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第七章 胜负

十一月十七日，刘承佑杀死杨邠等人后的第四天，郭威的大军已经抵达汴京城下。汴梁城内的帝军也在汴梁城北郊出城扎营迎敌。虽然名义上的主帅是侯益，但是慕容彦超已经实际掌握了所有的权力。他毕竟也多经战事，此时积极备战，调动军力，安排戍卒倒也井井有条。

当天，郭威军并没有着急开战，而是扎营休息。双方出现了暂时的短暂安宁。不过当晚，帝军就受到了一次重创：大军主帅侯益居然连夜潜逃到对面郭威的营地，叛逃投敌了！

这立刻给帝军方面蒙上了一层阴影，侯益是打了一辈子仗的宿将，他作为大军主帅居然临阵投敌！这摆明了就是不看好帝军能够获胜嘛！只要长脑子的人都能想明白这里面的道理！于是当天晚上，帝军的营帐里面又是一通折腾，慕容彦超清除了一批侯益的党羽——其实真的党羽已经随侯益逃过对面去了。抓了一批人，意味着空出好多位置，又需要重新安排职务，布置从属。一批跟着慕容彦超的嫡系趁机升了官。可惜这官位毕竟有限，好几个人在慕容彦超的帐篷里吵了起来，慕容彦超挨个安抚，忙活了大半夜终于把众人安抚了下来，大家拍着胸脯说大帅放心，明天一定把郭雀儿抓过来给大帅倒夜壶。

好不容易终于可以躺下来休息，结果躺下不到半个时辰，外面亲兵就闯进来禀报：陛下来巡查了。刘承佑毕竟还是不太放心，连夜过来查看军情。到了营寨听到侯益居然叛逃的消息，小皇帝也禁不住慌了，连忙找慕容彦超问话。

慕容彦超当然不能给皇帝泄气了，他拍着胸脯道：“陛下放心，对面众军士不过是被郭威挟裹，明天对阵之时，我估计只要我们大声喝问，对方看到陛下大军的威风煞气恐怕就要倒戈投降了！”再看看皇帝还有一些犹豫的神色他补充道：“明天陛下如果宫中没有事情就在请观战给臣压阵。看臣如何大破郭威！”

第二天，此时太阳懒洋洋得在东面升起了大概一巴掌的距离。冰冷的大地上逐渐被阳光照射得终于有了一些暖意。刘承佑已经和苏逢吉、聂文进和郭允明等人在阵后山坡上准备观看慕容彦超将军大破郭威。

此时聂文进的脸色很不好看，由于郭威兵士家眷都在汴梁城，双方是事情传播的很快。按理说聂文进和郭威的交情还算不错，平时也能够点头问好，节日庆贺之时还曾经到郭威家去饮酒聚会。当初汴梁出事，有人说聂文进参与事变的时候，据说郭威在邺城还曾经替他聂文进辩解过。不过随着大军南下，郭威全家被全部诛杀的消息逐渐传播开，他聂文进从中串联策划是这次变乱带头人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据说郭威听到全家死绝的消息当时就晕过去了，等郭威醒来之后，聂文进全家祖宗八代可都是跟着倒了霉，被郭威骂了个遍。估计郭雀儿这个向来为人宽和的老军头这次是真的要拼命了。

聂文进想起昨天随着皇帝离开前宫殿时见到李太后那担忧的面容，他当时还要摆出宰相气度宽慰太后，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是没底的很。

刘承佑看着远处的大军隆隆开出营寨，问道：“诸位觉得如何？”

“大军军容鼎盛，此战必胜！”

“是啊，慕容将军实在是帅才。”

“很快就该是慕容枢相了！此战得胜陛下必然有升赏啊！”

“就是就是，是我口误了。快看，大军列阵了。”

“对面郭威居然还敢出城，这奸佞小人居然不束手就擒，胆敢冒犯天威，真是不知道死活！”

“没错！看他旗帜歪斜，一定军心不稳，军士还是忠于陛下的，兵士也不愿意背叛陛下啊！”

“不错不错，希望陛下有好生之德，此战之后那些从贼的兵士就不要再追究他们悖逆之罪了！”

“那是自然，朕岂是昏庸之主。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幡然悔悟，朕定然给他们一条生路。”

“陛下快看，慕容将军派了一员大将去阵前喊话了，叛军必然土崩瓦解！”

“啊！郭威真是卑鄙，居然一箭把我方喊话大将射死了，真是太不讲规矩了！真是蛮夷之属！”

“卑鄙小人，真是卑鄙小人！本来还打算劝陛下留郭威个全尸，现在看他如此悖逆，陛下一定要将他明正典刑！”

“看啊，慕容将军也不能忍受郭威的无耻行径了。我们大军出动了。”

“郭威居然也派人抵抗天兵！真是不知死活啊！”

“快看，双方旗帜在中间汇合了，慕容将军的大旗在最前面，真不愧是忠君爱国的名将！”

“咦......阵前尘土太大，看不太清楚，好像有一方的将旗倒了.....”

