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心病

秘书小刘走进李岩的办公室，见李岩抬头看他，便点了点头。

李岩看看手表，对他说：“下去等我一下，跟小王把钥匙要来，让他先回家。”

李岩说话经常这样“省略”，但小刘却都明白。今天是周末，原本李岩准备坐小车回月山，现在他有所“变更”。他不让司机小王送他了，让司机把车钥匙留下，他想自己开车回去。

李岩下楼之后，小刘给他打开驾驶室的车门，他坐进去才说了一句：“车上说。”

于是小刘也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

“怎么样？”李岩望着前面，不动声色地问。

小刘说：“了解清楚了。杜总确实在月山北樱园有套别墅，那已经是远郊区了，而且产权并不是她的。好像是她们绿星公司的。具体怎么回事还没问清楚。里面的装潢布置，用具用品，也都是公司配备的。您那两次晚上打家里电话她不在，她都是住在那里。最近这些日子，她白天也经常去。这一点是确实的。别的暂时都不能确定。”

“白天？”李岩转头看着小刘。

“是的。这一点，杜总的秘书小韩知道，小韩也去过。估计别人也应该知道。杜总的说法是，她经常在那里跟客户谈业务。”

“哼！谈业务。”李岩轻蔑地哼了一声，脸上阴的厉害。小刘就不敢再多说了。

“那个事儿呢？”李岩停了一下又问。

“姓黄的那人挺邪劲，而且在镇上很有点势力，不太好接近。我只能侧面了解，听到些消息。不一定可靠。”小刘说着，很谨慎地看了李岩一眼。

李岩没说话，只是轻拍了一下小刘的手。

“是这样，”小刘得到鼓励，很利索地实话实说：“老黄有个什么亲戚，原来在内蒙古工作，退休后迁回了老家。这个亲戚可能在东塔县工作过，也可能是他的什么亲友之类在那工作过，听到了一些捕风捉影的路边传闻，老黄就添油加醋写到了举报信里。他的目的就是报复挨打那件事，应该是纯属诬告。”

“他被揍得很厉害吗？”李岩问。记得杜荷跟他说，就是头上打了个口子，身上破了点皮。

小刘说：“应该是打得挺狠，左腿骨折。没接好，这都快一年了，他走路还有点瘸。”

李岩慢慢点了点头。忽然又问：“姓黄的写信这事儿，杜荷不知道吧？”

“绝对不知道。应该是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小刘说的很肯定。

李岩非常满意地拍拍小刘的肩膀：“这几天辛苦你了。大哥心里都记着呢。”

小刘很高兴，进一步坚定表态：“大哥你尽管放心，小弟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然后说：“大哥，那我先回去了。”

“哎别走。”李岩拉住他：“我他妈的不回月山了。走，我和你上章紫然那儿吃饭去。”

此时，月山北樱园的房子里，杜荷正趴在冯志宇的怀里，哭的呜呜作声。

最近冯志宇很忙，没空去月山，只给杜荷打了两次电话。他感觉“荷姐”好像不大对劲。因为这两次他都是在上班时间打的，但是杜荷说她并不在办公室，而是在城北郊区的北樱园别墅。

尤其是四天前的第二次电话，冯志宇听她语调低微，有气无力的，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她说没事，就是有点累，找个清净地方歇歇。还关心地问冯志宇，你们公司班子调整完了没有？有你的事儿吗？

班子是调整完了，除了老杨升任总经理，别的一切照旧。这回并没有安排新的副经理，让冯志宇非常失落，所以一直没顾上去看望“三嫂”。这会儿感觉“荷姐”状态不佳，他就趁个周末赶去了月山。

第一眼看到杜荷，冯志宇吓了一跳。

“哎荷姐，你怎么瘦得这么厉害，还这么憔悴，你是不是病了呀，你怎么不跟我说啊你！”

看到冯志宇那关注的神色，忧心的表情，杜荷鼻子一酸，抱住他没亲上几口，就忍不住嘀嘀嗒嗒下起雨来，还越下越大。

在冯志宇的百般温存下，杜荷好一阵子才平静下来。然后她用了半个小时的时间，把最近的两起不幸遭遇告诉了冯志宇，冯志宇听完，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首先是李岩来月山，找杜荷大闹了一场，原因还是她以前的“作风问题。”

