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炮群坐标

第二十八章 炮群坐标

谭剑锋坐在电台旁，等待着师首长的指示。他用手支着头，思考着如何去查明“眼镜蛇”炮群的座标；可是一下子又想到了张青山和王鹏宇，心里忽然不安起来。昨天夜里，他同崔小队长胜利回到黄陵洞附近那个潜伏点以后，后来又在来到百尺潭秘密营地以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查问他们俩是否回来了。可是都他们没有任何消息。这使得谭剑锋在胜利的喜悦心情上，蒙上了一丝阴影：他们俩现在怎么样了？他们摆脱了敌人吗？他们现在在哪里？一定要设法寻找他们……

想着想着，谭剑锋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有点迷迷糊糊起来。阳光透过桦树稀疏的叶子，暖洋洋地照在他的脸上，使他眼前金光乱舞。他的头靠在桦树上，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

姚文斌想对谭营长讲句什么话，可是一抬头，却看见谭剑锋靠在树上睡着了。他这才忽然想到：这位年龄比他大不了几岁的侦察营长，自从深入敌后以来，几乎没有什么时候合过眼。虽然同志们也很劳累，可是作为侦察营长，他总是抓紧一切机会，严格地要求大家轮流睡一下，而他自己却一直在思考着，判断着，战斗着，好象有着使不完的精力和智慧。

只有在这里，在**人民游击队战友中间，谭剑锋身上这根绷紧了的弦才略微放松了一下。看得出来，他实在是非常疲劳了，眼窝深深陷了下去，脸上的棱角似乎更分明了。姚文斌心头突然涌起一股尊敬、爱惜和关切的感情，竟把刚才要对他讲的那句什么话也忘掉了。

姚文斌略微放低了一点收报机的音量，同时把自己的呼叫声也压低了些。不知从哪里飞来一只蜜蜂，在阳光里绕着谭剑锋的脑袋飞来飞去。它嗡嗡响着，好几次差一点落到谭剑锋的脸上。姚文斌轻轻地去赶走那只蜜蜂，可是，谭剑锋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我睡着了吗？”谭剑锋连忙坐直身子。“时间久吗？师部来了回电没有？”

“师部还没有回电。你刚刚合了合眼，还不到十分钟。”姚文斌生气地一巴掌将那只蜜蜂打落到地上，遗憾地说，“其实，你还可以再睡一会儿。”

但是，谭剑锋已经一点睡意也没有了。

这时候，师部电台的声音突然又响了。姚文斌一听，马上抓起铅笔，在纸上沙沙记着。师首长的回电来了。

这份回电也不短。师首长对侦察员们同游击队胜利会师感到十分高兴。对于侦察员和游击队战友互相配合，俘获敌人“太极狼”联队参谋长，取得重要情报这个重大胜利，他们以师党委的名义，并受人民军朴师团长的委托，也代表朴师团长，向全体侦察员和游击队员表示感谢。师首长要求侦察员们虚心向英雄的**人民游击队战士们学习，紧密协同，“于今晚日落以前，查明‘眼镜蛇’部队炮群具体座标，并指示师炮群对该座标进行校正射击，予以摧毁；同时应以隐蔽的动作，占领清风洞以北公路制高点八二三·五高地，当我军对敌人的军事冒险发起总反攻以后，切断前方敌人溃退的道路，配合部队彻底歼灭敌人。”

一阵兴奋的激流，霎时涌遍了谭剑锋全身。师首长和人民军师团长的感谢使他感到温暖，但使他更为激动的是，从电报里可以看出，针对敌人即将开始的新的军事冒险，战士们盼望已久的、将给敌人以致命打击的夏季大反攻就要揭开序幕，总反攻就将在今晚发起。再有十几个小时，他们就要在这一带，在现在还是敌后的地方，同师首长，同战友们，同**人民军战友们胜利会面了。

他马上站了起来，一面吩咐姚文斌撤收电台，一面大步向林子里走去，准备赶快去找老金队长。没走几步，就见老金队长从林子里快步走来。一碰到谭剑锋，他脸上带笑，就准备讲什么，可是看到谭剑锋脸上的激动神色，和他手里的电报纸，就急忙问：

“师首长来了指示？”

“你看。”谭剑锋兴奋地将电报递给老金队长，一面就用**话翻译给他听。老金队长听着，兴奋地用手摸着浓密的胡子。

“满塞（**语：万岁。）就等着这一天哪。”听完之后，老金队长低声地、激动地说。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从口袋里掏出烟斗来放进嘴里。可是，他并没有想到要抽烟，转眼之间，又取下了烟斗，在手心里轻轻敲着。“日落以前？这么说，白天就得出发……“

谭剑锋掏出地图来，在脚下一块干燥的地面上摊平。老金队长也在地图旁边蹲了下来。两个人低声地、严肃地仔细研究起来。两个人都很兴奋，不时点着头，最后甚至同声笑了起来。他们笑得那样爽朗，那样融洽，只有对胜利充满信心的人才能这样笑。

