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二节

二

在放羊老汉四合院子的正厢房里，吴志伟、韩大海及刘飞、戴云飞、郑

少海、王志刚、孙守田、刘刚等人正被一名浓眉大眼的壮汉热情地招呼着，

他抱着一螺子海碗一边将刚烧开的水倒满递给众人，一边催让着众人吃炕上

撒满了的花生、大枣和地瓜干。

这个大汉叫王守义，是放羊老汉王生福的独子。王守义自幼在海边长大，以打鱼为生并照顾独臂的父亲和慈祥的老母及一个妹妹。民国二十五的年终，也就是“西安事变”后的不久，王守义的妹妹王丽梅嫁给了一个在莒县教书的先生刘云生。这个刘云生是个从事地下活动的**员。

1937年“七、七事变”后，去过济南、青岛及烟台的王守义经刘云生的介绍加入了**组织，不久又参加了**山东**建立的“抗日救国会”任鲁南分会的行动组长，直接受延安派来的一位老红军的领导，其主要任务是平时以打鱼种地为掩护，在沿海各村组织民众收集武器参加如一些锄奸活动及对小股的日军作战。

此刻，他用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就自己所了解到的国民党第三战区与日军在徐州进行了四个多月的会战情况向吴志伟等人讲述了一下，最后他看到这些军官们在听到国民党第三战区各部队在日军合围之前分散向豫皖边界山区转移突围的情况下明显地露出了大失所望的神态后又道：“各位长官，既然你们暂时不能去找你们的部队，也不妨在我们沿海一带找个便于藏身的所在呆一阵子，等以后有了消息再去找也不迟。”

“王老弟的这个想法目前来看是比较实际的，回头我和弟兄们商量一下，然后再做决定吧。”吴志伟对这个生性好爽、消息灵通又对他们十分热情的中年汉子很有好感，当下又问道“听王大伯说王老弟还是个组织众多英雄打鬼子的首领，敢问老弟有多少人马？归哪处辖制？”

王守义不禁一楞，稍寻思片刻笑笑道：“长官见笑了，什么首领不首领的，更谈不上归哪管辖。半年前鬼子从青岛、烟台的海上跑上来到徐州，沿途烧杀抢掠，我们这一带的乡亲们叫他们祸害死了不少。现在，他们又在跟前儿的莒南、莒县和日照一带驻兵，还派了一些狗日的汉奸来传话说，让我们交钱纳粮，没粮的拿鱼或海鲜顶替。狗日的日本鬼子在我们出海打鱼时还经常有炮舰和快艇在这一带转悠，动不动就打枪放炮，不让我们去两里地以外的水面捕鱼，要不然我们怎么会是每天天不亮就下海，下午才回来呢？就因为近海处的鱼现在太少，实在打不上来的原因。”

他又给众人添了碗水接着道：“长官问我有多少人马？不满各位说，我们这沿海几十个村子，只要是个爷们，十有八九都是敢杀鬼子的好汉！入则为民、出则为兵，成百上千的也有。至于说谁管辖我们，嘿！只能是咱们的国民政府管辖了，只是它至今未给我们一支枪、一粒子弹，让我们这些顺民们只能用大刀、长矛和鱼叉来对付那些**的小日本鬼子了！”

吴志伟与韩大海互相看了一眼正不知说什么好，这时，门帘一挑王守义的老娘迈着一双小脚走进了屋子道：“俺说大义子，别光顾了拉呱{说话}，你爹刚才把三柱子公母俩{两口子}叫来帮忙宰了只羊炖了两大锅羊肉汤，溜着{快点}让这些孩子们吃饭，溜着！”

吴志伟一听着急了，赶紧道：“大娘，你怎么能让大伯把羊给杀了？这可是你们一家子的柴米钱啊，我们怎能吃得下去？”

“说那个作嘛？随着话音，王生福老汉也进了屋道：“俺知道你们乘了一宿船，又累又饿。都是咱中国百姓家里走出来的后生，就跟俺公母俩的孩子一样，吃只羊算个嘛？”

