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一人做事一人当

卫律收回剑扔向旁边的跟随，走向苏武拍拍他肩膀说：“你我曾经都是汉臣，现在我又来到了匈奴，我多想与你再次同朝为官。”

苏武说：“那好，你跟我回汉廷，我向汉皇请示，看看能不能赦免你，再给你恢复官职。”

卫律没恼，继续说：“缑王死了，虞常死了，跟着他们造反的人全都死了。你我是故交，我不能见死不救眼睁睁看着你执迷不悟，让你白白死去。今天来，就是要劝你识时务早点投降大王，我跟大单于还能说上话，封你个一官半职不成问题，其他人也不会受牵连。”

苏武不语。

常惠看了眼苏武，也是低头不语。

张胜抢过来说道：“我降，我降”

卫律鄙视地看着张胜说：“你这人，怕死，软骨头，大王不要。”随即对手下人说：“来人，把张胜关进死囚笼，等候处斩。”

上来两名匈奴士兵，不由分说把张胜按倒在地，拖着往外走。

张胜呼喊：“正使救我，只要你降了，大单于肯定会饶我。”

卫律对苏武说道：“苏正使，张胜说得没错。只要你降，没准大王单于真的会把张胜赦免，而且你们还会有官当。”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做人该有的骨气。”苏武随后说道。

“看来，苏正使真的是见死不救了？”

苏武不语。

卫律继续说：“大王感叹苏正使不惜以死来证实自身清白，知道谋反的事与你无关。同时也很赏识你的壮举，这便是一直没杀你们的原因。我也想看看，正使对单于有多少感恩之心。明明犯了大错还不杀你，让你们活到今天，怎么着你也得说几句感谢话吧！”

“我是使团正使，使团内有人犯了错，我自然会负领导责任。但对我的惩罚，你们匈奴没有这个权利。按着约定俗成，汉使团享有驻外法权，匈奴不得对我方人员实施加害，应通报汉朝，尽早放我们回去，一切罪责应由汉庭处置。如果汉皇不予追究，我等定当感恩，感谢皇恩浩荡，敬仰天子之威。如果匈奴王让我们走，苏某肯定要说感谢之语，否则，苏某便没话可说。”

苏武说这话时，心里已经猜到了卫律心思，无论如何，只要他不投降，匈奴人是不会放了他们的。

卫律越听越生气，大声斥责道：“苏武，别不识好歹，我是看在你我故人份上才这么帮你。”

苏武说：“如果有这想法，那就尽快放使团回国，成全了百人性命，苏某感激不尽。”

卫律冷笑：“一百人算什么，即使再多大单于也看不上，大王看中的是你苏武。只要你一句话，可以救他们也可以杀了他们。我再问你一句，投降不投？这是你救张胜的最后机会。”

“不降。”

苏武大声说完背过身，不再理会卫律。

卫律朝着帐外喊：“把张胜给我砍了，人头挂在杆子上。”

张胜被匈奴兵拖走，卫律接着赶出屋内所有人：“你们都出去，我与苏正使有话说。”

常惠担心地看着苏武有些不放心，苏武点点头，意思是告诉常惠，放心，我不会有事，我不降你们也不准降。

帐内清空后只剩下苏武和卫律。卫律虽然把长剑交给了士兵，但他腰上还别着一把短剑。常惠之所以不放心，关健就在这，他担心两人矛盾激烈时，卫律会用短剑杀了苏武。

卫律摸了下短剑，向后移了移。这是不言自明地示意苏武，你千万别胡来，我身上可带着家伙式呢！即使你我单挑，我还有武器能自保，你苏武可是空着手。接着，卫律两手抓着披风后摆向后一甩，洒脱地坐在铺上，抬手相让苏武：“来，苏中郎，我们坐下叙叙旧。”大有一付“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那份亲热劲。

如果换在此前，苏武会毫不犹豫地坐下，两国相交，谈话和谈判都是必不可少的环节，走的越近，达成共识的可能性越大，生硬接触，必然不利于趋向意见统一。而现在不同了，苏武的身份已然由使者变成阶下囚。虽说还没有到审问和关押阶段，但趋势已然明朗。张胜被抓起来了，自己还能延迟多久，也可能就在卫律谈话之后。

苏武猜到了卫律需求，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苏武不想与之亲近，也是怕别人误会。既然敌我关系挑明，还是离敌人越远越远好。苏武站着没动，拿眼瞄着卫律，以此来告诉他，“有什么话快说，我不上你的当。”

卫律见苏武不坐，又站起来，按住苏武肩膀说：“苏中郎，现在我以故人身份，不代表匈奴和你聊天，无非是叙叙离别之情。虽说我在匈奴有一段时间了，但我还惦记着中原，不知那里气候怎么样，百姓日子过的好不好。”

苏武似乎有所打动，顺着卫律的手势相对坐在铺上，但还是一句话不讲，表情严肃地绷着脸没有一点笑容。

卫律微笑着坐下，“唉，这就对了。”脸上露出一丝奸诈，但也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对苏武强求不行，那就先打动人心，击其软肋。随后瞅着苏武也不说话，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打桌面，哼唱道：“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苏武闭眼倾听不动声色，待卫律唱完后，他从鼻子里轻哼了一下，“哼！”

卫律不高兴：“苏中郎，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这一哼，是对卫某人的鄙视，怎么，嫌我唱的不好？”

“可惜了好诗，出自你口，苏某人闻着不对味。”

“来来，那就请苏中郎替卫某人唱一首。”

苏武又是一笑，说：“免了。”

“为什么？”卫律不解。

“听说过渑池会盟吗？”苏武问。

卫律哈哈一笑：“三岁娃娃都知道秦王为赵王击缶。”勿然觉得不对劲，立时绷起脸质问苏武，“你是在讥讽卫某。”

“非也。”苏武说，“不是我讥讽你，而是你在诱导我，想要以此来要挟苏某人。算了吧！苏某人只有一个要求，尽快放我使团回国，否则你们就杀了我。”

苏武这句话一下子揭掉了卫律脸皮，卫律再也笑不出来，即使是要装也很难摆平心境，索性他不装了，开始实话实说。卫律再次用右手摸了下腰中短剑，补了下勇气，重新把手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说：“苏中郎，你这是不识抬举。别以为卫某人不敢杀你，只是看在你我在汉庭时关系还不错，想救你一命。如果我不求情，大王还会留你到今天？”

苏武讥讽道：“无非是想给且鞮候再曾加一个二臣也。”

卫律反讥道：“二臣也罢，忠臣也好，都是为了荣华富贵，福荫子孙。难道你苏武在朝为官，不是为了多挣几担粟米，要什么虚荣吗！我卫律来到匈奴，错并不在我，全是那昏君刘彻逼的。难道我不想当忠臣吗！我在汉朝时不尽忠吗！我来匈奴出使，千里迢迢，风餐露宿，结果呢！还免不了砍头风险。”

苏武接过话说：“错了，是你不等汉皇审明白便半路逃跑，汉皇圣明，是非总会查个水落石出，清者自清，李延年的事与你无关。”

卫律哈哈大笑：“苏武啊苏武，不要把刘彻说的是什么正人君子，什么圣明君主，我看他就是昏君。你自己想想，自从他当了皇上，被他冤杀的人还少吗？”

苏武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