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老厂长走了

“一会儿咱们就去！”

“行！”

这是两人从未经历过的事情，才项神情凝重，他直截了当地跟海青说道：“海青，这种情况在那边从来没有出现过。他们这些外人，想买走咱们茶卡的魂，就算是他们拿到了资料，他们也不可能让盐那么纯粹！”

海青点点头：“技术外流，是我们要规避的风险，现在如此，以后厂子做起来了，更是如此。我们的技术不仅仅局限于数据和图纸上，有些东西根本不是资料数据能解决的，盐厂的工人都有经验，听着声音就知道盐是不是已经到了结晶的状态，这是偷不走的。”

“他们合同里写着技术共享，能写进去的是生意，写不进去的才是咱们厂子的立**本啊。”

就如向北所说，这几日下来，在设备改造方面，双方确实进行了多方的磋商，有时候争辩得面红耳赤，有时候却也是和颜悦色。会议桌上的茶水不知道换了多少杯，图纸和案卷在反复地修改和装订中，设备图纸上已经做出了密密麻麻的标注。直到五天后的一个下午，终于谈定了！

才项把印章重重地按在合同上，更是有所感触，他跟海青说：“记得十多年前，咱们在茶卡因为机械化的事情吵，现在还是因为机械化……”

“嗯。”海青笑着说，“这两次机械可不一样，见证了咱们盐湖的变迁啊。”

等双方签好合同后，央金在一旁提议：“这么辉煌的时刻，你们不拍个照？”

向北急忙喊住给会议拍照的摄影师傅，“欸，师傅，给我们拍一张。”

“咔嚓！”一声定格，于是便有了那张串联起三家命运的照片，那张被儿子向远在三十年后带去茶卡盐湖的照片。

“明天我们就走了……我们在茶卡等你！”才项紧紧地握住向北的手，“三个月的时间对你们来说，辛苦了！”

“放心！到时候我会跟着过去！”向北肯定地说，“别忘记拿酥油茶欢迎我！”

“哈哈哈！这个你放心，我亲自给你烧茶！”央金在旁边说道。

“对了，那个事情怎么样了？”

向北自然知道海青问的是沃尔万斯的事情，便说：“这几天忙，一直忘记给你们说了。他们已经驱逐出境了，他们来到这里不到三个月的时间，走访了这里大量的重工企业，也是用同样的方式，想要索取资料！这哪能行呢！咱们是实打实的中国制造！”

回茶卡途经西钢的时候，才项、海青才注意到，这里拔地而起的大烟囱还有一个个巨型的铝罐，正以飞快的速度立起来。他们仿佛看到了未来在茶卡盐湖上新的采盐场面，未来一切向好，一切向上。

回到茶卡，刚下车的时候，就见一群人在门口等待着。

见三人乘坐的拖拉机到了，大家很是着急地冲着他们招手。才项有些纳闷：“这……出什么事情了吗？这是怎么了？”

一位胡子花白的老盐工抹着眼泪，一把抓住才项的手说：“厂长！你们可算是回来了……老厂长，老厂长不行了！”

“阿爸……阿爸怎么了！”央金顿时觉得天塌了，她的印象里，阿爸的身体一向很好，他们离开的时候还好好的。

老盐工说：“知道你们去了青州，老厂长一直等着你们，等着见你们的最后一面。”

“老厂长！”才项更是震惊，“快，看看！走！”

房间里，厂子里的医生还有从乌兰赶来的医生愁眉苦脸地站在一旁，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无能为力了。

老厂长躺在床上，脸色蜡黄，眼神迷离地看着天花板。他挺着一口气，在等着他们回来。

“阿爸！阿爸……”央金哭喊着到了床前，转而又拽住医生的手，苦苦哀求着，“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救救我阿爸，救救我阿爸啊！”

见央金回来，阿妈一把抱住她，母女俩早已泣不成声。这几天阿妈憔悴了很多，眼睛通红，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会这样！

医生摇摇头，低沉地说道：“我们已经……尽力了。”

从乌兰县来的医生说道：“我们做了检查，老厂长的肺……长时间以来的工作，已经透支了。这次发病是突然的，是心脏病引起的肺衰竭……没办法……”

“一天到晚不注意身体！一堆病就是不吃药！”阿妈抱怨着。

也是直到后来，央金从阿妈那里才知道，阿爸从盐厂上退下来是病退的，当时身体已经支撑不住高强度的工作，而且身体上各个部分都觉得不适，可这些病痛，阿爸都是一个人忍着，没有跟任何人说。

老厂长见到才项、海青还有央金，他心里也就踏实了，在最后的弥留之际，他颤巍巍地指着窗外，央金急忙开窗，眼前是那片洁白的茶卡盐湖，还有一艘采盐船正在工作。

“你……你们记住……盐湖的呼吸……”老厂长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而后一把拉过海青和央金的手，放在一起，“好好对她。”

“你放心，阿爸……”海青忍不住落泪，前段时间老厂长还在跟自己说说笑笑，可如今

看着才项，老厂长更是满眼的欣喜，他仿佛知道了这次他们去山东后，事情谈得顺利，他……深深地、不停地吸着气，慢慢地说出了一句话：“等明年……帮我尝尝新盐……”

“呜————”是采盐船的汽笛声，仿佛回应了他的话，在这声汽笛声中，老厂长走了。

“阿爸！阿爸——”老厂长去了，所有人悲痛着……

七天后，凌晨四点。

一辆灵车已经在厂门外停着，整个盐厂的老师傅们提着马灯来到湖边，才将老厂长慢慢推出来，在众人的瞩目下送上灵车。

海青用搪瓷勺舀起卤水，在湖面上画了一道贯穿天地的大圆弧，一道、两道、三道！

“送老厂长——”

几百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喊着，老师傅们将盐袋里的盐，一起洒向天际。盐落在湖面上发出细碎的声音，像无数盐花在瞬间绽放又凋零。

当第一缕曙光刺破云层，湖面上异常地白亮。老厂长走了，他们更加努力地去生产，盐厂走到今天，老厂长是功臣。

悲伤，时间让它成了不会消失的动力。

直到三个月后，向北带着设备机械，如约而至。

厂里也简单地做了欢迎仪式，才项、海青扯着红色的绸缎亲自给新到的设备系上。

“欢迎！欢迎，向工程师！”

“多多交流啊！以后还要向你们多多学习！”

谁都没想到向北真的来到了茶卡，就像那些知青一样，时间长了，他也觉得自己是一位知青了。

当第一场雨落在新安装的刀轮上时，茶卡盐湖迎来了1993年的采盐季，新设备运抵，安装到采盐船上的刀轮在盐层间平稳推进，液压系统发出嗡鸣声音。运转是正常，可还需要再调试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