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章 血荧屏前夜

张天放推开门的时候，那股甜腻的尸体腐臭味已经弥漫了整个走廊。

昨天，三楼的租户报警说闻到怪味，房东今天下午才拿着备用钥匙打开门。门一开，房东当场吐在了门口的地毯上，随即拨打了110。

现在，张天放站在门口，深吸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

他身后跟着的新人警员小李已经脸色发白，喉结上下滚动着。

“张队，要不我先……”

“站这儿。”张天放头也不回，声音低沉，“多看，多闻，记住这味道。死人会说话，就从味道开始。”

他戴上手套，鞋套，小心地跨过门槛。

客厅很普通，一间典型的出租屋：褪色的布艺沙发，玻璃茶几上堆着外卖盒和泡面碗，电视机积了一层薄灰。

但是，味道的源头在卧室。

卧室门虚掩着，门缝下渗出暗红色的污渍，已经干涸发黑。

张天放用戴手套的手背推开房门。

第一眼看到的是满墙的红色。

不是喷溅的血迹，而是精心绘制的图案——蜡烛，数以百计的红色蜡烛画满了四面墙壁，每支蜡烛的火焰都在摇曳，仿佛真的有风吹过。

而在房间正**，一张旋转电脑椅上，坐着一个人。

或者说，曾经是个人，现在是个死人。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面部膨胀变形，眼珠凸出，嘴唇外翻，露出黄黑色的牙齿。

死者穿着一条丝绸睡裙，粉色的，现在大半变成了暗褐色。

她的双手被反绑在椅背后，姿势扭曲。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面前的三台显示器。

屏幕依然亮着。

左边屏幕上定格着一个直播平台的界面，房间名是“午夜心跳”，观众人数停留在0。

中间屏幕是漆黑的，但隐约能看到反光中的人影。

右边屏幕则显示着一个复杂的音轨波形图，几条起伏的绿线在无声地跳动。

“死亡时间至少五天了。”张天放说，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他走近尸体，小心地不碰到任何东西。

小李终于忍不住，冲回客厅，传来一阵干呕声。

张天放没理会。

他仔细打量着现场：尸体周围撒着一圈白色粉末，不是毒品，更像是盐。

电脑桌上摆着三根真正的蜡烛，已经燃尽，蜡油凝结成诡异的形状。

键盘上放着一张纸条，用打印字体写着：“直播继续”。

“鬼探张半桶，看出什么门道了？”

门口传来一个女声。

张天放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市局的法医主任林雪，他的老搭档。

“林主任亲自来现场，稀罕。”张天放直起身，让出位置。

林雪带着助手走进来，专业地开始初步检查。

“听说是你接的案子，就知道不简单。这现场。。。。。。”她停顿了一下，口罩上方的眼睛眯起来，“真有点邪门。”

“死亡原因？”张天放问。

“初步看，颈部有勒痕，但更可能是失血致死。”林雪用镊子轻轻拨开尸体睡裙的领口，露出颈部和肩膀的连接处。那里有一个整齐的切口，深可见骨。“颈动脉被精准切断，专业手法。奇怪的是，现场血量不对。”

张天放环顾四周。

墙壁上的“蜡烛画”用的是血，地上也有大片血迹，但正如林雪所说，总量太少。

一个成年女性的血液总量大约在4000毫升左右，这里的血迹总量看起来不到一半。

“其余的在哪里？”他自言自语。

“还有更加奇怪的。”林雪示意助手拍照，“尸体腐烂程度与死亡时间不符。这种温度下，五天不应该到这个程度。而且你看这里。。。。。。”

她指向尸体的手腕。被捆绑的地方有明显的挣扎痕迹，但皮肤上还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

“低温保存过？”张天放皱眉。

“可能。但如果是先冷藏后移到这里，腐烂进程又会不一样。”林雪摇头，“得拉回实验室详细检查。”

技术队的同事开始仔细勘查现场。

张天放退到客厅，小李已经恢复过来，脸色依然苍白。

“张队，我。。。。。。”

“第一次都这样。”张天放拍了拍他的肩，“去查一查死者身份。”

“已经初步查明了。”小李翻开笔记本，“苏晚晴，24岁，自由职业者，据说是网络主播。房东说她在这里租了两年，平时独来独往，没什么访客。房租都是按时转账，从没拖欠过。”

“网络主播？”张天放看向卧室里那三台屏幕，“哪个平台？”

“‘夜魅’直播，一个小众平台，主打A**R、恐怖故事和通灵游戏之类的内容。”小李咽了口唾沫，“我查了她的账号，最后一场直播是七天前。”

张天放眼神一凛：“直播内容？”

“标题是‘与鬼共舞：午夜招魂仪式’。根据平台记录，那场直播持续了三个小时，最高同时在线人数。。。。。。”小李顿了顿，“达到了五十万。”

对于一个冷门分区的主播来说，这个数字极不寻常。

“录播呢？”

“被删除了。平台说是主播自己下播后删除的，但技术部恢复了一部分数据。”小李拿出平板，“这是恢复的片段，只有十分钟。”

张天放接过平板电脑。

画面质量不高，但能看出是在这间卧室里。

苏晚晴穿着那件粉色睡裙，坐在电脑椅前，面前点着三根蜡烛。

她的脸色在烛光中显得苍白，但眼睛异常明亮。

“。。。。。。今天我们要召唤的，是‘蜡烛人’。”视频里的苏晚晴声音轻柔，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韵律，“传说在每个深夜，当你独自点燃三根蜡烛，说出那个名字，它就会出现。它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任何愿望。。。。。。但代价是，你必须为它点燃一百支蜡烛，用特殊的颜料。。。。。。”

