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死人坑与禽兽

鹅毛大雪随着呼啸的北风纵情狂舞。

这番景象在三月末的滨城并不常见——或许上苍也在为冤死的魂灵怒吼。

一辆老式黑色道奇轿车，在郊外的土道上迎着风雪艰难前行。

夜幕，正缓缓降临。

凌锋在几分钟前就被冻醒了。

这时代的汽车大多只能靠发动机余温取暖，唯有少数高档轿车才配有真正的空调。

一路颠簸，让他心脏忽上忽下，不时传来闷痛——看来原主是死于心脏骤停。

无数记忆碎片裹挟着陌生的情感冲进脑海，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眸子里的怯懦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渊般的平静。

前世，他是名震世界的金牌杀手；此刻，他在这具同名同姓的躯壳中重生。

原主自幼父母双亡，浪迹街头，沾了一身江湖习气。

十八岁那年上了巨炉山，入了绺子（土匪窝），干起打家劫舍的营生。

但因生性胆小，最后被发配到灶房做了伙夫。

两年后，在日本人的威逼利诱下，绺子受“诏安”。

几位寨主得了高官厚禄，心腹骨干也端上了饭碗，至于伙夫、杂役，则只剩下被遣散的命。

直到一年前，滨城警察厅招临时警员，凌锋才报了名。

因身体素质不错，模样也周正，加之有过“绿林”经历，他被特务科行动队队长欧阳凯看中，成了一名没有编制的小特务。

滨城、绺子、特务科、行动队……这些词对凌锋来说无比熟悉。

他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只是时间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这里是1939年，伪满洲国康德六年，滨城已是日寇铁蹄下的冻土。

“凌锋，快到地方了，醒醒！妈巴子的，组长竟派你小子跟老子出任务，连个车都不会开。”

一个略沙哑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

说话的是张二成，行动队一组的组员，三十出头，是个心狠手辣、贪财好色的老油子。

“咳。”凌锋下意识干咳了一声。

张二成从后视镜里瞥他一眼，埋怨道：“这一道儿你睡得倒香，老子可遭老罪了。一会儿老子‘干活儿’的时候，你机灵点，在外头放风。对了，先瞧瞧那娘们儿还活着没，别他妈冻硬了！”

他边说边用拇指朝后座指了指。

凌锋早就注意到身旁那个鼓囊囊的麻袋，只是记忆尚未完全清晰。他伸手推了推，触感绵软，应该没冻僵，但里头毫无动静。

他解开麻袋口，发现里面竟还有一层。

“我特意多套了一层，好歹能保点儿暖。要是冻死了，干起来还有什么热乎气？妈巴子的，老子都一个月没碰女人了。”张二成啐了一口。

凌锋已扯开第二层麻袋。

一个满身血污的女人露了出来。她只裹着一件单薄囚服，下身甚至没有裤子。羊脂般的腿上布满纵横交错的血痕，像一堆猩红的蜈蚣匍匐**，看得人心里发毛。

“怎么样？没死吧？”

张二成急吼吼地问。

凌锋探了探女人的鼻息——很微弱，但还有。

“还有气。”

“那就行！赶紧裹上，别真冻死了。再过几分钟就到。”

凌锋将麻袋重新往上拉，尽可能盖住她裸露的肢体。

这时，他发现女人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牙齿咯咯作响。最令人心悸的是，她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正像看恶鬼一样死死盯着他。

“说起来，这娘们儿叫冷心，反日分子，嘴是真硬。老虎凳、竹签子轮流上，昏死过去两三回，愣是一个字不吐！”

张二成从怀里掏出个俄式金属酒壶，灌了一口烈性高粱酒，

“老子先暖暖身子……嘿嘿，这娘们知书达理，长得也俊。一会儿老子爽完了，你也试试？你小子……该不会还是个雏儿吧？哈哈哈。”

凌锋没接话。

冷心眼中那团近乎实质的仇恨与怒火，在他胸腔里翻涌，甚至暂时驱散了周身的寒意。

他终于想起来了——因东北抗联第八军军长曹文东叛变，各大城市地下组织遭到严重破坏，滨城尤为惨烈，上至负责人，下至交通员，几乎被一网打尽。

眼前这女子便是一名交通员。虽是小角色，却在酷刑下咬紧牙关，视死如归。

几天折磨下来，她只剩一口气。特务科科长陆乙默认定她已无价值，下令秘密处决。这任务，最终落在了凌锋与张二成头上。

滨城郊外有座帽子山，是出了名的乱葬岗。山脚下有个巨大的死人坑，警察厅专挖的。

冬天，无人认领的尸体都往这儿扔，此处也成了临时刑场。只等开春天暖解冻，再统一掩埋。

即便夜色昏沉、大雪障目，凌锋仍能辨认出帽子山模糊的轮廓。

车子向左拐进一条狭窄岔路，离死人坑不远了。

五分钟后，车停了。

张二成笑呵呵地转过头：

“凌锋，你到前头坐着，哥哥教你点绝活，哈哈哈！”

他目光像钩子，死死钉在麻袋上，仿佛能透过厚布，剐进女人的皮肉里。

“我到外头抽根烟。”

凌锋推门下车，裹紧衣裳，走到死人坑边缘。

坑里堆着数以百计的残尸，大多已被野兽光顾过——半架白骨，半具腐肉，有的只剩半张脸、一只眼，死不瞑目地瞪着昏暗的天穹。

“小娘们，还没跟爷们儿睡过吧？那死得多冤枉……来，哥哥好好疼你！”

张二成一把扯掉麻袋。

“妈巴子的，腿真白！”

他急不可耐地解开裤腰带。这种事他早已驾轻就熟，莫说将死的囚犯，便是刚断气、尚有余温的尸体，他也不会放过。

“哈哈，老子来啦！”

张二成饿狼般扑了上去。

冷心连咬舌自尽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是此生最屈辱的时刻，她浑身瘫软，连求死都成了奢望。只能闭上眼，任由身上的禽兽蹂躏。

“咔嚓！”

颈骨折断的手感熟悉得令人叹息，张二成的淫笑戛然而止。

耳畔只剩北风在呼啸。

冷心猛地睁眼。

眼前一幕让她彻底僵住——

张二成的脑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显然是被人从后方拧断了脖子。他脸上的表情已从淫邪转为狰狞与恐惧，看起来格外瘆人。

幸好，只片刻工夫，便有人将他拖出车外，像扔死狗一样掼在雪地里。

那人还朝他身上啐了一口。

冷心终于看清了救命恩人的脸——

竟然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