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鏖战鲁东南：第一章：第七节

七

日军中队长刚才在卡车底下隐蔽时左膀子中了一颗机枪子弹，伤口的疼痛让他铁青着脸只抽冷气。此刻，袭击车队的枪炮就如晴天的霹雷一样骤然而至又悄然而逝！

日军中队长从卡车燃烧的火光映射不到的暗处跑向日军士兵横尸一地的各处声嘶力竭地喊叫着、奔跑着力图尽快地纠集起活着的或能站起来的士兵。

三、四分钟后，他站在相互搀扶着勉强站成一队的士兵面前不禁惊呆了———被那支始终也没见到面的中国军队一阵炮火轰击得一百五十人组成的战斗集体现在能站起来的仅七、八十人，能够冲锋打仗的仅五、六十人！

这支火力强大、无论是火炮的轰炸、掷弹筒榴弹的发射还是轻机枪的点射或步枪的定点射击都非常准确的中国军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这个叫渡边玄三的日军中队长在万分沮丧与气急败坏之余不由地想到！

渡边玄三，一名几个月前的日军小队长跟随部队从山海关打到山西、又从山西打到徐州，最后因左腿负伤离开了师团主力从一个少尉晋升为中尉，到了一个新组建不久的刚刚驻扎到临沂的混成旅团任中队长在五莲城驻防。

可以说，在中国一年多的时间内，这个渡边玄三参加过不少恶仗及硬仗，基本上熟知中国国民党军队的进攻以及防守等战术特点。按理说，刚才对方以强大的火力突然袭击了他的部队，接下来就是在炮火停止轰击后马上冲下来大批的步兵进行分割包围的近距离作战甚至贴身肉搏！如此，渡边玄三以及他手下的这点仅存的七十多名因炮火袭击的突然和猛烈、致使其措手不及甚至有些蒙头转向、又不知对手在何方的士兵们组成的残余部队，很有可能将在极短的时间内遭至全军覆灭的厄运！

然而对方没有这样做，这种不合常理的战术只说明了两个问题：一是这炮火猛烈的中国军队并不屑于将他们彻底消灭，仅仅是用炮火将他们阻击或赶跑，不许他们妨碍中国军队阻截并抢夺皇军的军火物资而已。二是这里根本就是中国军队的炮兵阵地，根据中国军队步兵炮的配置来推断，刚才的步兵迫击炮及掷弹筒发射弹药的密度来看，这最少是一个炮兵连的配置火力！而有一个炮兵连配备的部队，则最低限度是中国军队的一个步兵营、甚至是一个步兵团！

另外，支那的正规军除了有迫击炮的装备，哪里来的掷弹筒呢？装备优良的皇军部队每一个近百人的小队才配备一具掷弹筒，而刚才偷袭他们的中国军队最少有五门以上，看来这绝对是一支装备精良、火力强大的支那团以上的正规部队！

一个近两千人的步兵团的炮兵阵地不可能没有步兵守卫。看来，对方在一阵炮击之后没有派出步兵冲下来收拾残局的做法是出于第一种原因！

有过近两年实战经验的渡边玄三经过一番分析与研判，肯定了自己的结论后，再看看自己面前现存的不足一个小队的残兵败将以及部队所携带的三门步兵炮、三具掷弹筒和三挺轻机枪目前仅存一门步兵炮、两挺轻机枪，其余的都被炸飞、炸坏并且炮弹也在被轰炸的状况下多数都不知去向的现实中，长长地吐了口气，摆摆手道：“向回撤一公里！”

于是，渡边玄三带着这些耸拉着脑袋、战斗意志毫无的士兵们向来路回撤着，所不同的是：他们来时是杀气腾腾地乘坐着大卡车，而前后仅仅十几分钟的臾须功夫就垂头丧气地向回挪动着沉重的双腿！真可谓冥冥夜空下的遇境如同转动着的万花筒般奇异诡谲、变化万端------

这边不远处埋伏着的戴云飞等人在黑暗中听着前面不足百米处日军后撤的脚步沉重的拖沓声不禁也纳闷了起来！组织起来的鬼子怎么连个屁也不敢放一个就这么走了？仿佛他们是坐着大卡车摸着黑来到这里让我们猛揍了一顿，扔下同伴的尸体以及五辆卡车，就似乎等于向他们的长官以及打他们的敌人都有了一个交代般地完成了此行的目的？

