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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疗伤

小说:铁血山河1912一1945 作者:圣阳 更新时间:2025/12/26 0:11:58

1912年1月2日,天刚破晓。

广慈医院的病房里浸着夜的余寒。窗纸被晨光染成半透明的**白,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带着雪后特有的清冽,拂在脸上凉丝丝的。

林天魁睁着眼,目光落在天花板上那滩水渍上。看了不知多久,那水渍景象他们在学堂经常研究的地图——东北角高高翘起,像关外冻得发硬的黑土地;江南一带弯出几道柔缓的曲线,是水网纵横的鱼米之乡;中间那片深些的污痕,沉沉地压在中原腹地,像块卸不掉的石头。

他盯着这“地图”出神,脑子里一片空茫。直到右肩的剧痛忽然翻涌上来。

那不是尖锐的刺痛,是钝钝的、带着烧灼感的疼,顺着肩胛骨往下蔓延,钻进骨头缝里。林天魁下意识攥紧左拳,指节捏得发白,额头上很快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咬着牙,没哼出声,只是后背的汗把单薄的病号服浸得发潮,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走廊里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在木板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到病房门口时,轻轻停住了。

“醒着呐?”

门被推开一条缝,露出那张素净的脸。是昨夜那个护士,手里端着白搪瓷托盘,里面放着纱布、药膏,还有个冒着热气的瓷碗。

“该换药了。孙先生那边派人来问过两次,惦记着你的伤势。”

林天魁想撑着坐起来,护士已经伸手按住他的肩,力道不轻不重:“躺着别动,刚结痂的口子,一扯就裂。”

她解开缠在肩上的绷带。动作已经尽量放得极缓,可纱布粘在皮肉上,稍微一动还是钻心的疼。林天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把**咽了回去。

“算你命大。”护士一边涂抹药膏,一边低声说,“子弹卡在肩胛骨那,弹劲再大一点,这条胳膊就废了。”

“刺客……抓到了吗?”

护士的手顿了顿,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声音压得更低:“当场打死了。卫队的人说,是前清江宁将军府的戈什哈,满洲正黄旗的。”

她缠绷带的动作慢了些,语气里带着谨慎:“外头都在传,这事是北边那位的意思……”她忽然摇摇头,“咱们小老百姓,别瞎掺和这些大人物的事,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保命要紧。”

换完药,护士把一份折叠的报纸放在床头:“今早刚印出来的《申报》,头版全是你,你看看吧。”

林天魁费力地拿起报纸。纸页带着油墨的气味,头版的标题用粗黑墨印着:“元日惊变!南京新府孙先生遇袭,陆军学堂生舍身护驾”。

他盯着报纸看了半天,忽然觉得陌生。

那个被称作“英雄”的人,真的是自己吗?

“林先生?”

门口传来试探的声音。三个男人站在那儿,为首的是个戴圆框眼镜的中年人,穿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长衫,手里捧着笔记本。身后两个年轻人,背着纸笔和相机。

“我们是《申报》的记者,想耽误您几分钟,问问昨夜遇袭的情形。现在南京城的百姓都惦记着您,想知道英雄是怎么挺身而出的。”

护士立刻皱起眉,上前一步挡在床前:“病人刚换完药,需要静养,你们改日再来吧。”

“就五分钟!”中年人陪着笑,指了指身后的年轻人,“我们跑了大半个南京城才找到这儿,您就当满足大家伙的心愿,让我们把英雄的事迹传出去,也能鼓舞鼓舞国人。”

“英雄”这两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林天魁的耳膜上。

他抬手拦了拦护士,声音沙哑:“让他们进来吧。”

三个记者鱼贯而入,小小的病房顿时显得拥挤起来。中年人在床边坐下,把笔记本摊开:“林先生,昨夜您看到刺客举枪,第一反应是什么?是不是心里想着要保护孙先生,守护咱们刚成立的新国家?”

林天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说自己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吧?

“我……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是看见有人要对孙先生不利,脑子里就一个念头,不能让他得逞,然后就扑上去了。”

“这就是大义啊!”旁边一个年轻记者激动地说,笔尖在纸上飞快地写着,“林先生,您是不是早就立下志向,要为共和事业献身?”

林天魁摇摇头,心里有些发堵。他只是个普通学生,入学才一年多,平日里学的是队列、射击,也讨论过“共和”,但大多是纸上谈兵。

“孙先生……还好吗?”他岔开了话题。

“孙先生无恙,只是受了点惊吓。”中年人推了推眼镜,“今早还照常主持了会议。对了,听说孙先生亲自给您赐了表字?”

林天魁下意识摸了摸枕头底下,那里放着一个信封。他点点头,声音低沉:“赐字‘昊天’。”

“昊天!”年轻记者叫出了声,“‘昊天有成命,而后受之’,这是《诗经》里的句子,寓意如天之德,容载万物。孙先生对您的期许真是太深了!”

