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报丧

夜里下了一场大雪，抬眼看去整个世界都是一片白色，远处近处的山、地里的麦子、村里的草垛、房顶，猪圈、鸡窝盖上都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棉被。好象所有的声音都被大雪吸空了，山村的早晨寂静的令人躲在热被窝里不想起身。谁家早起扫雪的划划声，和着扫雪人踩雪咯吱咯吱的声音会传的很远。

突然从村东头传来一阵号哭声，这声音时长时短，还夹杂着一些念叨。听着这乡村特有的很有节奏感的哭声，村里人知道，这是谁家死了人。赶紧起身开了被大雪堵住门槛的院门，拿扫把扫出一条小道等着报丧的上门。

日头打东边林间露了头，把光线透过树梢的枝枝丫丫洒在雪地上，炊烟在各家屋顶袅袅升腾，这个时候，腰上捆着白布的长升挨着门进李姓人家报丧已经转了大半个村了。他进一户同姓人家报上同样一句话：“我爹去了。”然后按规矩张嘴接住这家递过来的一口桃酥果子，再去另一家。

长升今年62岁了，是狗剩爷唯一的儿子，92岁的狗剩爷身板挺结实，天暖和的时候常和一帮老人蹲在村里那条通官道的南北路边上看着车来人往，晒着日头聊着天。前些天下那场雪，儿子媳妇都劝他：外头雪大路滑，在家里坐热炕头，不出门吧。他惦记着那帮聊天的老伙计，硬是上了街，出门下台阶的时候一脚没踏稳当摔倒了，身子落地时后脑勺碰到台阶上，等到儿子媳妇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把他抬上炕，他就一直昏迷着，任怎么喊他，再也没睁眼，不醒人事的呼哒着躺了两天，就这么去世了。

长升报完丧回到家里，族里的叔伯弟兄们都到齐了，他们按辈份、年龄大小在灵前磕了头，商量好葬礼按小隔夜的规格在傍晚开始，接着，叔伯弟兄们按长升的吩咐，有的去请葬礼最重要的送汤领头尊者，有的去请吹鼓班子，有的去别的村通知长生家所有的亲戚。

叔伯弟兄们的媳妇，每人提着一墩烧纸相跟着来了，进了门先围着灵跪着喊着大爷放着声的哭，长升媳妇陪着哭几声再挨着个的搀起来，后头是族里小辈的媳妇们，进门也是同样的一跪一哭一喊一陪一搀，然后都到厨房帮着包上路饺子，蒸上供的饽饽、发糕、烙谢孝的抓果、准备请客的饭菜，两个锅忙不过来，媳妇们把面拿回自己家蒸好饽饽送回来。

自己家族的人来哭完了，村里所有李姓人家，不分各支远近，都先后来拜灵，来了拜灵的，长升媳妇就领着儿媳妇、闺女上前陪着放声哭一阵，没到天晌，那嗓子就哭的沙哑了，说话都费事。

到了下晌，男人们又忙着找来木杆子、棚布塑料薄膜，七手八脚的在院门外街上搭起了吹鼓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