听着前面撤退的日军越走越远的脚步声，戴云飞皱眉沉思了片刻，吩咐一班长孙元山回到军火列车处向吴连长及韩副连长汇报情况，末了他道：“我带弟兄们悄悄跟着这伙鬼子，如果他们真的退回去了，我们就在再向西一公里处隐蔽待命，天亮前如果鬼子不再来进攻，我们就自行归队了。不过我估计这种可能性不大，鬼子肯定会来夺军火车，他们现在的后退可能是在等后续部队，也许临沂的大队人马来进攻也说不定！你把我的想法告诉两位长官，再告诉他们，咱这边的弹药不多了，人手嘛------”

戴云飞稍稍停顿了一下道：“算了，就这么些个弟兄，都有事干，就别提了。你汇报后也回来找我们吧，哪怕多一个人也好”。

一班长走后，戴云飞带着全部的三十多人扛着各种武器在一百多米的距离内也尾随着这些日军沿铁道向西南方向摸去。大约走了七、八十米后，排里的一名观测哨兵悄悄溜回来找到戴云飞道：“排长，鬼子在前面的树林边上坐着不走了，象是在等什么，距离咱们这里约一百三十多米远，现在，刘大力在那监视着。”

戴云飞听完后悄声对二班及三班长道：“向林，你带五门炮斜插到铁路右侧，运动到距鬼子约一百米处架炮根据声音测定好射击诸元。郭则明，你带五具掷弹筒斜插到鬼子左侧距他们约一百米处测好方位做好准备。我带三挺机枪从正面接近鬼子，还是听我的步枪响一起发炮。咱们的炮弹和榴弹不多了，一起打完后，就只能用随身的步枪同鬼子干了，你们心里有个数。”

说完，戴云飞带着轻机枪手猫腰向前走了约百十米后，又做了个手势领头向前匍匐着。待又爬行了数十米时，忽听前面似乎有轻微的**声传来，戴云飞忙用脚向后点点身后的士兵，片刻，他一行包括观测员共八人便一动不动了。

戴云飞趴在地上定住身子一动不动地向前凝视。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前面约五、六十米处一大群日军士兵在铁道左侧的简易土路上坐着，一些日军士兵正给受了伤的士兵坐着简易的包扎及扶携，有几个黑影端着步枪面向他们所伏的方向缓缓地走来走去似乎是警戒的哨兵。坐在地上的日军士兵前面有一个象是日军军官摸样的人也在不停地走来走去，因为在月光下他腰上的刀鞘尚反射着微弱的光晕。此刻，这个军官不断地大声斥骂着大概是因伤痛而忍不住所发出**声的日军士兵。

正观察着，忽听前面———这群日军前面西南处的土路上传来沉闷且杂乱的声音！戴云飞等人趴在地上，更觉这声音的沉重和清晰。不到两分钟，便影影绰绰地可见数百人的样子到了这群日军士兵的跟前，甚至戴云飞等人可清晰地听到有人用汉语大声地讲话：“报告太君，警备队二百四十三人向您报到。”

“报告太君，特别行动队八十四人向您报到。”又是一人喊道。

“八哥亚路！”这是那个日军官的怒骂。只见他左膀子上缠着绷带，先是大声斥骂，然后声音渐小，慢慢地戴云飞等人什么也听不到了，只见那日军官用手不断地指着戴云飞等人埋伏的左上方比比划划，似在介绍刚才他们中伏的险情。

此刻，戴云飞刚刚反映过来这几百人是五莲城的伪警备队以及汉奸组成的特别行动队和该日军中队其余的七、八十人。他正考虑是不是组织实施炮火打击的当口，忽又听到这几百日军及汉奸们的前面响起了有节奏的马蹄声。顿时，几百双眼睛一起响马蹄声响处望去！

也是片刻的工夫，戴云飞就看见一个骑马跑来的日军士兵翻身下马大声和那日军官说了几句日本话，然后从身上的挎包里取出个象是电报纸之类的东西又用手电筒给那军官照亮。那军官看完后突然抽出战刀扯着嗓子嚎叫了一声，顿时，坐着的日军士兵站了起来并迅速地站成队形，连几个临时哨兵也转身跑回了队伍里。伪警备队和特别行动队的共三百多人也排在日军的队尾接续成长长的四列横队！

“看来那一纸电令让这些拣了条命的鬼子们再次地送死了，这一定是临沂鬼子联队的命令！正好鬼子集合，不能再等了！”戴云飞手随心动，抬起枪对着这挥着战刀比比划划的日军官脑袋就是一枪！

