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鏖战鲁东南：第三章|第六节

六

山东南部的沂蒙山区有三条著名的河流———涑河、崩河以及蒙河由西北向东南蜿蜒流淌，最后汇集在临沂城将该城一分为二。在临沂城里，该河水深数米、水面宽百米。

一排付排长马占军带一班副孙元山、士兵王春水、李小旦以及二班士兵刘大力、巴图五人按韩大海所指定的方位绕过三条街道悄悄摸到距大河约八十米的一排民居墙侧后。

此处望去，右侧十几米远的土路前伸三十多米径直拐一个弯便可到达石砌水泥铺设的桥上。此刻，借着在右侧近百米远城南高大碉堡时而闪过的探照灯光看去，这座桥头两边有一所木板钉制的哨所，两名全副武装的日军哨兵正在哨所处的几米外不时地走来走去，他们的步枪背在肩上，双手不停地挥拍着时常落在脸上和手上的蚊子。

马占军趴在一所民房的墙角下久久地注视着这两个哨兵以及哨兵身后的桥头、一百多米长的桥面和河对面的大概情况。

他发现除了右侧炮楼的探照灯可以兼顾着该桥头四周近百米的范围外，桥对面、即河西位置的一个高处所在也有一盏探照灯隔河除定期地照射河西方向的桥头外，也时不时地将那水桶粗细的光柱射向河水处以及这边的河岸边。

不远处要炸毁的这座桥宽约六、七米，长最少有150米。借着不时晃动的探照灯光来看，该桥黝黑的轮廓显得很牢固、结实。又估了下距离，马占军自信在这三百多米远的距离内可以用手中的这支三八步枪打碎对面的那盏探照灯。

回过头来，马占军向排里的五个士兵道：“得同时干掉桥头上的两个鬼子哨兵，还不能惊动桥西边的敌人，你们看看用什么方法？”

“付排长，”二班士兵刘大力道：“咱们能不能先趁黑前出一段，在河边找个隐蔽处埋伏下来，三排那边一动手，咱们用步枪干掉那两个鬼子哨兵还不是裤裆里抓鸟，手拿把掐？”

“我觉得不行，”工兵出身的一班副班长长孙元山道：“三排一有了动静，全连的弟兄在各处都会动手，咱们虽然能轻易地干掉这两个鬼子哨兵，可冲上桥埋设炸药得需要时间。这座桥是石桥，肯定结实，炸药用少了不当事，咱们六个人带的有60斤，为了保证爆炸的理想效果，最好在桥下设置一处爆炸点，但也得需要最少五分钟的时间，这五分钟内可能会出现许多想不到的事情，万一对面的鬼子和右面炮楼里的鬼子冲了出来，咱们只怕除了铺设炸药的弟兄，连阻击鬼子的人手都抽不出来了，那可就误了大事了！”

马占军赞许地点点头道：“一班副说的一点也不错，倒底是读过书的人啊！我看这样：按韩长官的吩咐，刘大力和巴图俩人从那里———”他用手指向距桥约五十余米的左下端道：“悄悄下河顶水摸到桥下，然后巴图绕到右侧接近哨兵、刘大力负责左侧哨兵，听我这边三声蛙叫，便用匕首一起干掉他们，不要弄出响动！

一班副和王春水，你俩低姿匍匐爬向河岸然后在六十米外监视桥头的两名哨兵并掩护刘大力和巴图的行动。他俩干掉哨兵后，大力和巴图迅速把鬼子的尸体扔进哨所然后一班副和王春水迅速运动到哨所处装成哨兵以迷惑炮楼上的探照灯，刘大力以及巴图赶紧回来穿衣服并同李小旦和我一起取炸药到桥下设置。一待三排动手，咱们也一起打响。行动！”

随着马占军的命令，刘大力与巴图将身上的炸药包取下，迅速地匍匐到河边并麻利地将所穿衣服脱得溜光，然后嘴里叼着用刺刀该成的匕首悄悄地下了水。他们顺着距岸边近两米之处半泅半趟地逆水行进并不时地将身子潜入水中借以躲避不时扫过的探照灯光。

