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乌兰：告白

他轻轻地拉住梅朵的手，问道：“你说我俩喜欢上对方，会不会在同一个时间？”

“我不知道……那是你刚来到茶卡的时候吧，我记得我在栈桥上，当时你也在。那个时候你总是喜欢拿着手机，这里的每一个地方对你来说都是新鲜的，但没注意到你自己都冻得发抖了。”梅朵说着笑着，她的声音很轻，就像微风拂过经幡一样。

向远也笑了，他吃力地说道：“那个时候，总是有一个姑娘在栈桥。以前，我以为草原的姑娘都是守着牛羊过一辈子的，但我看到的是，你自由奔放，无拘无束，有段时间我挺羡慕你的。”

泪水无声滑落，她却微笑着：原来他这么早就关注到我了。

“我想，我应该会留下来……”向远想了好久，给了梅朵这句“不知未来”的承诺，“我想留下来，就像你的阿爸阿妈一样，守着茶卡，守着盐湖。我想或许哪天等我们白了头发，就像李叔、才项叔，还有央金阿姨，那个时候我们会不会说，这片土地也是我们奋斗出来的。”

梅朵等这句话等了很长时间，她很想留住向远，但她不想束缚住他，“向远……你要像你的名字一样，向着远方……我不需要你为我放弃什么，只是无论你走到哪里，茶卡有一盏灯是永远为你亮着的，这是我能给你的承诺……”

“向远方……梅朵，我想，我是奔着你来的……这里很美，有诗和远方，你就是我的远方啊。”

“我好想现在就出去，我好想拉着你在盐湖畔无拘无束地跑着。”

“那我就跑得慢一些，从后面一直看着你……你说是不是跑着跑着就老了呢。”

“那我也不放手啊。”

两人依偎在车里，车窗外已是暴雨雷鸣……

从同事的卫星电话里传出的声音，在直升机的对频耳机里、救援中心的塔台控制台里、海青的电话里……所有人都听见了这段穿过暴雨的告白。

电话那头，央金已经泣不成声，她依旧把着方向盘，眼前的车灯已经近在咫尺了，海青打开车窗，他不知道是哭着还是笑着。

海青才明白，原来女儿梅朵对向远的感情，是如此之深，就像当年的他，对央金一样。

指挥中心里，所有的人听着这段对话，大家默默地，默默地……

那一句“我从后面一直跟着你”清晰的声音回荡在指挥大厅。

向远微微笑着，他小口地呼吸着，感觉比刚才好了很多，可嘴唇干裂，他脸色发白，看上去还是很痛苦。梅朵从向远包里找出仅有的半瓶水递过去，向远喝了两口，而后递到梅朵手里道：“你也喝……”

“好。”两人拿着仅有的半瓶水，相互依偎着，他们也不知道救援什么时候才能到来。

才项还在餐吧门口忙着整理雨棚的事情，已经收到了一半了，棚架上的塑料布也扯了下来，看着半立的棚架，才项四处看看，也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一会儿的工夫，整个身体都被雨水浇透了。

暴雨突来，民宿工地也是临时停工。东智正和工友从工地回来路过餐吧，工友在一旁提醒着：“东智？那个人是不是你阿爸？”

起先东智还没有注意，顺着工友指着的方向看去，确实是阿爸，正一个人收拾雨棚呢。

“你们先回去吧，我去看看。”东智说着奔着才项就去了。

“阿爸！你干啥着！”

雨声太大，才项还没有听到。直到东智又喊了一声：“阿爸，这大晚上的，你干啥着！”

才项回头，见披着雨衣的东智，又看了看刚走过去的工友们。他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欸？你还在工地干呢？”

“那不然呢！”

“赶紧过来帮忙，把这个棚架拆了！”

“阿爸！你现在拆啥，天这么黑，等不下雨了再拆！”

“不结实！”才项指着正在摇晃的棚架，东智一瞧的确如此，摇摇欲坠的不禁让人害怕。

“你在外面看着……我去里面搬个凳子出来！”如今雨棚的高度，才项确实够不到，才项本打算是踩到凳子上，把棚架慢慢地拆开。

旁边是阿爸整理好的塑料布，正巧压着棚架的底部，也是为了防止让棚架倾倒。东智见状，又看了看一旁干燥的角落，本想把塑料布给挪过去。他用力地将塑料布拉开，就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阵金属断裂的声音，塑料布挪开的瞬间，整个棚架都不稳了，正当东智抬头的时候，还没有拆完的半个棚架直接冲着东智倾塌过来！

“东智！走开！”还没等东智反应过来，才项直接扔下凳子，冲着儿子扑去，父子俩瞬间摔倒在地。

棚架重重地砸在才项的背上，他疼得蜷缩在雨水里。

“阿爸！阿爸！”东智能感觉到刚才棚架砸下来的重量

东智翻起身，将压在才项身上的棚架移开，重重的金属并不是那么好挪。东智看着才项后背的藏袍，已经被划出一道口子。

“阿爸！你等会儿！”

咣当一声，棚架被挪到一边，稀稀拉拉路过的两位工友见东智正在扶着阿爸起来，忙跑过去帮忙。雨幕中，东智扶着阿爸慢慢地起身，才项看着一旁的塑料布说：“塑料布是用来压重的，你这个娃娃……哎哟，疼！”

“阿爸，我们去医院。多杰、昂青就麻烦你们了！”东智冲着两位工友说道

三人扶着才项一步步地向临近的景区医院走去。

山里的雨依旧很大，雨水不停地砸在引擎盖上，激起的水雾已经将挡风玻璃弄成了白色，玻璃孔洞上的风还在进来，风刮得很猛，把树枝都吹断了。山体上沟壑的水还在不停地流着，泥浆继续往下冲。山上时不时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不知道是雷声还是石头滚落的声音。

车子开到离路基十多米的地方，已经不能向前了，从山上冲刷下来的泥浆已经蔓延到草原上，央金猛踩一脚刹车。这个位置能看到向远他们的车，车灯越来越微弱，向远和梅朵已经没了按喇叭的劲，仅剩的半瓶水也喝完了，两人相互依偎着。

央金打开车门，索性下了车，冲着那有光的地方喊着：“梅朵！梅朵！”

海青下来，扶着央金，用手电不停地晃着，可这回手电也没电了。

雨声依旧很大，隔着又远，两人都没有听到。

央金又按着喇叭，又开着双闪，可无济于事。

“我的丫头啊！”央金着急地哭了起来，海青扶着她，说：“走！去车上，你这样不行，会感冒的。”

“再等等！救援会到的！”海青回到车里拿起手机问道，“喂！喂！你们快到了吗？”

海青没有注意到，手机已经没电了。央金见状，更是担心起来，接着冲他们喊着：“梅朵！小远！”

“走吧！你身体不行！”海青硬是将央金拉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