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旧时往事：结怨

“疯了吗！干啥啊！”

“好！”海青狠狠地往地上吐了一口，而后说，“你也向着他是吧，也对，你是厂长，你得顾全大局！要不是你心血来潮要去什么青州，也不会把这个畜生带回来！”

“去青州是大家的决定，是为了厂子的发展去的！”才项站起身，“你冷静一下！设备突转也不是谁能想到的，现在出了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看怎么弥补。”

“我冷静？”海青接着说，“是，厂子的发展就是让我媳妇受伤？弥补？你们拿什么弥补，我媳妇的腿都瘸了！你们弥补得回来吗，那是一辈子的事情！”

才项还想劝什么，海青直接摆手，而后冷漠地看着向北，“向北！你给我记着，这件事没完！我不给我媳妇讨个公道，我就不姓李！”

说完，海青从车间走出去了。

而后的三个月，海青都没有来厂子上班，直到一天，他把一封辞职信和提前退休信交到了才项的桌子上，径直走出了厂子。在盐厂门口，他停留了很久。他回头看着这个自己待了多年的盐厂，却没想到是以这种方式离开了。厂里依旧是轰鸣的声音，可他觉得这里已经不适合自己了，

蔡伟和杨亮追了上来，看着要走的海青说：“师傅，你……真的不打算留下来了？”

两个人都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看着自己离开还有人来送，海青的心里稍微有些安慰了。

杨亮说：“师娘的事情我们都听说了，其实……师傅，我们下个月也要走了，时间到了，我们想回去重新深造一下，再计划计划未来。”这段时间你也没少照顾我们，但我们没想到……你先离开了。”

“你师娘需要人照顾，她不能没有我。”让海青离开的主要原因便是央金需要三个月的恢复期，但他心里，已经对才项、向北产生了隔阂，他怕再待下去，会相处得更不愉快，“你们……也是学习的好时候，知青下乡很锻炼人。我们都是这样过来的，要真有那么一天，想来这里继续为建设大西北出力，这里永远欢迎你们，可别受我的影响。”

也因此海青的这句话，在多年后，蔡伟和杨亮也决定，扎根在青海茶卡。

自那之后，茶卡盐厂的机器依然轰鸣，但海青与才项之间，就没有说过一句话。直到央金恢复之后，也没有任何的来往，这藏在心里的恩怨一直到十几年后才算慢慢缓解。

至于向北，在这件事后，原本也是打了回去的报告。可没想到海青将一纸投诉信直接寄到了山东总公司，加上辞职和被召回，向北心里已经坦然接受了。

在离开茶卡的那天，是事发后的一个月后。

向北提着沉甸甸的水果站在病房外，刚要敲门进去，海青就出来了。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向北，直接说道：“这里不欢迎你！你走吧！”

“我要走了，我看看嫂子。”

“我让你走啊！没听见啊！是不是还想动手。”

向北难为情地往里看，央金正躺在病床上睡觉，透过门缝能看到央金右腿被高高地悬吊着，时不时地还能听到她痛苦的声音。

“对不起……海青……我……”

海青向前一步，直接关了门，而后低声地说道：“走吧，别来了！”

“好，我不会来了……”向北将手里的水果塞给海青，转头就走，可刚走出没两步，就听见海青把水果扔在了地上。

向北愣住了一会儿，而后，彻底地离开了。

列车加速离开，车窗外是苍茫的雪山，还能看到那偌大的盐湖，却已经失去了往日的颜色。雪山冷漠地矗立着，冰冷地注视着他。眼前那些牦牛，快速近在眼前掠过，一片白色让眼睛忍不住地发困，一转眼也快三年了。

直到列车穿进隧道，一切遁入黑暗。桌上的日记本上，写着这些年的设备数据还有一些往事。不知哪里来的风，将日记本吹开，那一页正画着盐脉的剖面图，他将日记本合上，有些风景，即便是转身，便成了告别。

海青辞职了，他也将关于这里所有的记忆和名字都锁在了内心，这段无人提及的往事，他并没有写到日记本上。仅仅数月后，才项也做出了令全厂愕然的决定：他辞去了副厂长职务，用半生积蓄买了几十只羊，独自赶着它们，消失在了通往深山的牧道上。

而后的几年，盐厂不停地发展，海青和才项还会时不时地在盐厂门口驻足。最初的几年，海青心中憋着怨气，他依旧埋怨着向北和才项。每当镇上传来的消息说才项的羊群又壮大了，他又赚了多少钱，他娶媳妇了这些话时，海青便整日拉着脸，在茶卡上干着散活。直到五年后，他再次被盐厂返聘，他又回去干了几年，知道当时才项只交了自己的辞职信，并没有把自己的退休申请提交。

时不时地，他们总会在茶卡镇相遇，但都是视而不见。也不知从哪一年开始，僵局被二人打破。

海青记得那年喝醉了酒，在家门口刚好看到才项赶着羊回来：“喂！你这个羊一天到晚在这里路过，拉的羊粪蛋臭得很。”

才项没有搭理他，海青冲着酒气说：“等哪天晚上，我到你家里偷羊去！”

“来来，我家的羊这么肥，我看你抱得动不？”

两人置气地开玩笑，声音洪亮的让所有人都能听到，大家也是高兴，这两个人终于说话了。

这样的对话，成了他们此后十几年间唯一的交流方式。盐厂也曾返聘过才项，可他直接拒绝了。

不知道是哪一回，海青并没有喝酒，看到才项的羊从眼前走过，“喂！”

羊都被吓了一跳。

才项直接骂他：“你是个瓜子（傻子）吗？吓唬我的羊做啥！”

“你的这个羊，走路姿势不对。”

“那你学着羊走一个！”

旁人都看得出，在一句句互怼的过往中，两人的关系也慢慢地化解着。

好像，他们之间也只能通过这种方式了。

可向北那面，却不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