也就在这位渡边玄三的身子一歪、军刀飞扬起的瞬间，日军正面仅六、七十米远的三挺轻机枪子弹、左右两侧的迫击炮弹和掷弹筒榴弹象冰雹般劈头盖脑地打了下来！

有过一次深刻教训的一些日军士兵在听到第一声步枪射击声就扑地趴在了地上并手足并用尽量向外一点的去处爬去！只是那些脑筋慢些的日兵及刚刚跑了二十多里地来到这儿尚未将气喘允、四肢还酸痛僵硬的伪军及汉奸们尚在惊悸地看着他们的指挥官随着不知哪射来的一颗子弹斜斜歪倒而感到毛骨悚然的时候，让他们什么意念也不会再产生的打击就直接降临了！

由于戴云飞等人事先趁黑夜悄悄地运动、离日伪军较近，士兵们又经过多日的刻苦练兵，尽管在岛上极少有实弹验证，但日复一日的目测以及操纵时的习惯动作也如同步枪射击般地有了点“感觉” ，故此，五门75毫米的步兵炮每一门炮把仅剩的七发炮弹都十分准确地发射到了日伪军的人群里！掷弹筒也不示弱，按戴云飞事先的布置，借着步兵炮弹爆炸的火光象牧羊犬驱赶散羊一般将每一枚榴弹打向四下奔逃的人群，努力地让这些日伪军离人群中心不会太远，三挺轻机枪呈一个巨大的扇形角度，也尽量从外向里打着长长短短的点射！

这次炮袭打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仅有的35发炮弹及40枚榴弹全部打光！于是，所有的炮手们停止发射后即刻利用步枪对着在火光的映照下尚在活动的人影快速射击！

只是，没有了炮火的打击，那些趴在四处侥幸活下来的尚有五十几人的日军士兵开始用步枪还击，尚存一百多人的伪军和汉奸惊魂甫定，见他们的主子进行了还击，也便跟着用枪对准四周的黑暗所在胡乱地打了起来！这些伪军的射击一是为了应付主子，二是为了给自己壮胆，对于戴云飞等人还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然而，已经开始还击、在精神上进入了战斗状态的日军士兵就表现出了良好的单兵素质：他们首先对准不远处黑暗中瞬间闪烁出的火花四周进行射击、然后几个人一组交替掩护接近我方士兵打枪的位置突然扔过几颗手榴弹！于是，几分钟后，在仅存的五十余名日军士兵进行了有效的抵抗约两三分钟后，戴云飞的一排出现了严重的伤亡———三人被手榴弹炸伤，四人被子弹打伤，三名士兵被日军士兵用步枪打中头部而阵亡！

也就在戴云飞亲自操作着从阵亡士兵手里接过的轻机枪进行准确的点射时，忽觉背后有人喊到：“戴排长，戴排长！”

戴云飞回头一看，见韩大海等十余人在他的身后匍匐着爬了过来，他的一班长也在其中，而且这些人每人还夹着一箱子迫击炮弹和日军制式手榴弹。

“韩长官，”戴云飞一见到韩大海没顾上说别的，语音颤抖地道：“我的排里出现了伤亡，有几个弟兄阵亡了！”说完两眼泛出了泪花------

韩大海示意其他士兵接过戴云飞手里的机枪继续射击，其余人员都用步枪向前面黑暗处闪烁火星的所在沉稳地打枪。韩大海拍拍戴云飞的后背道：“咱们的弟兄不能白死，你们一排的阻击打得很漂亮！现在不是难受的时候———前面是怎么个情况？” 戴云飞抹抹眼泪简要地把刚才日伪军集结后到目前战斗状况说明了一下。韩大海听完后便让身旁的士兵停止射击带着炮弹和榴弹向两侧运动汇合用步枪继续战斗着的炮手和掷弹筒手再次炮击，“准备好了就开炮，不用统一命令，不管他是鬼子还是二鬼子，全部给我干掉！”韩大海下令道。

接下来的炮击和射击就没有什么悬念了！一是韩大海等人带来了充足的炮榴弹等，二是韩大海等十余人的增援比刚才戴云飞的排没有伤亡时还多好几个人，三是他们此刻所打击的残敌除了几十名日军官兵，大多数都是基本上是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伪军和汉奸。

这些由当地的土匪、地痞及二流子组成的特别行动队，个个打仗不行，但逃生的本事却不是作战强悍、单兵素质高的日军士兵以及国民党投降部队的士兵所能相比，一个个早就在日军官兵死伤大半的时候借着黑暗向西南方向爬行，因此韩大海他们后来炮击时约有20多名特别行动队的队员爬出了轰炸区域。

待一切归于沉寂，韩大海及戴云飞等几十多名士兵打扫战场时，看见不少身穿黄军装的伪警备队士兵的尸体时，韩大海长长地叹了口气道：“真不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想的，都是中国军人，一念只差，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