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五节

五

当日晚8时左右，天色朦胧昏暗。

全连128人由姜大岭及他那大如牛犊的猎狗引路在昏暗中凭借着一牙半弦的弯月急速行军赶路。他们翻过了三道山岭，涉过了两条齐腰深的小河，终于在夜里十一点三十分到达了韩大海昨天所选定的伏击地点———一侧是数米高的山壁，另一侧是俯视铁路线的山坡。

随着韩大海的一声命令，一排、二排分别向各自预定的阻击阵地跑步进发，射击队18人由刘刚布置隐藏在小山坡的各处。韩大海也带着射击队的五名士兵和四排的六名炮手顺铁道线向五莲县的方向跑去。约跑出一千多米后，韩大海让众士兵停下来放下步兵炮，取出扳手和起道钉专用的拔路以及撬棍在铁道边的一个小洼地藏好，他自己则趴到铁轨上用耳朵贴在上面倾听。

过了约十分钟，韩大海听到铁轨上传来微微震响的波动，他抬起手腕看看手表，已是午夜的十一时五十分。“正好准时。”韩大海心里想着，又扭头看看右侧的转弯处隐隐射来的日军铁甲巡逻车探照灯的光芒，逐将身子向铁轨下的排水沟滚去，然后一动不动地伏下头等待着。

不到一分钟，一列铁甲巡逻车轰隆隆地从右侧驶来，在微弱月光的映射下，这个全身包裹着十毫米厚的铁甲、可抗击重机枪穿透的庞然大物发出阴冷而摄人的寒光，如同喘着粗气的怪物般从韩大海等人的头顶上快速掠过！

待铁甲巡逻车黑幢幢的影子逐渐地消失后，韩大海低喝一声：“一起动手，上！”于是，加上韩大海共12人迅速地在一根铁轨的两边用手模着每一颗螺丝帽用扳手飞快地旋拧着再取下一块块的夹板、再用拔路起着钉在枕木上的道钉。也就是六、七分钟的时间，一整根铁轨上的所有固定物件就被12人七手八脚地卸下，韩大海吩咐士兵将这根已经可以挪动的铁轨面向铁甲车驶去方向的那一头仍与前一根相连，只是这边的一头稍稍向外错开了三寸———正好是铁甲巡逻车车轮子的宽度！

“撤！”韩大海下令后同众士兵一起回到了炮位处等待。

这边，吴志伟等官兵隐藏好待铁甲巡逻车驶过后，他也看看手表然后下令道：“把树拉到铁道上去！”

十余名士兵把用绳子在树根处捆好的、在铁甲车来之前就已锯断的两棵树带着茂密的枝叶一起拽到了铁轨上交叉叠起了一个人字形，然后吴志伟同射击队及炊事班、连部的共20多人后撤到了距铁轨50多米之处、伏下身子紧盯着右前方的一个转弯处。

果然是一点不差！铁甲车过去的10分钟后，一列刚装满由烟台港卸下的从日本国内运来的以武器弹药为主的军列火车喷着青白色的浓烟射出刺眼的光线轰隆隆地转了过来！

带着近三十节车厢的机车头刚刚把整个身子抻直，日籍的正副机车司机猛然间发现前面约一百多米处道路上有两棵形状怪异的巨树正相互拥抱般地在两根铁轨上端矗立生长并枝繁叶茂！惊愕了一下，这两名司机各发出了一声受了惊吓的怪叫，即刻拉下了制动闸———

“吱———”地一阵刺人耳膜的怪响，这列军火车剧烈地颤抖了一阵后，稳稳地停在了距大树仅十几米之处！

当第二十八节押运军列的载人车厢正处在吴志伟安排的掷弹筒所面对的位置时，车厢里面的灯光映射下只看见无数日兵在车厢的窗口处晃动，当押车车厢的门刚刚打开，吴志伟大喝一声“打！”随手端起长枪就是一下！

车厢门口一个晃动的人影刚应声倒下，吴志伟身边的众士兵个个起身将手里的手榴弹十分小心地投了出去！———这些士兵们苦练了半年的投弹技术直至此刻才第一次有了实战的的机会！于是，所有的官兵都非常认真地把自己仅带的两颗手榴弹其中的一颗按照苦练的感觉使之撞破这整个列车唯一载人的票车车厢的窗户，然后再在车厢里炸起了一团团的火花！

手榴弹刚刚出手，射击队的七、八名队员一边猫腰躲躲闪闪地作着规避动作一边向车厢下冲！几乎也在同时，在20余颗手榴弹刚在车厢里爆炸后，车厢里的日军马上就将灯熄灭并迅速地打碎窗玻璃伸枪向外射击！

