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们都是受害者

李振云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问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桐山秀一却感觉自己被羞辱了，他抬起头，眼中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和讥讽。

“我怎么学习、学不学习，与你何干？”

他用刚学会的、生硬的中文回道，每一个字都带着刺。

李振云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只是在他对面坐下，两人之间隔着一张简陋的木桌。

“别激动嘛，我就是对你有些好奇，看你说话做事，和其他人不一样。”李振云的目光坦然而真诚，有指了指心口，“你心里有东西。”

“哼，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说辞。”

桐山秀一冷笑一声，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你说了那么多，不就是想从我这里套取情报？别做梦了。”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对方有任何逼迫的举动，他宁愿咬舌自尽，绝不玷污武士的荣誉。

李振云看着他，没有生气，反而轻轻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没有嘲讽，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复杂的、类似惋惜的情绪。

“桐山君，你错了。”李振云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心湖。

“我不是你的敌人，这场战争才是。在这里，你不是什么天皇的战士。”

李振云的目光穿透了桐山秀一故作坚硬的外壳，直视他灵魂深处。

“你和我一样，都只是这场战争的受害者。”

一瞬间，桐山秀一的呼吸停滞了。

受害者？

多么荒谬的词！他是大东瀛帝国军人，是为了实现伟大理想的圣战士兵！怎么可能是受害者？

这个男人，竟敢把自己和他这种相提并论？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冒犯的愤怒涌上心头，他几乎要拍案而起。

可李振云的眼神太过平静，那种平静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在陈述一个真理。

这让桐山秀一所有准备好的激烈言辞，都堵在喉咙里。

他想反驳斥骂对方的无知和狂妄。

但脑海里不受控制闪过家乡的樱花，闪过母亲含泪的脸，闪过在征兵令下达时，父亲那张写满忧虑的脸。

不！不对！为天皇尽忠是荣耀！是宿命！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桐山秀一别过头，声音干巴巴的，像在驱赶脑中不该有的念头。

李振云没有再逼迫他，只是站起身，“你会懂的。”

他留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桐山秀一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脏不受控制跳起来。

“受害者…”

他反复咀嚼这个词，感觉自己坚如磐石的信念，被敲开一道细微的裂缝。

几天后，当俘虏们基本能用中文进行简单的交流时，新的工作开始了。

他们不再只是学习，而是被要求和星火军的战士们一起，帮助附近的村民进行春耕。

这个命令在俘虏中引起了一阵骚动。

“让我们去给贱民干活？休想！”

“这是对我们的侮辱！”

“果然，他们是要榨干我们的力气！”

然而，当他们看到李振云和王长山，以及其他的星火军战士都脱下外套，卷起裤腿，争先恐后跳进水田里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在这个地方，军官和士兵，竟然和他们这些俘虏一起干着最底层的农活。

桐山秀一试图反对，但李振云的答复让人无法拒绝：“我们可以给你们地方住，保障安全，但吃了老乡的窝窝头和菜糊糊，你们得还！”

桐山秀一不可避免地涌起一丝好奇，“这到底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

最终他还是沉默跟着劳动的队伍进了村子。

可当村民们一看到他们这些穿着东瀛军服的人，眼神立刻变了。

那种眼神，混合着恐惧、仇恨和厌恶。

“鬼子！是鬼子来了！”

“离他们远点！别让他们靠近我的地！”

妇人们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男人们则抄起了手边的锄头和扁担，一脸警惕。

星火军的战士们立刻上前安抚，用方言和村民们解释着什么。

“乡亲们，莫怕！这是我们的俘虏，来帮大家干活的！”

“我们看着呢，他们不敢乱来！”

即便如此，村民们的敌意也丝毫未减。

桐山秀一和其他俘虏在战士的看管下，开始笨拙地学着插秧。

冰冷的泥水浸泡着双脚，腰背因为长时间弯曲而酸痛不已。

更难熬的，是身边那些毫不掩饰的唾骂。

“看那个矮子，手脚真慢，还想侵略我们？”

“杀千刀的！我三叔就是被他们杀的！”

“呸！”

一口浓痰，不偏不倚地吐在桐山秀一身前的水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