“这，这好像是慕容将军的将旗倒了？中军兵士也太不小心了，将军正在奋战，怎么能脱手把旗子扔掉地上呢？”

“好像保大军节度使张彦超将军的旗帜也倒了.....”

“还好，还好，张将军的旗帜又拿起来了，不愧是大将，经验丰富临阵不乱。不对，怎么张将军的旗帜掉头往咱们这边冲过来了？！！”

刘承佑君臣站在山坡上面，目瞪口呆得看着前面帝军的将领旗帜一面面倒下，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刚才还旗帜俨然的阵列忽然“哗啦”一声响。兵卒们如同溃堤的河水一样四散奔逃开来。整个战场之上，只见郭威军队旌旗烈烈，卷着漫天尘土直奔山坡而来！

这就....败了？？！！

还是苏逢吉老奸巨猾反应快一些，转头拉着刘承佑的马缰绳尖声大叫道：“陛下，形势危急，请立刻回城暂避！”

刘承佑此时反应也很快，毕竟是沙陀血脉，骑术精湛。一拉马缰绳，掉头就跑！苏逢吉、聂文进和郭允明等人在后面纵马急追。

跑出十多里再回头看，苏逢吉这老儿已经落在后面看不见踪迹了。刘承佑叹了口气，顾不得多想，直奔汴梁城北门而来。旁边郭允明作为武将毕竟武艺高强，两下就骑马跑到了刘承佑旁边，大喊道：“陛下，待臣去前面叫开封尹刘铢刘大人赶紧做好准备，迎接陛下，坚守城池。”说罢一纵战马，一溜烟跑了出去。

刘承佑也不答话，拍马疾行。眼看汴梁城门就在眼前，却见郭允明又纵马赶了回来，心中不由得感叹：“毕竟是我提拔的心腹股肱，此时还能回来接驾，真是忠心，等我平定叛乱一定重重赏他。”

正想着那郭允明已经跑到近前，声音中却带着慌乱：“陛下，刘铢那贼子居然不让我们进城！”

刘承佑大惊，拍马跑到城下大声叫门。城头显出一个人，正是刘铢。这人依然风度翩翩，抚须笑道：“陛下，随你出城的兵马呢？”

旁边聂文进大骂道：“刘铢你就是头猪！这时候还首鼠两端，你杀郭威全家他怎能饶你？”

刘铢却笑道：“我只是奉命行事，为诸侯者不计身家，我把汴梁城送给他郭威，郭威恐怕感谢我还来不及呢！再说现在汴梁在我手中，待价而沽也是个好办法。”

刘承佑等人没有办法，眼看追兵近在眼前，只好掉头往西北而去。

一行人跑到不远的赵村，忽见后面尘埃大起，是追兵！此时众人的战马已经跑得疲了，刘承祐见状没有办法，便仓皇下马，打算躲入村民屋中。

慌乱地跟着皇帝仓皇逃窜，郭允明狠狠的咬了咬牙。不想慕容彦超如此脓包！此时他已经有些后悔了。他郭允明虽然奉命亲手杀死了杨邠和史宏肇等人，但是同郭威毕竟没有大的过节。出手杀死郭威全家的是刘铢，下令的是李业和皇帝。听说郭威这个人待人还算宽和，既然刘铢觉得他能得到郭威的原谅，那我郭允明应该也有机会活命！不过此时败军之将，生死只在郭威一念之间，以后恐怕再难有高官得做了！

忽然，郭允明看着小皇帝逃跑的背影，眼中闪出凶光！有道是“无毒不丈夫，既然这脓包皇帝已经成了丧家之犬，那何不当成我郭允明的进身之阶呢！”

身后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显然，追兵已经尽在眼前了，来不及细想，郭允明历来是个有决断的人，他忽的抽出刀来，纵身跳到了皇帝刘承佑的背后。这把好刀曾经连续劈下杨邠、史宏肇和王章三人的头颅，湛蓝的刀刃依然锋利，此时用来杀皇帝应该也同样好用的很！

此时的刘承佑正恨恨地想着慕容彦超这饭桶在阵前指挥的情形，心中又慌又悔，也说不清是什么滋味，脚下正急奔着忽然觉得后心一凉，胸前一截刀尖已经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