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囚笼之徒

短短一瞬间，且鞮候单于便在苏武身上看到了他的与众不同，心中发着感慨，“这人宁死也不背叛其国，可见其气节之正，骨头之硬，确实了不得。”且鞮候稍懂些汉文化，识汉字不多，很喜欢汉国故事，但却一直持怀疑态度。故事归故事，现实为现实，故事里的英雄人物都是人为编造的，现实中不会存在。然而，当他看到苏武宁肯自杀也不投降，坚持信念，不辱使命，于是知道人世间真有不怕死的人。

且鞮候从思绪中回到现实，看见众人还在争论不休，不易觉察地笑了笑，以蔑视的口气说：“不用吵了，我意已决。”

见且鞮候单于如此说，没人再敢发表意见。管你对方有什么主张，那都不算数，到了还得听大单于的。于是闭紧嘴巴，等着且鞮候发话。

“就按左伊秩訾王的说的，先不杀苏武，囚禁起来，什么时候投降，什么时候放人。”且鞮候说的很短，一句话挑名心意，不做任何解释。

一听这话，卫律急了：“大王，汉使团有一百来号人，我们不能白养着他们。如果哪一天汉朝跟我们要人，我们给了，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且鞮候轻笑，“在我匈奴，从没有不劳而获的人。天上的鸟要自己找食，喂养的牛羊是为了食肉。草原上从来就没有白吃饭的人。”

“把他们怎么办？”一名贵族看出油水，急着发问道。

“把苏武与这些人分开，另行看押。他的手下分到各部落，就做汉人奴隶吧！”且鞮候说这话时，显的轻描淡写。他哪里是在发配人，送出小猫小狗都不会这样轻松。

顿时，帐内气氛活跃了起来。这些匈奴贵族的王爷们，以往要获得些汉人奴隶，就得亲自带兵到汉朝境边上抢掠。风险之大，辛苦之强自不必说，有时，他们为了多分几个奴隶也会大打出手，争的面红耳赤。现在，坐在帐内就能分到汉人奴隶，谁还不高兴呢！汉奴就是牲口，就是财产，谁又不想多得呢！所以不再有人主张把汉使团的人全都杀了。

“丁零王，这件事还是由你来办，一定要公平分配，不得有差错。”且鞮候直接把工作交给了卫律。

“大单于，卫律觉得，其他人好办，但苏武长期押在王庭似有不妥，对其如何安置？”卫律故意出难题，如果且鞮候觉得苏武是个麻烦，不如杀掉一了百了。

且鞮候似有忧虑，看了眼左伊秩訾王，顿时又有了主意，随后说，“左伊秩訾王，苏武交给你，慢慢对他进教化，如果能改弦易辙，本单于记你大功一件。”

卫律想说，但话到嘴边又狠狠地咽了回去，喉咙上一阵咕噜。

野外囚犯场地，木栅栏大门被打开，一队匈奴士兵冲进去粗暴地驱散开人群，用刀逼着将这些人沿着木桩站成几排。

里面稍稍平静后，几名匈奴贵族手持马鞭走入，聚在一起商量几句后，其中一名贵族来到木桩旁的汉人跟前，抬起马鞭随意指指点点。他这是在挑人。凡是被马鞭点到的人，便有匈奴士兵上前将其拉出。这个贵族选中了十个壮汉，然后弯腰向其他贵族致谢，带着士兵和选中的汉人离开。

接着轮到下一个贵族。如此操作一番后，也带着选中的人离开。仅一会的功夫，木栅栏里的使团成员所剩无几。他们不知自己将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更不知以后的命运将会如何！

但关在笼子里的苏武知道，他已经猜到这些人会被匈奴贵族当做牛羊一样使用，等待他们的将是艰苦的劳动、磨难的岁月、牲畜一样的非人待遇，还有可能被送到市场上买卖，转来转去，即使能活下来，也很难留下寻找的踪迹。

苏武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什么都做不了，终于忍不住高声大喊：“你们不可以这样，他们是汉国使团的人，你们不可以把他们带走。”

没人理会苏武，更没人顾及他的感受。在苏武的喊叫声中，这些匈奴人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分配到使团成员的匈奴贵族，喊着手下人，把分得的汉人用绳子捆住双手，再一个个地串成串，由匈奴士兵一旁押着，朝着草原小路离开。