青姑又匆匆地跑了过来。她看到老金队长同谭剑锋营长一起笑得那样开心，也忍不住笑了。她鼓起了嘴巴，责备地说：

“阿爸吉，瞧你，饭都要凉啦。”

“噢——”老金队长突然拍了一下脑袋，这才想起刚才青姑要他来请谭营长去“入席”的事，就向谭剑锋说：“你瞧，一兴奋就把孩子们交给我的任务忘啦。走吧，谭营长同志，我们虽然没什么东西来招待亲爱的志愿军同志，可是，也是大伙一片心意啊。”

原来，昨晚一回到营地，老金队长就同青姑他们几个小队长作了研究，打算尽一切可能好好招待一下他们珍贵的客人和战友——志愿军侦察员们。他们决定，把游击队珍藏着的、轻易不肯动用的储备大米拿出来，煮一次森林里难得吃到的大米饭；正凑巧，被称作“能工巧匠”的南正哲前天设在林子里的陷阱，居然一天内就捕到两只麂子和一只黄羊，正好拿来招待客人。至于筹办这件事的任务，青姑自告奋勇承担起来，从拂晓前就开始忙碌起来了。现在，当她拉着谭剑锋和姚文斌，同老金队长一起来到密林深处的时候，那里，游击队员们已经在树丛的空地上围成了一个个圈子。侦察员们——田玉祥、彭新春和朱志良从睡梦中直接被游击战士们分头拉到了“席”上。没有“捞”到侦察员入席的姜泰云小队长，一看见他们走来，二话不说，扯住姚文斌就朝他们那个圈里跑。

林子里飘散着大米饭诱人的香气。煮得烂烂的麂子肉和黄羊肉装在钢盔里，飘着羊油的西红柿汤和酸菜——这是游击队里的女战士在战斗间隙中自己动手泡制的野菜——分别装在“派嘎奇”里，每个“席”面上，还有少量的、装在搪瓷碗里的牛肉干，这是田玉祥他们把侦察小组带来的干粮全翻了出来，作为侦察员们一点共同的心意硬放到“席”上来的。谭剑锋被老金队长请到了首“席”上。这一“席”同其他各“席”不同的是，地面上还用两只亮晶晶的铜碗，装着两碗澄清的凉水。老金队长端起一碗凉水递给谭剑锋，自己也端起了一碗，摸摸浓黑的胡子，开始讲话了。

“来，亲爱的同志。”他向谭剑锋举起手里的铜碗，又向着大家说，“我们**人是习惯喝冷水的。现在我们没有酒，我们按照**的习惯，请你于一碗我们**的山泉水。**的山是青的，**的水是甜的。等到我们一同把美国侵略者赶出了我们的祖国，**的山水将更加美丽。那时候，我们将用最甜的酒、最美的酒来敬我们的亲人志愿军同志。”

老金队长动了感情，他的脸象喝了酒那样兴奋得通红，一仰脖子把铜碗里的凉水喝了下去。

谭剑锋心里很激动。他为**同志这种真挚的感情深深感动了，也端着凉水接着讲话。

“老金队长说得对，**的山是青的，**的水是甜的，我们还要说，**同志的心是火热的。**人民在自己的土地上，用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抗击着我们的共同敌人美**，保卫着**，也保卫着我们中国人民的革命胜利果实和社会主义建设。等到胜利了，我们一定要请英雄的**同志到中国去作客，那时候，我们再来一同举杯，祝愿我们之间用鲜血结成的友谊万古长青。”

谭剑锋说完，也一仰脖子，把一碗凉水喝了下去。

“对啊，为了胜利，为了即将开始的新的战斗，同志们吃吧，吃得饱饱的。”老金队长宣布说。

森林里的这一次不寻常的特殊会餐开始了。正吃着，忽然，青姑和秀贞扶着阿妈妮慢慢走来了。侦察员们一齐跳了起来。昨晚，他们一到营地就找阿妈妮，可是青姑她们坚持要侦察员们抓紧时间睡一觉，一定不肯说出阿妈妮在什么地方，并且一再解释说阿妈妮病着，已经睡了，不要叫醒她，大家这才作罢。这会儿，一见到金大娘，侦察员们象见到了久别的亲娘那样一齐围上去，你一声我一声地叫着“阿妈妮”。

“嗳，嗳，嗳。”阿妈妮忙不迭地答应着，黄黄的脸上浮出笑容，抓住谭剑锋的手，上下打量着他，然后又挨个儿摸摸侦察员们的肩膀和手臂。

“通通都好好的，我的，心里高兴。李承晚要抓你们，好比狗想吃月亮。”她高兴地说着，一边用眼睛四下里寻找着，“怎么，老张不见啦？还有，那个圆圆脸的孩子，他们在哪里？”

“他们在那边。”谭剑锋用手指指林子外面的远方，轻轻说。

“会来吗？”笑影从阿妈妮脸上消失了。

“会来的，我们已经派人出去寻找他们了。”老金队长在一旁回答说，象是安慰侦察员们，也象是安慰阿妈妮和他自己。“他们带着东涣那把短剑呢，又知道暗号。一定会找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