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四节

四

约莫过了三分钟，刘刚在离刚才一百多米的正东方伏在一道小坎上焦急地等待着他的五个弟兄。

此刻，炮阵地里已是出奇地安静，连周围的几处高地也正如刚才突然地枪声大作一般变的突然地声色全无！短短的五、六分钟时间，一切情景的发生和变化似乎都有些奇特和诡谲，而这种奇特和诡谲却在刚才的顷刻间让无数人流尽了鲜血并付出了生命、在刚才的顷刻间让许多条活脱脱的性命从人间走进了地狱！

作为一名年轻的中国军人，刘刚还弄不明白这短短几分钟的战场的莫测变幻到底蕴涵着什么样的深奥机理，但刚才还在刀光火影之中同凶恶的、侵我国土杀我国民的敌人做着殊死的拼杀猛然一下子回到了寂寂无声的黑暗之中并倾听着微风拂动和身后的海浪涌动所奏起的天籁之音，似乎身处于古人所道及的“天人和一”的境界，这短暂时间的两种状态，不由地让此时的刘刚莫名其妙地怔楞了起来------

正懵忡间，忽听小坡下有急匆匆的跑步声，刘刚猛然惊觉，枪口下移，待几个黑糊糊的人影距他不过十几米时，刘刚身形未动沉声问道：“口令”？

“还我”那几个人影停住身体道。

“河山”。刘刚又道：“报下名字。”

“陈二根。”

“李胜。”

“孙小波。”

“姜洪海。”

“张宝华。”

待最后一名**未定的士兵报完名字，刘刚的心完全放下了。他也报了一下自己的名子然后站起身道：“你们都好好回来了？真是好样的。”

“副班长，说来奇怪。你打碎了所有的灯泡后。整个炮阵地就跟死了那么静，不仅咱们左面的鬼子部队没再打枪，连王排副他们和另外几个组也不在射击，甚至阵地里的鬼子都不跑了。我们几个一下子就觉得掉进了黑呼呼的地狱，又黑又静，可真他娘的吓人！”陈二根道。

刘刚笑笑没说什么。实际他的心里也明白：日军后来的步兵部队在蓦然的黑暗中怕误伤阵地之中的己方炮兵，是绝不会再开枪的，而他自己连续打碎了炮阵地的灯泡是在日军步兵增援以后，另外三个组———如果自己左侧那个组的本连士兵还有活着的话，也不会不清楚是谁使该场面变成一团漆黑，他们应该趁此机会悄悄撤走！在双方都不再向炮阵地射击后，自己派出的五个弟兄完成任务并得以全身而退，也倒不算是意外。

“张保华，你把掷弹筒给我。”刘刚道。

张保华将一个黑糊糊的象一个细长酒瓶子的东西递给了刘刚，其他几个士兵也围过来在黑暗中打量并**这个曾给过他们的其他弟兄们大量杀伤的家伙。

“娘的，这玩意儿这么小，连个架子也没有，怎么能发射炮弹？”从来未见到过掷弹筒的陈二根道。

刘刚是第二次见过这个东西。第一次是他一个多月前到其他步兵连看望一个当了班长的老乡，正赶上他的那个老乡所在的那个营同日军结束了一场不大规模的战斗，该战斗他们营基本上消灭了一个小队的日军，而这个老乡所在的排缴获了一支掷弹筒，在上缴营部前他们偷偷藏了半天自己摆弄了一阵子。

刘刚好奇心强，也学会了怎样拉击发机上的皮带发射榴弹和怎样转动手柄调节发射距离等基本方法。此刻他一边摆弄一边道：“这玩艺儿用左手握着筒身发射与地面呈45度角，把榴弹或小鬼子的制式手榴弹从前面筒口放进，一拽这个皮带榴弹就会射出，这颗榴弹能射300米远。”他摆弄完问张保华：“你弄了几颗榴弹？”

“在旁边一个鬼子身上我找到了一个带子，里面一共四颗。我都拿来了。”张保华递过袋子道。

刘刚接过这支掷弹筒单腿跪在地上，用右手拽了一下连着击发杆的皮带让筒内的击针簧呈待击状态，然后左手托着掷弹筒的筒身面向前面已是模糊难辩的日军炮阵地说道：“你们几个帮我看看一会儿榴弹的弹着点离你们放炮弹的位置有多远，一定要看准确些。”说完，他让张保华双手将一枚象个萝卜般地榴弹顺掷弹筒的筒口放入。

“嗖！”地一声，这颗榴弹在暗夜中只见尾部一点暗红色的火光冲向天空划了大大的一条弧线就消失不见了，一两秒钟后，落到了一百多米的炮阵地一处炸开了四、五平方米的火团！火光下，隐隐可见几个正摸黑救死扶伤的日军士兵随着蓦然爆炸的流弹摔向四周！

“距第一堆炮弹偏右前十五米。”陈二根抢先说道。

“距第二堆偏右前三十米。”孙小波也赶紧报数。

刘刚没敢再迟疑片刻，他飞快地再次拉动击发皮带，左手凭借感觉动了动角度，“嗖！”又一发榴弹发了出去，尚未等落地，第三发也跟着射出！

黑夜里，他看不到目标，也是第一次发射掷弹筒，但刚才第一颗榴弹爆炸的瞬间使他对目标有了个大概的估计，加之他以感觉为心得而练就的一手好枪法在此起到了别人难以体会到的作用，所以这两颗榴弹很准确地落在了刚才所见目标的附近！

“轰！”“轰！”两声，两颗榴弹均落在了离炮弹箱三、四米处爆炸———这已经足够了，刘刚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榴弹的威力并不大，其半径杀伤力约五米左右，但它的爆炸冲击波将立在炮弹箱子上的摘下保险的迫击炮弹震倒落到地下的炮弹堆里产生爆炸却是富富有余！

“轰隆隆！” 两声巨大的震响，然后是些零散的炮弹如天女散花般地四处乱串、落地后又是炸响！

一时间，日军炮阵地又是火光熊熊、爆炸声声！在暗地里整治现场的日军做梦也想不到会在自己的炮阵地挨上“集束炸弹”的轰炸！于是，这些约半个中队的增援步兵或血肉横飞、或断肢破膛、或抱头鼠窜、或发疯叫喊------顷刻间，这个全岛上修整的十分平坦而面积不大的炮阵地变成了屠宰场般到处都是血流如河、尸横遍地------

“我们撤！”刘刚打完第三颗榴弹，听到巨大的爆炸声响起，便没有继续观看而是立即下令撤走。形势很清楚：日军能派部队整理炮阵地，也一定能派出兵力扫清阵地的周围，只是因为天黑，他们也弄不清楚这漆黑的炮阵地周围还有多少中国军队埋伏在他们行进的路途旁扔炸弹、打黑枪，故此进展较慢而已。

此刻他们刚刚发射完掷弹筒，尽管前后不过几十秒的功夫，但如果在晚一会儿，他们绝不可能象方才那么幸运地全身而退了！

于是，刘刚拎起这具为他们做出了巨大贡献的日本制造的八九式掷弹筒，仔细地听听四周的动静，同他的五个弟兄悄悄地消失在黑漆漆地山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