能……”

小张抢着说：“不可能是吧，谁都说不可能。可这就是真事儿，人心难测你知道吧。听我朋友讲，唐建成那人平时人模狗样的，原来还军队干部呢，真是死有余辜……”

唐建成打断她：“哎哎，你刚说的我没听清楚，你说的是唐建成杀人，还杀了两个。可你怎么又说唐建成也死了呢？”

“哎呀，看来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跟你说啊，唐建成不是杀了两个人嘛，然后警察抓他，他就跑了，老远地跑到黄岩水库，跳水自杀。哎呀，水里泡了两个多月才被人发现的，就是刚不久的事儿。”

小张的话特多，搁平常唐建成早烦了，不过这会儿，他倒是希望小张啰嗦，因为她的话里透露出的信息太重要了。唐建成便表现出极有兴致的样子，催着她继续讲。

于是小张又说了半天，唐建成才闹明白他自己为什么“死了”。

原来，应该是黄岩水库放水的时候，把淹死的瘦子冲到了黄岩河下游的河汊里去了。两个月之后被发现时，尸体高度腐烂，已经无法辨认。警察依据他背的提包，以及穿的上衣、戴的手表，判断出他是外逃的杀人犯唐建成。

照这么说，那个“光明路宿舍3。24凶杀案”，肯定已经结案了。这下可好，盖棺论定，唐建成没死，也跟死了差不多了。

不过这惨淡的念头一闪而过，唐建成又兴奋起来。“死了”太好了，这样以后警方就不会再追捕他，他也就安全多了。

唐建成从那小亭里出来后，才发现营业室空空如也，只剩下那个姑娘还等在柜台后面。

唐建成赶紧过去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耽误你下班了吧。多少钱？”

姑娘把一个单子递给他，说：“一共六块四毛五。单据你收好。”

“这么多啊？”唐建成一愣。再一想不多，这通电话打的时间太长了。

姑娘说：“二十四分三十二秒，按照规定……”

唐建成抢着说：“我知道我知道，一打起来忘了时间。对不起啊，我给你钱。”

唐建成在掏钱的时候，就暗叫不好。因为怕遇上小偷，他没多带钱，身上只有六块两毛三。他觉得，打个长途顶多三两块，加中午的饭钱，六块钱足够足够的了。没想到小张能提供那么多的信息，自己呢，根本没顾上想通话的时长。

“怎么，钱不够啊？”姑娘一直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见他发呆，就关心地问他。

唐建成尴尬至极，想了想，无奈地求那个姑娘：“哎同志啊，我真的没想到一下打了这么长时间，钱还差一点。你看这样行不行，我外面有个自行车，押在你这里，你借给我两毛二，我先付了电话费。过几天，我再来给你送钱，把车骑回去，行吗？”

姑娘问他从哪儿来的，然后说：“你住棋盘台？那么远呢，没自行车，你走回去？”

“不要紧，我习惯走远路，也不算太远。”

“你还没吃午饭呢，你怎么有劲走回去？去棋盘台那边可是一路上坡。”姑娘歪头看着他笑。

唐建成被姑娘看得满心欢喜，嘴里也利索了：“没事，碰上你这么好心的同志，我身上有的是劲。那咱们说定了，我把车子搬进来。”

“行了行了，别逞能。”姑娘拦住了他，说：“你都没钱吃饭了，哪来的劲儿呀。你放心，那点钱我给你垫上，不用你还。走吧，我下班了，去供销社食堂吃饭。”

唐建成连连道谢，付完钱出门后看姑娘在锁门，他就说：“那，我先走了，明天我一定给你送钱来。”他说完去推车子，推了两下没推动，一看原来是姑娘拽住了他的车后座。

“哎你这人，我不是说了嘛，去食堂吃饭，你往哪儿走啊。”

唐建成愣了，他有点不敢相信，姑娘说的去吃饭，竟然是要带他去吃饭。

姑娘看他那呆呆的样子，又乐了：“走吧，在这边，快点，你真磨矶。”说着她头前带路，唐建成就满心欢喜地跟着她去了食堂。

食堂是公社机关的，驻甲台镇的土地所、邮电所、粮管所、农机所等单位的人也在这里就餐。

吃饭时，唐建成拐弯抹角问姑娘的情况。姑娘倒是挺大方，问啥说啥，没问的也说了。

她叫宋红缨，比“夏舟”小七岁。她父母祖籍是山东德州，原来都在纺织厂工作。1955年响应上级号召到内蒙“支边”，调至东塔毛纺厂，后来又一起调去了呼伦贝尔地区。宋红缨上完初中就考上了盟里的邮电学校，毕业后分配在东塔邮电局，今年春天调到南乌素来的。

唐建成想，县邮电局的条件应该比公社邮电所好得多，宋红缨为啥要调到这荒僻的南乌素来呢？宋红缨没说，他也不好问。

唐建成也说了他的情况，其实是“李大有”的情况。宋红缨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就你，因为你叔被冤枉就跟人打架？还打伤好几个？编的吧你？”

唐建成感叹，你看，陌生人都能看出来，我一点都不像具有暴力倾向的人，佳川的警方怎么能认定我是杀人犯呢，还一杀就是两个，简直天理不容。

宋红缨既然不信他伤过人，那就随她吧。唐建成当然希望她把自己当成百分之百的好人。

宋红缨接着问：“那你叔呢？以后怎么样了？”这小姑娘心眼挺好，还惦记着他叔呢。

唐建成真不知道李大有的叔怎么样了，就敷衍着说：“后来落实政策放了出来，现在没事了。”

宋红缨又问唐建成建筑队的情况，住在哪儿，干什么活等等。唐建成一一作答，心里想，宋红缨问这么详细，该不是对他有“好感”吧？

可惜，他俩没聊多长时间，就到了下午上班时间。

回棋盘台的路上，唐建成一点没觉出累来，他就像是“飘”了回去一样。一边飘一边想，我明天早点来，再跟宋红缨聊些“深层”的内容。他现在特别需要慰藉，需要人理解，他的内心太孤独、太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