苏武这里大喊，被带走的人在队伍里又哭又叫，也许他们已经预知自己的命运。有人朝着苏武囚笼喊：“正使，救救我们。正使，救救我们。”

“正使，我们一家老小离了我活不下去，快去向匈奴王求情，救救我们。”

常惠在囚笼里大骂：“都是张胜惹的祸，张胜你死的活该。你死了，可知害了多少人。”

现场一片哭喊声。

一名贵族指示手下，“给我打，谁再说话就往死里打。”

几个匈奴兵举着鞭子跑到求饶、求救的汉人跟前，抡起**狠劲地打在这些人脸上、身上。既然拿他们当牲畜对待，打起来便毫无顾及，管他是脸还是屁股，破了像又能怎么样，反正下半辈子都是准牲畜，还要形象干吗！于是，抽打起来除了一个狠劲，没有半点人类的同情。

一顿**下去，被打的人衣服开裂，血渍渗处。头部、脸部挨到**的人，顿时鲜血直淌。有一个贵族看不下去了，驰马来到手下跟前，用**指着手下人骂道：“你他妈的不能轻点，打残了怎么干活，还能卖出好价钱？”

被骂的匈奴手下赶紧停手。

一队队人员被带走，去的方向也不一样，东南西北都有。看到此，苏武悲痛、气愤、伤心，百感交集的竟然昏了过去。常惠隔着囚龙喊：“正使，你要保重身体，你要活下去，没有你，我们连一点希望都没有。”

这时，卫律和左伊秩訾王一并走到苏武和常惠囚笼前。左伊秩訾王没说话，只见卫律说：“苏武，现在做出选择还来的及，只要你肯降了大王，他们还有可能回转。”

苏武不语，闭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囚笼里的常惠说：“丁零王，快救救苏正使，他会不会是气绝了。”

左伊秩訾王受到提示，他也怕苏武现在死了，否则他的计划便不能成功。于是赶紧让人打开囚笼查看。一名匈奴兵钻进囚笼，将手放在苏武鼻子上试探鼻息，感觉着苏武还有气，对左伊秩訾王说：“还有气，没死。”

“拖出来，放在牛车上带走。”

左伊秩訾王觉得不能让苏武在这里呆下去，必须马上离开。

两个匈奴兵进来，拖出苏武，随后抬到一辆牛车上。

卫律上前讨好左伊秩王说：“左王爷，我跟您商量件事。”

“什么事？”

“您把苏武给我。”举起马鞭，指着常惠和木栅内剩下的汉人说：“他们都归你，我只要苏武。”

左伊秩訾王笑：“丁零王，你那点小心思别说我不知道。大王要的是什么，你心里清楚的很，如果违了大王意，后果是什么，难道你不明白吗？”

卫律陪笑道：“我是在替你着想。这苏武又臭又硬，万一你不能感化他，会损了你的名声。我卫律不在乎名声。他降不降都无所谓，我会让他生不如死。”

“算了吧！”左伊秩訾王说：“他要是死了，我没法向大王交待。”指着栅内的汉人说：“这些人都归你。”又指向常惠，“他也归你。”说完，转身走了。

卫律眼瞅着左伊秩訾王上马，看着载有苏武的牛车朝北驶远，脸上这才露出一丝冷笑：“难道你就能训服得了苏武吗！走着瞧，你降不了苏武，也留不下活苏武。”说完，转身对旁边的管家说：“剩下的这些人都带走，回丁零。”

随即，常惠从囚笼内被拖出，等栅子里的汉人放出来后，和他们汇在一起，被绑成一串，由士兵押着，开始向西北方向逶迤而去。

草原上的秋风渐渐凛烈，地上的草尖已经变黄，枯叶开始由上向下漫延。山坡黄绿相间，秋冬换季尽在当下。远处的高山上已显白色，积雪不再融化。

走了一阵后，乘于马上的卫律忽有一丝冷意，下意识地挽住衣襟，但仍然觉得凉风嗖嗖往后背里钻。转头向后面的管家喊：“把我的大敞拿来。”

管家抱着一件皮衣从后面跑过来，卫律接过皮衣大敞往身上一披，顿觉暖意忽至，随后高兴起来，双脚用力踹马蹬：“让他们走快点，慢腾腾的，什么时候到家。”

“都跑起来。”管家传达卫律口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