杜荷没想到，这个混账李岩不去查找那个写匿名信告黑状的人，却通过关系暗地查了杜荷的档案，从而怀疑起了她在内蒙时期的“历史问题”。

其实，杜荷入党、提干时，组织上都进行过外调。那些材料里面，不光没有“负面”的东西，而且还相当“光荣”。

如东塔县邮电局出具的证明材料中，就有她当面检举揭发“犯罪分子”，受到局里通报表彰的往事。但就是这份正能量的材料，引起了李岩的注意。

材料里面说，根据宋红缨的指认，那个杀人犯已经被绳之以法。可问题是，既然她因此受了表彰，而且罪犯已死，她的人身安全已经有了保障，她却突然被调走了，而且一调就是几千里之外，却没有什么“正当理由”。

她原在公社邮电所，如果因为“有功”，那么调到县邮电局，甚至调到盟邮电局机关都可以，有什么必要一下调到外省去呢。况且她只是个小小的营业员，上层无亲无故，她凭什么本事办理的跨省调动？

李岩由此推论，杜荷也就是当时的“宋红缨”，与上层的关系相当好，不然她根本办不了这么大的事儿。李岩想要知道的是，到底是哪个领导帮的她，她跟那领导是什么关系？

对于李岩的质问，杜荷只能矢口否认，但她拿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她只有用哭闹、撒泼来掩饰。李岩走时恨恨地说：你也别冤枉，等我拿来证据的时候，老子跟你算总账！

杜荷吓坏了。

十九年前的那一幕，又在她的脑海中清晰地展现了出来。

被“李大有”从歹徒的蹂躏中救出来的第二天，当“李大有”在北乌素到处找她的时候，她已经在东塔汽车站下了班车。这时，还不到上午十点。

让宋红缨自己都没想到的是，在经历了昨天下午那无比屈辱、不堪回首的噩梦之后，她竟然能在一夜之间就平复了情绪。以至于当她走下长途客车，一眼看见对面宣传栏内的《红灯记》海报时，她竟然哼起了自编的唱词：“铁梅呀，你挺得住，要坚强，要从此心狠手辣志如钢！”

胡乱地哼完之后，她冷冷地一笑。

她觉得自己变了，从上到下、从里到外，彻头彻尾地变了。变化就在一天之内。

昨天在那个破厂子的楼上，当噩运降临之际，她一度万念俱灰痛不欲生。可当剧烈的痛感过后，随着肌体在那几个恶棍的**下趋于麻木，她的大脑也在翻江倒海之后冷静了下来。她当时只有一个念头，如果坏蛋接下来把她杀了，那么万事皆休；假如她能逃出生天，那她一定要复仇。当然，能不能对三个混蛋“复仇”她不确定，她能确定的是，她要对倒霉的过去复仇，她必须要换一种活法了！

算是老天有眼，那个李大有冒着生命危险救了她。她从内心里感激他，但也仅此而已。的确，她挺喜欢李大有，可也仅仅是喜欢。

她不可能把自己的未来，与这个连正式职工都不是的“山里人”联系在一起。而且说句实话，要不是这贫瘠的乌兰山区找不出个“正经男人”，假如是在县城之类的“高档地域”里他俩相遇的话，她可能都不会多看李大有一眼的！

而且，现在的李大有，是除了那三个混蛋之外，唯一目睹了她那最耻辱一幕的男人。这个惨淡的现实，让宋红缨非常不舒服，甚至是非常地生气。要不是他救了自己的命，宋红缨真心希望这个男人在世界上不复存在！

宋红缨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点“邪恶”，还不是一般的“邪恶”，是非常的“邪恶”。好在这种邪恶除了她自己，并没有别人知道，将来也不会有别人知道。

不过，既然自己没法让李大有“不存在”，那么以后永远不要见到他，应该是可以经过自己的努力而办到的。虽然这种想法和做法都有些“不地道”，更对不起李大有相待她的一片真心，但宋红缨没办法。没办法就怪不得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