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狩猎时刻

都市的脉络在夜色中缓缓冷却，后街的黑暗比主城区来得更早、更浓。阿罗的身影从两栋建筑夹缝的深黑中剥离出来，动作间带着长期从事特定工作后形成的、省却了一切多余步骤的精准。他从后腰抽出的不是绳子，而是一道在微弱光线下泛着冷光的阴影，那阴影迅速缠绕上蜷缩在地的猎物，勒紧时发出的嘶哑**声，是今夜审判的序曲。

何劲伟的皮鞋鞋尖进入了青年模糊的泪眼视野。他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先享受了片刻这无声的压迫。然后缓缓蹲下，这个动作本身就像是一种猛兽亮出獠牙前的仪式。他伸出手，指尖以一种近乎亵渎的轻柔，抚过对方因恐惧而冰冷、沾满泪水和冷汗的脸颊皮肤。“小子，”他的声音低沉，带着金属疲劳后即将断裂的质感，“鬼哥的货，你也敢黑啊？”

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青年的神经。“我错了，哥......求求你，放过我......”青年的声音被剧烈的颤抖切割得支离破碎，“你知道的......我要是这样回去，我就没命了......”

何劲伟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放你走了，”他陈述着一个简单而残酷的逻辑，“我也会没命的。”他顿了顿，像是给对方消化这逻辑的时间，然后如同师长给出最后的箴言：“以后记着，一定要守规矩。”

引擎的低吼如同野兽压抑的咆哮，由远及近。阿罗驾驶的汽车像一片粘稠的夜色，悄无声息地滑到路边。车门打开的瞬间，车内暗淡的光线像一道短暂的伤口，划破了街道的昏暗。何劲伟单手揪住青年后颈的衣物，那动作不像在拎一个人，更像是在处理一件已经破损、亟待丢弃的行李，毫不费力地将其塞进了那片人造的黑暗深渊之中。

废弃仓库是城市遗忘的肺叶，内部充斥着铁锈、陈年谷物霉烂和厚重尘土混合的窒息性气味。几盏瓦数不明的白炽灯从高耸的、布满蛛网的房梁上垂落，随着不知从何处钻入的微风摇晃，将有限的光明切割成无数晃动的、纠缠的光斑与阴影。大头鬼踞坐在仓库**一张不知从哪个废弃办公室搬来的破旧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摆弄着面前的茶具。几名手下如同背景板，沉默地融在他身后的阴影里。

寂静被沉重的脚步声和拖拽声打破。何劲伟和阿罗一左一右，像拖曳一头刚刚猎获的死鹿，拽着青年的脚踝，将他从仓库门外的黑暗拖入这片摇曳的光明之下。

青年突然挣脱束缚，爆发出生命中最后的气力，翻身跪起，额头不要命地磕向坚硬的地面。“老大！老大！鬼哥！你听我说......”泪水、鼻涕和额角渗出的血混在一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家里需要钱，我妈她......我是一时糊涂啊鬼哥！饶了我这次，就这一次！”

大头鬼终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他踱步到青年面前，昂贵的皮鞋尖停在青年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手指前。他蹲下身，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手术刀，在青年涕泪交加的脸上细细解剖。

“小子，”他的声音算得上温和，带着诡异的、循循善诱的语调，“如果你真的需要钱，只要你开口问我要，我真的会给你。我这人，对手下，从不吝啬。”他的手指轻轻抬起了青年沾满血污和泪水的下巴，“但是，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背后偷鸡摸狗的行为。”

青年的辩解被一声短促有力的厉喝切断：“闭嘴！”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大头鬼的手掌向后平伸出去。何劲伟的反应如同镜象，一把黑色手枪被精准地拍在他的掌心。握枪，上抬，抵压——三个动作流畅得仿佛经过了千百万次的排练。枪口死死地、带着决绝的力度，顶在青年单薄衬衫下剧烈起伏的胸口。青年的眼睛在那一刻瞪得滚圆，瞳孔里映出大头鬼那张毫无波澜的脸。枪声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开，回声被四壁反复撞击。青年的身体向后剧烈地一躬，大股大股浓稠的、带着泡沫的鲜血从口中汹涌而出。他的四肢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脚尖无意识地划拉着地面。

大头鬼低头看着，眼神里没有快意，没有愤怒，只有处理完麻烦事务后的淡漠。“看在你跟我一场的份上，”他的声音恢复了平稳，甚至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慈悲，“我就不打爆你的头了。让你走得......好看一点。”

他把那支还在散发着硝烟与死亡气息的手枪，随意地递还给何劲伟。“唉，贪念，”他摇了摇头，“这就是贪念啊。”

他抬起头，目光扫向旁边两个早已吓呆的手下：“把这小子拖出去，找个地方，埋了。”

那两人连滚爬爬地过来，拽着尚有余温的尸身，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粘稠的暗红色痕迹，消失在仓库门外的黑暗中。

做完这一切，大头鬼脸上的所有阴鸷和冷漠瞬间冰消瓦解。他转向何劲伟和阿罗，脸上绽开豪爽的笑容，伸手亲热地揽住两人的肩膀：“两位兄弟，辛苦了！还没吃饭吧？”

包间内金碧辉煌，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炫目的光。空气中饱和着高级食材的香气、酒精的醇烈以及昂贵雪茄的烟雾，形成令人昏昏欲醉的粘稠氛围。

大头鬼坐在主位，满面红光。他端起斟满的酒杯，目光扫过何劲伟和阿罗：“这杯酒，我敬二位兄弟！”他刻意顿了顿，“自从你们二位成了我的左膀右臂，我这事业越来越顺！不管是出货还是进货，哪条路都他妈的畅通无阻！”

何劲伟立刻举杯，言辞恳切：“哥，愿你这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顺！我们帮哥，那是分内的事！”

阿罗瓮声瓮气地附和：“老大，对！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三只酒杯在空中清脆地碰撞。重新落座，大头鬼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二位兄弟，咱们现在不是外人了。你们是我最信任的人。”他目光扫视了一下紧闭的包间门，“不瞒你们，最近又来了几家新客户，要的货量挺大！”

何劲伟适时蹙眉：“鬼哥，生意红火是大好事！可现在咱们手里就两个制造基地，这突然加大的货量......能供得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