她举起一支画笔，蘸进旁边的小碗里。

碗中的液体在烛光下呈现暗红色。

“现在，我要说出那个名字了。”苏晚晴对着镜头微笑，那笑容有种说不出的诡异，“观看直播的朋友们，请和我一起说：塞拉斯，塞拉斯，塞拉斯。。。。。。”

她重复了三遍。然后吹灭了一根蜡烛。

房间暗了几分。

她又吹灭第二根。

画面几乎全黑，只剩下最后一根蜡烛的光，在她脸上跳动。

“塞拉斯，我在此召唤你。”她低声说，“我的愿望是。。。。。。”

就在这时，视频戛然而止。

张天放重新播放了最后几秒，定格在苏晚晴说出愿望前的画面上。

她的嘴唇半张，眼睛直视镜头，但瞳孔似乎没有聚焦，而是看向镜头后方，看向房间的某个角落。

“技术部的人说，这个视频文件被特殊处理过，像是被加密后又强行破解，所以不完整。”小李说，“但更加奇怪的是那场直播的观众数据。”

“怎么奇怪？”

“五十万观众，但弹幕和礼物记录几乎为零。”小李滑动平板，“正常情况下，这么多人观看，弹幕应该刷屏才对。但整场直播只有零星几条，而且内容都差不多。”

张天放看向屏幕。

小李调出了弹幕记录：

用户738292：她真的在召唤。

蜡烛已燃：蜡烛已燃。

沉默者：代价是什么？

蜡烛已燃：蜡烛已燃。

最后一个名字：塞拉斯听见了。

每条弹幕的发送时间间隔几乎完全相同，像是某种同步仪式。

“这些账号呢？”张天放问。

“都是新注册的，直播结束后就再没登录过。”小李说，“平台IP显示来自全国各地，没有规律。”

张天放沉默了一会儿，走回卧室。

技术队的同事正在小心翼翼地拆卸电脑主机。

“张队，电脑有发现。”技术员小陈抬头说，“硬盘被特殊加密，但我们在内存条上发现了一些残留数据。死者死亡时，电脑正在运行一个自定义程序，像是。。。。。。某种直播软件，但又不一样。”

“能恢复吗？”

“正在尝试。但这个程序的设计很特别，它似乎不是向平台推流，而是直接向特定IP地址发送数据。”小陈推了推眼镜，“简单说，死者死前可能在进行一场私人直播，观众只有一个或几个特定的人。”

张天放看向那面画满蜡烛的墙壁。

烛光在血红色的颜料中仿佛真的在跳动，一种视觉错觉。

他走近细看，发现每支蜡烛的底部都有一个小小的符号，像是某种变体的字母“S”。

“塞拉斯。。。。。。”他低声念道。

“张队！”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张天放转身，看到一个年轻警员站在厨房门口，脸色惨白如纸。

“冰箱。。。。。。你看冰箱。。。。。。”

张天放大步走向厨房。

老式双门冰箱伫立在角落，插头还插着，发出低沉的运行声。

他示意其他人退后，自己戴上额外的手套，握住了冰箱门把手。

冷气涌出的瞬间，他看见了。

冰箱里没有食物。

只有蜡烛。

数十支白色蜡烛整齐地排列在隔层上，每一支都点燃过，烛泪凝结成堆。

而在冰箱最下方的蔬菜保鲜盒里，盛满了暗红色的液体，已经半凝固。

林雪挤过来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冷气：“那是血。人体血液。”

张天放盯着那些蜡烛。

它们摆放的方式很有规律，三支一排，三排一层，一共三层。九乘以三，二十七支。但在最**的位置，缺少了一支。

他想起了墙壁上的蜡烛画，想起了直播视频中苏晚晴的话：“必须为它点燃一百支蜡烛。”

“九十九。”他喃喃道。

“什么？”林雪问。

“墙上画了一百支蜡烛，但有一支没画完。”张天放说，“冰箱里有二十七支真实的蜡烛。加起来是一百二十六支，不是一百。除非。。。。。。”

他快步走回卧室，重新审视墙壁上的画。

这次他数得更仔细：四面墙，每面二十五支，正好一百支。但其中一支确实画得不完整，只有轮廓，没有涂色。

再加上冰箱里的二十七支。

共一百二十七支蜡烛。

那么多出来的二十七支是什么？

“蜡烛已燃。”他想起弹幕里重复出现的这句话。

小李突然叫起来：“张队！平板。。。。。。平板自己启动了！”

放在茶几上的平板电脑屏幕亮了起来，显示出一个纯黑的界面。

然后，一行白色的字缓缓浮现：

“第一支蜡烛已燃。二十六支待燃。”

突然，房间里的灯闪烁起来。

所有人都僵住了。

技术员小陈手中的仪器发出刺耳的鸣叫，屏幕上滚过一串乱码。

“电磁干扰？”有人小声地说。

张天放盯着平板，那行字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模糊的图片，慢慢变得清晰：那是一支燃烧的蜡烛，烛光中隐约映出一张人脸，不是苏晚晴，而是一个陌生的男性面孔，眼睛是两个黑洞。

图片下方出现一个倒计时：167：59：48。

七天后。

平板电脑发出一声低低的电子嗡鸣，然后彻底黑屏，任凭怎么按键都没有反应。

张天放抬头，目光扫过墙壁上的血蜡烛画，扫过冰箱里那些真实的蜡烛，最后落在苏晚晴腐烂的尸体上。

“这不是结束。”他说，声音在突然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这只是开始。”

窗外，夜幕降临，城市华灯初上。

在无数亮着灯的窗户中，在某个不知名的房间里，一支蜡烛被点燃。

烛光摇曳，映出一双专注的眼睛。

一个声音轻轻说：“塞拉斯听见了。”

第二支蜡烛，静静地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