尽管外面一团漆黑，又因事起仓促使日兵措手不及而来不及捕捉目标，但一个小队近百号人的步枪射击和轻机枪射击的子弹四处乱串，也让射击队的队员们不得不就地趴下隐蔽！这时，列车过来之前吴志伟安排的射击队的另七、八人从列车的另一面高坡上冲到了车厢跟前的上端，又掏出日式手榴弹从七、八个窗口狠狠地摔了进去！

“轰！轰！”地数声闷响及火光同时在车厢内出现，趁车窗左侧日军射击稍稍有所停滞的间隙，这边射击队的七、八名士兵又起身迅速贴近车窗同样摸出最后一枚甜瓜形状的手榴弹摔了进去！也是数声闷响和火光，整个的车厢里在片刻没有了抵抗的枪声！

一时间，外面围攻的20多名中国军人同车厢内死伤狼籍的日军一个小队暂时陷入了相恃的僵局！

正在这个时候，刘刚带一名士兵解决了两个火车司机跑了过来蹲在吴志伟的身边问道：“怎么样了连长？小鬼子怎么没动静了？”

“不知他们还有多少活人？他们不动弹，咱们也不能硬冲过去！”吴志伟侧身躲在票车面对的左前侧小声说道。

刘刚掏出手榴弹示意是否要扔过去，吴志伟小声道：“咱们的手榴弹太少，弟兄们仅一人两颗都快扔完了，你俩的这两颗用在车厢的门口吧。”

刘刚低头思忖了一下，凑到吴志伟的耳边说了几句话，吴志伟听完后忙向身边的杜生彪下了命令然后下传，于是，三名士兵向火车头跑去，六名士兵向正对车尾押车车厢门口的方向迅速匍匐了几十米然后转过头将一挺轻机枪和一具掷弹筒对准车门口，在这六名士兵运动的同时，其他士兵也爬到了面对各车窗五、六十米之外、并与在车厢门口处的掷弹筒手们一起用步枪不断向车厢里面射击借以封锁里面的日军士兵既不能有效地向外打枪、也不能伺机跳出车外。

不到三分钟，向火车头跑去的三名士兵回来两名，一个拽着两麻袋擦车用的棉纱，一个拎着两桶黏糊湖的机油来到在押车车厢和货车厢连接处等候着的吴志伟及刘刚身边，刘刚赶紧接过棉纱沾了机油一边揉搓一边问：“给车厢对面的弟兄们送去了么？”

“送去了，张宝泉背了一袋子棉纱和一桶机油给他们送去了，咱们这边一点火他们那边也会点火从各窗口扔的！”那士兵道。

伏在黑暗中的我军士兵不断地放着冷枪借以压制日军的射击和防备他们跳窗逃跑，但他们的射击同时也提醒了暂时被炸懵了的日军士兵———

他们见各窗口及门口不断射来的子弹，不仅让他们唯一的一挺轻机枪还击得十分艰难外，其他士兵在各窗口也不敢直起身子或露头———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偷袭部队枪法奇准！十几个摸黑在车窗边上开枪还击的日军士兵在刚打完了一枪还没有任何下一步诸如退弹壳上子弹的动作后就被外面突如其来的一枪打中致命的部位而颓然倒在车厢内！

情急之下，几个日兵摸出手榴弹仅露出一条胳膊反手从只剩窗框的窗口甩了出去！于是，还活着一半的约四五十名日军士兵纷纷拼命地向外扔手榴弹，以期盼这些手榴弹能将外面的偷袭部队炸光或阻拦一阵子，以便前面的铁甲巡逻车及五莲城的增援部队快些到来！

也不管能不能杀伤敌人，车厢里的日军士兵伏在车厢两侧的窗户下把手榴弹左一颗右一颗向外估计着方向甩得正起劲时，门口处的轻机枪处又因射击的火光暴露位置并因车厢里直通通地无处躲藏而死伤了好几个人！日军小队长只好让众士兵将后车门关上并命令士兵们放开投弹的角度尽量在该车厢的四周形成一道弹片网以阻拦车外敌人的近距离攻击。

过了几分钟，正当车内的日军官兵们发觉车外的中国军人似乎无所作为、他们被其他援兵来解围的期盼将要变成现实时，车厢最右侧第一扇窗户从车顶上忽然飞进来一大团呼呼做响的火焰带着刺鼻的浓烟在车厢里滚动！那火团夹带些粘稠的液体，落到哪哪就燃起火苗！