期许。

林天魁感觉右肩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这份期许太重了,像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的肩上。

“林先生,现在全国上下都在传颂您的事迹,您有什么话想对国人说吗?”中年人合上笔记本,身体微微前倾。

病房里静了下来,护士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林天魁望向窗外,晨光已经铺满了街道,雪后的南京城,屋顶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白雪。远处的巷子里,传来卖早点的吆喝声,还有孩子的嬉闹声,透着些烟火气。

“我只是个学生兵。”他缓缓地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没想当什么英雄,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至于共和……”他顿了顿,想起孙先生在学堂演讲时说过的话,“孙先生说,革命尚未成功,路还长着呢。”

记者们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说,脸上露出些错愕的神色,面面相觑了片刻。中年人率先反应过来,合上笔记本,站起身鞠了一躬:“林先生说得好,路还长着呢。您好好养伤,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们走后,护士收拾着托盘,忽然轻声说:“你刚才那话说得在理。”

“我男人以前也在新军,”护士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哽咽,“辛亥年十月在武昌,没了。”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的街道:“他们出发前,都说是要建一个新国家,让老百姓能吃饱饭、不受欺负。可现在呢?城里的富户还是富户,城外的穷人还是穷人,该受的苦一点没少。”

她抬手抹了抹眼角,转过身时,神色已经恢复了平静:“所以孙先生说得对,路还长着呢。你这伤,得好好养,将来还要走下去,看看这新国家到底能变成什么样。”

她端着托盘出去了,轻轻带上门。

林天魁重新躺下,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地图,右肩的疼痛变成了一种规律的搏动,和心跳同步。他想起离家时,爹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牵着缰绳,眼神里满是不舍,却还是硬声道:“学好本事,将来为国家做点实事。”

那时候他不懂,“实事”到底是什么,现在好像有点明白了,又好像更糊涂了。

门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是军靴踩在木板上的声音,沉稳有力。病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江苏陆军速成学堂的教育长李根源。

“老师。”林天魁想坐起来行礼。

“别动。”李根源按住他的肩,动作很轻,“躺着就好。”

他拉过椅子坐下,伸手掀开绷带的一角看了看:“医生说骨头有一点轻微伤,养些日子就好了?”

“嗯,就是得静养,不能用力。”

“那就好。”李根源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到林天魁面前,“你嫂子烙的葱花饼,出门的时候还热着,你快尝尝。”

油纸包一打开,一股浓郁的葱花香味飘了出来,金黄的饼皮上还带着油光。林天魁鼻子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他离家一年多,在学堂里吃的都是粗茶淡饭,早就忘了葱花饼的味道。

“谢谢老师。”他接过饼,咬了一口,酥脆的饼皮在嘴里化开,带着淡淡的咸香。

“谢什么,都是同乡。”李根源摆摆手,目光落在枕下的素笺上,“孙先生赐的字,看过了?”

“看过了。”

“知道这两个字的分量吗?”李根源的语气沉了下来。

林天魁摇摇头。

李根源叹了口气,望向窗外:“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在日本学军事。那时候甲午刚败,马关条约签了,我们夜里就抱着枕头哭,发誓要把列强赶出去。可真回来了才知道,朝廷烂到根子里了,你空有一腔热血,却不知道往哪儿洒,那种无力感,比死还难受。”

“那老师为什么还要……”

“因为没得选。”李根源转回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国家都快亡了,总得有人站出来做点什么。孙先生站出来了,黄兴先生站出来了,我们这些学军事的,难道还要缩在后面?”

他指了指林天魁:“你昨夜那一扑,就不是普通学生了。现在全南京城都知道你林天魁的名字。这份名声,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是,没人敢轻易欺负你;坏事是,往后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有人盯着,容不得半点差错。”

林天魁心里一沉,后背有些发凉。

“老师,我……”

“怕了?”李根源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看透世事的豁达,“怕就对了。不怕死的是莽夫,知道怕,还敢往前走,才是真汉子。”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忽然传来报童清亮的吆喝声,越来越近:

“号外号外!清帝颁退位诏书,袁项城通电赞成共和!”

李根源的背影僵了一下,半天没说话。

“听见了?”他转过身,语气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清廷完了,可北方还是袁世凯的天下。孙先生这个临时大**,能不能坐稳,还不好说。这共和的路,不好走啊。”

这话太直白,林天魁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

“老师,昨夜那刺客……真是前清的人?”林天魁犹豫了半天,还是问了出来。

李根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卫队是这么通报的,外头也是这么传的。”

“可是……”

“没有可是。”李根源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刺客就是前清的旧人,是清廷余孽不甘心失败,想要破坏新府成立。你林天魁就是舍身救主的英雄,是共和的功臣。这件事,只能这么说,也必须这么说。明白吗?”

林天魁看着他,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坚定,也看到了些无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好好养伤,”李根源的语气缓和了些,拍了拍他的胳膊,“等伤好了,孙先生可能要亲自见你。到时候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心里要有个数。多听,少说,言多必失。”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对了,你爹那边,学堂已经派人送信了,说你在南京立了功,让他放心。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惦记。”

门关上了。

林天魁把剩下的半块饼放在床头柜上,重新躺下。右肩的疼痛还在,只是好像没那么难以忍受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记者的提问、护士的话、老师的叮嘱,还有报童的吆喝声,搅在一起。

天花板上的水渍,依旧像那张模糊的地图,笼罩着他,也笼罩着这个刚刚诞生的新国家。前路漫漫,是明是暗,没人说得清。而他这只刚刚捡回来的胳膊,还有肩上那两个沉甸甸的“昊天”字,注定要跟着这个国家,一起走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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