几分钟后，全连128人挤在王生福家的四合院的几间屋里及墙下大口大口地喝着热气腾腾漂着干辣椒的羊肉汤，每人吃了两碗高粱米饭。

在吃饭期间，这个渔村凡听说的父老乡亲不分老幼都闻讯赶来说要亲眼看看这些曾经跨海到一个小岛子上打死了好几千鬼子、在上万名国军官兵们壮烈殉国之中活下来的另一拨壮士！

但这些人来到王生福家时，正赶上这一百多官兵吃饭，所以便围在大院门口逐一地探头探脑，一些半大的孩子们爬上了石垒的墙头瞪着一双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个个喝得满头冒汗的众士兵们。许多的村民纷纷从自家里拿来些干鱼坯子、鸡蛋、干粮、红枣和花生什么的，更多的是当时下季的鲜桃等一些瓜果之类的被他们端着走进院子里放在地中间对王生福父子俩说：“他大伯，这些东西莫嫌少，给这些孩子们吃了吧。”

吃晚饭后，吴志伟及方才与王守义在一起谈论事情的众军官们又重新回

到了堂屋内，趁王守义不在屋的机会，他们用了十几分钟的时间做了几个定。

待王守义进了屋后，吴志伟对他说：“兄弟，我们几个商量了一下，想在

这附近躲藏一个时期。根据你现在所掌握的情况，你看我们到什么地方比较

合适？五莲山一带怎么样？”

王守义低头沉思了一会道：“五莲山的面积不小，但离莒县、诸城和日照都比较近，而这几个地方现在都有日本鬼子驻兵。如果你们到了五莲山不被鬼子知道，还可以偷偷地躲一段时间，可你们的消息一旦被他们知道了，就会围攻你们，到时候就不好脱身了！”

“王大哥”，这时韩大海问王守义：“这五莲山的纵横面积有多大？它与别的山是否相连？”

“哦，你这么一问我倒是想起来了。”王守义道：“五莲山的面积不到百十里，但它的的西面隔一个莒县就是沂蒙山。沂蒙山的面积很大，也很高，而且，它和泰山等也基本相连。只不过从五莲山到沂蒙山要经过一条从胶州到临沂的铁道线，这条铁道线上经常有鬼子的铁甲车来回转悠。”

韩大海听完后又与吴志伟对视了一眼，吴志伟对王守义道：“兄弟，谢谢你给我们提供的情况。我们决定先上五莲山。怎样走才能避免让鬼子发现我们的行踪，还要麻烦你老弟给我们引路，你看行不行？”

“这个没问题。”王守义很爽快的答应道：“我在五莲山山脚下的一个隐蔽的所在处有个生死弟兄，我可以叫上他把你们带到很安全、很隐蔽的地方去。长官们放心吧。”

吴志伟扭头对戴云飞道：“一排长，传我命令：在这个小村的四处及王大伯家的院子外各加派一名哨兵警戒，其余弟兄们睡觉，天黑后集合队伍向五莲山开进！”

待吴志伟一行人走出堂屋后，刘飞轻声问吴志伟：“连长，咱们让这些老乡给部队带路并给弟兄们找藏身之所，是不是妥当？万一有什么意外，咱们可是孤军作战啊！”

吴志伟闻言稍稍思忖了一下道：“我觉得大可不必担心，咱们现在是远离主力部队，到了这里不相信并依靠这些乡亲们，那可真是孤军作战了！不说别的，仅凭王大伯父子俩的爱国观念和对咱们的态度，我就认为如果对他们还存防备心理，那可就显得咱们太小心眼了！”