众日兵正怔楞时，车厢后侧的几扇窗口红光一闪，又飞进来十数团熊熊燃烧的事物！这东西不仅本身带着火，圆滚滚的身上飞溅着的火苗溅到哪里就在哪里引燃物体！只是瞬间，日兵无法再投弹的前面又连续飞进来更多的大小火团只在顷刻间就让整个车厢熊熊燃烧了起来！而这时，平日里训练有素的日军士兵似乎没有训练过怎样应付在狭小的空间内对付有形却无质的大火而下意识地夺窗而逃！

“砰！砰！砰！”“叭勾！叭勾！”三八式步枪的近处射击和子弹在远处撕破空气气流的尖啸声通过苦练了半年的士兵们在手中步枪的速射下形成了带有节奏的声响！一个又一个企图破窗而逃的日军士兵在车厢内熊熊火光的映照下如面口袋般沉重地倒下、或跌在车厢下的路基上与防水沟里、或直接就一头栽倒在熊熊燃烧的车厢内部！

那边，车厢里的的门终于被里面的几名日军士兵拉开并一边向外冲一边抱着轻机枪扫射！然而，车厢内闪动着的火光一直把这些晃动的日军士兵身影呈现给前面仅五、六十米远的中国士兵的枪口上，并且这些中国军人除了几支步枪外，还有一具掷弹筒和一挺射击准确、一直以点射封锁车厢门的轻机枪！

于是，近20支步枪相互地掩护、接替并辅以三挺轻机枪的短射以及两具掷弹筒的轰击，一直把对面活动的日军士兵打倒或替浑身是火的日兵补上一枪使之不再痛苦地折腾为止！

这种几乎纯属于一边倒的激战仅仅二十多分钟就基本上结束了！

吴志伟看看整个已被烈火吞噬了的载人车厢，忙对刘刚等人大声喊道：“快带着弟兄把这节车厢摘下钩子推走，别引着了咱们的货！”说完他又看看手表补充了一句：“抓紧时间行动吧，这些狗日的鬼子们耽误了咱们整整30分钟的时间！”说完吴志伟掏出手枪“砰砰砰！连发了三枪打向空中，然后他又让身边所有人员俩人一组撬开车门、先看看货物的种类向他报告。

约三、四分钟后，最近的士兵跑来说他们撬开的车厢有步兵炮、轻重机枪、步枪、手枪、军装、各种型号的子弹、炮弹和手榴弹等武器弹药，紧接着陆续又有人来报告，其他的车厢还有整车厢的炸药、钢盔、防毒面具、宽面幅的纱布，成捆成捆粗细不等的绳索及细钢丝等，还有两节车厢装满了印有日文的牛肉罐头和压缩饼干、咸菜、蔬菜罐头等，而粮食却一粒也没有！

吴志伟正要说什么，忽听右侧面的树林里响起众人跑步的杂乱声，里面还有一个声音喊道：“是吴长官么，俺是王守义。”

吴志伟一听知道是王守义带着众百姓来运物资了，忙对刘刚道：“你先带一半弟兄卸下一些子弹、手榴弹和炮弹，武器挑些好的，还有手枪也拿点，够全连的弟兄们一人一支。另一半的弟兄们去卸罐头和饼干，剩下的大多数武器等让乡亲们去拿吧。动作快点”刘刚刚要转身，吴志伟又补充道：“宋涛刚才说的宽面纱布、绳子及细钢丝什么的也搬一些吧，说不定什么时候能用上。”

刚下完命令，王守义领着嘿呼呼一大片人走到了跟前，王守义双拳一抱乐呵呵地刚要说什么，吴志伟一摆手道：“王老弟，你们来得正好，赶快卸东西，想拿什么就拿什么，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告诉乡亲们，动作要快。你听：”他指指左前方看不到的地方在两分钟之前就响起的激烈的枪炮声道：“现在我的弟兄们正在阻拦从五莲城前来支援的鬼子队伍，最晚，我们在天亮前撤走，拿不走的东西全部烧掉，不能给鬼子留下！”

王守义一听二话没说，回身向正等待吩咐的众乡亲喊了一句：“大伙听好，前面的国军弟兄正冒死挡着五莲城的鬼子们，咱们快点把火车上的东西卸下来拉走，多拿些枪和子弹什么的，动手吧！”说完他领头向敞开的车厢跑去。在他的身后，除了几百多名百姓外，还有几十辆牛、马拉的车及60多头驮货的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