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盐域往事：棉裤

海青说：“其实我上周给他们打过电话了，如果能定下来婚礼的日子，他们愿意再来一趟。”

央金觉得不妥，便道：“这样不合适吧？当年你来到茶卡的时候，叔叔阿姨也是跟着来的，后来也去了我们家。现在你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天地，他们刚刚放心回去，你把他们再折腾过来，不太好……”

“没事……我爸说了，我要结婚，他们一定会来，他们就我一个儿子。”

央金担忧得没错，海青说的也没错。当年父母随海青来到这里，原本是想海青在知青下乡的日子结束后一起带着海青回老家的，但没想到海青会留下来，而且留了一辈子……爸妈离开茶卡，更重要的原因是在几年后，身体也没有之前那么好了，反倒是觉得在这里待着，高原反应异常严重起来，只能选择回去。央金担心叔叔阿姨的身体，也不想再让他们过来。可海青也有道理，婚姻大事，岂能有父母不在场的道理呢？

“他们要来的话，就必须赶紧回去……”央金说，“本想让他们二老留下来住几天，但怕是不能尽孝了，海青，有朝一日，我一定会跟你去一趟山东。”

“一定会的……”

“那日子……我就让我阿爸去选了，其实他早就已经选好了……”

“选好了？”海青心里过意不去，难不成是自己险些误了央金的大事儿？

央金害羞道：“的确是选好了日子，只不过他也不知道怎么张口……”

“央金，按照阿爸的来就行。”

“你现在叫得还挺甜啊。”

两人在湖边，说着，笑着……终于在海青的工棚门口依依不舍地道别。

回到工棚的海青，把保温桶放在桌上后，便到处寻找着什么，在一条厚重的棉褥裤子的兜里，他**，终于将一枚银色的戒指给摸了出来，他看着这枚戒指，想象着他亲自给央金戴上的样子。

次日，海青如约而至，出门前，他还不忘摸了摸装在口袋里的戒指，今天他一定要为央金戴上这枚戒指。到了洗盐车间，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着自己，仿佛还记得那些日子央金在厂内诊所为自己擦拭伤口、彻夜陪伴的事儿。当时自己对大伙凶巴巴的，这会儿他倒是觉得不好意思了，仿佛厂里的所有人都是娘家人。他毕恭毕敬地和大家打招呼，环视了一圈，才项今天不在。

“海青！”央金朝着他大喊了一声

海青走过去，见央金这组的洗盐工人正在清理盐槽箱，盐槽箱是生铁制成的，箱体很是笨重，往箱里一看，盐浆浑浊地沉淀了一层又一层，箱体的边缘上全都是白花花的结晶。大家手里各自拿着一把钢刷，使劲地将箱里的盐垢清理出来。央金手上正拿着一把钢刷，再看她早已累得满头大汗，海青一把拿过她手中的钢刷，帮着央金擦洗箱体。

旁边的女同事英子忍不住说道：“姐妹们，看来我们也得赶紧找个男人了！央金，你说你以前运盐多好，至少都是女子兵！现在好了，干个活也来个男人！欺负我们没男人呗！”

央金知道大家是在开玩笑，便也说道：“喂喂！别光顾着说我啊，英子，你上个星期不还跟咱们厂里的金会计吃饭吗？”

“哪有啊，我可没有啊，我现在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

“我看再过几年，你就是黄花老闺女了！”旁边另一位同事开玩笑道

海青看着她们在干活的时候也能这样有说有笑，心里也高兴起来了。平时在采盐的时候，一帮老爷们都绷着脸，全程没有一个说话的。对他们来说，采盐是严谨的活，就必须严肃起来。

“欸？你这样洗是不对的。”央金瞧见海青擦洗槽箱的方法不对，便上手亲自教了起来，“你看这里，平时里面的盐沉淀的时候都是偏向左边，因为这个槽箱的底不平，它老是往左边倾斜，所以清洗的话得按照它倾斜的方向，这样刷的话，就顺利多了。”

海青按照央金说的样子，清理了几遍，果然上面的结晶和盐垢，很快就清理下来了。

盐槽箱原本是用钢索吊起来的，因为清洗起来方便，今天大家都把盐槽箱的钢钩给去掉了。箱体只有底部的滚轮平板支撑着，可能是因为刚才海青和央金一起用力清洗，导致盐槽箱底部不稳，平板滚轮“嗖”地溜出去了，箱体倾翻，里面还未倒出去的盐浆直接撒了二人一身。这时候正值寒冬，厂子里所有的人都换成了厚棉裤，不想这么一洒，两人的棉裤整个都湿了。

海青见状急忙用身体抵住箱子，这才把槽箱放回原位。

车间里，大家仿佛习惯了这样的“意外”，反而是开起了两人的玩笑：“你俩感情好的都一起尿裤子了？”

紧接着一阵大笑。

车间内是暖气，是高温；屋外却是零下几度的低温，眼下最要紧的事情，便是先赶紧回家把棉裤换下来，不然就真的伤风感冒了。

海青送央金回了家，而后自己快速跑回了家。还好，棉裤上的盐浆还没有渗透，但一阵风吹进来的时候，也能感觉到双腿的冰凉。海青赶紧将湿透的棉裤脱下来，挂在工棚外的铁丝上，想着第二天一早准就干了。央金可没有海青那么大老粗，先是将棉裤放在大铁盆中浸泡了几小时，而后用手拧得半干，挂在家门口的铁丝上。

可他们没想到，第二天一起来，这两条棉裤会给他们带来前所未有的惊喜。

清晨的盐湖还在薄雾中，这个时候看上去，就好像是仙境一样，透白的薄雾正在湖面上慢慢地流淌，西王母瑶池的传说在这里最真实不过了。湖边上堆积起来的盐垛，却在太阳下发出晶莹的光。时不时地会有一两只麻雀落下，打破这仙境的唯美。水天一色的白色中，更让人想到了《山海经》中所记载的：“西王母梯几而戴胜杖，其南有三青鸟，为西王母取食。”此刻的茶卡盐湖，不似凡间景。

海青还在熟睡，就听到工棚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央金的叫喊声：“海青！海青！”

他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听这声音急促，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他随便蹬了一条裤子，急急忙忙地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