“我也以为连长说的有道理。”韩大海道：“刘司务长，你想，王大伯一家人把作为家底的山羊都能宰了给咱们吃，咱一个连一百多号人一顿饭吃了他们多少高粱米？另外村里的那些老乡，虽然没说几句什么客套话，但都默默地从家里拿来平时舍不得吃的好东西，这除了是敬重甚至是爱戴咱们这些从无名岛上狠杀了一痛日本鬼子并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原故之外，另一个主要原因也是这些父老乡亲把对日本鬼子满腔的仇恨及消灭他们的愿望都寄托在咱们这些吃国家粮饷，为老百姓抗枪御敌的军人身上！”

说到这里，韩大海抬头看看远处的隐隐约约在氤氲中呈现起伏状态的山峦若有所思地道：“看来，我们以后不管是在此站住脚还是在此和小鬼子打仗，还真的要依靠这些乡亲们了！”

晚8时30分。

全副武装的众士兵在王生福家的院外整整齐齐地以五列队形站好。

吴志伟 、韩大海俩人站在队列的面前注视着睡了一下午、又在刚才每人喝了两大碗玉米粥而个个显得精神抖擞的众士兵们十分满意———因为这只近半年来刚刚在外人面前露面的小部队此刻所面对的是这个王庄的二百多淳朴善良的百姓！

他们的形象、他们的气势不仅会影响到他们自己，更为重要的是他们此刻显示出的高昂的士气、藏而不露的杀气以及从鬼门关上爬出来的、苦励了半年之久所自然显露出来的锐气足以振奋和影响所有接触过他们的人们！这才是最难得的！

吴志伟和韩大海走到队伍前转身面对着一直注视着他们、默默无言的二百多位王庄的众百姓们，吴志伟大声喊道：“弟兄们，向王大伯一家以及王庄的父老乡亲们敬礼！”

“唰！”地一声，128人均左手持枪，右手下垂紧贴裤线在举手敬礼的吴、韩二人的带领下目视着众百姓，此时他们个个眼神坚毅、沉着、镇定，黝黑、粗糙的脸庞棱角分明，沉稳、安静地如同一尊尊铜浇铁铸的雕像！

吴志伟回头对戴云飞说了几句什么，戴云飞一摆手，队列里的最后一排走出来几名士兵，他们的怀里抱着五只步枪、五把日式手枪及一些弹夹。

“大伯，王老弟，打扰了一天，我们的感激之情无法表达，从队伍里凑了点子弹和枪支，送给你们打鬼子用吧。”吴志伟道。

“这可不行！不行，长官，”王生福老汉右手连摇道：“长官，枪就象你们当兵的命一样，断断不可以拿来送人的！再说了，你们把这些枪送给俺们，不就等于一些后生们少了家伙打仗？俺们可不敢要。”

王守义虽然没说什么，但在眼神里却露出了兴奋和激动！要知道：在中日徐州会战后，山东全境的形势异常混乱，除了**在各地秘密组织的抗日武装外、溃散的国民党也在各处占据山头盘踞一方以各种形式抵抗着日军的攻击，加上以前的和现在新添的土匪多如牛毛，所以枪械在当时异常的紧缺！有的地方一支枪可以卖到10块银圆，而子弹更是昂贵，居然达到了三发子弹卖一块银圆的程度！

“大伯，我们弟兄们暂时还够用，再说，我们只是把这些武器借给你们打鬼子，等把鬼子打跑了，你们再还给我们不就行了？”吴志伟笑笑说然后对那几个士兵一摆手道：“给大伯送进屋里去。”

晚九时许，天色已黑得差不多了，这128人在王守义的带领下一头扎进了村西头浓密庄稼地的田埂里------

一夜的长途行军，王守义领着他们东拐西转，尽走些离村落较远的小路甚至无路可行的河滩和高地。一路下来四、五个小时，连身强力壮的王守义都不禁气喘嘘嘘、步履踉跄，但他几次回头，只见他身后的这几名军官和所有士兵们各个面色从容、步伐轻快，甚至连肩抗步兵炮身、炮座以及重机枪枪身、枪座的机炮排士兵们和身背大铝锅包括部分粮食的炊事班士兵们也呼吸均匀、身形利落，只是在这六月盛夏的夜晚每个人都出了一身透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