约莫三分钟后，刘大力和巴图掩入了黑暗中的哨所内侧，二人赤条条地正因浑身飞落上不少蚊虫肆意叮咬而奇痒难耐时，忽听左后方传来三声响两的蛙鸣！

几乎同时，“嗖！”地一声，哨所内侧两道白影倏地一晃，两名**的人如鬼魅般贴至日军哨兵的背后然后右手中的尖刀在日兵的脖子一抹，只听“哧、哧”脖颈喷血的声音顿时怪异地响起！

不待尸体倒下，刘大力和巴图用牙咬住刀把，象拖死狗般地将两个日兵的尸体拽进了哨所。紧接着，一班副和王春水各从潜伏的位置飞窜到刚才日兵放哨的位置并显得很僵直地在那站立着。

刘大力和巴图避开了一次探照灯的照射后飞一般地跑向马占军等人的位置，一边小声咒骂着围他们嗡嗡乱转蚊子一边飞快地穿上军装，然后夹着炸药包与马占军等溜到河边再绕到桥下开始布置炸药。

约六、七分钟的时间后，一切布置停当，马占军以及刘大力等四人蹲在桥下等待着三排的炸响。这时只见刘大力与巴图二人不断地隔着衣服东抓西挠，马占军轻笑问道：“大力、巴图，你们俩怎么了？象个**似的乱抓乱挠，怎么还把手伸到了裤裆里面？”

在关外奉天省当兵的蒙古汉子巴图咧嘴笑笑道：“嘿！长官，屁股蛋子上让蚊子叮了很多包，很大很大地！”

“娘的，”吉林当兵的刘大力也恨恨地道：“这帮狗日地蚊子咬哪不好？偏偏朝老子的卵蛋上叮！”

马占军和王春水各在黑暗里的脸上浮起了一丝促狭的笑意然后他道：“好了，大力、巴图，等打完仗我会把你们的功劳汇报给连部的长官们听的，你俩瞧瞧，我们的脸上和脖子上不也让蚊子叮了许多老大的包么？娘的，这儿的蚊子个个膘肥体壮、赛过小蜻蜓！”

原籍奉天海城的马占军用话安慰了手下的两个弟兄后又问道：“大力，我刚才看见你往河里面游了一段，那块的水有多深？溜急不急？”

“差不多有两米。”刘大力答道：“那儿离岸也就是十来米远便水深过顶，河的中间还不得六、七米深？水流吗，不算缓，我俩逆水游很费劲，基本上是在水里淌着走的，只是怕水响声惊动了鬼子哨兵，才早早上岸硬爬了很长的距离摸到鬼子身后的。”

马占军听完后没再说什么，只是盯着河水以及对岸时常扫过的探照灯余光所映射到的两边河岸看着，他目测了一下距离，心里对炸桥后的打算作了一番安排。

估计也就是过了一分钟，马占军等人的右后侧不远处突然响起了一声声沉闷的爆炸声，紧接着又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大声响在更远些的地方传来！那声响不仅让他们头顶上的桥面剧烈地颤动并散落下一层碎沙石屑，甚至他们蹲坐的河岸也剧烈地抖动着！

“副排长，咱们也动手吧？”待扮作日军哨兵的孙元山和李小旦跑回来后孙元山问马占军。

“不忙。”马占军沉思了片刻道：“咱们现在就炸了桥，河西的鬼子就会直接绕道去支援河东，如果让他们到了这里———最好是到了桥上面咱们再炸，这来回一折腾，我估计最少会让他们耽误20分钟的时间。你们说是不是？”

又思忖了一下，马占军道：“孙元山、李小旦、王春水，你们三人带一挺机枪立即撤到桥头右侧城墙下面的尚未拆完的民房废墟处，距这里有200米就行，记住：射击阵地的右面一定要依托这些废墟来避开炮楼上鬼子机枪射界。

一会要是有鬼子的援兵从河西上来，汽车也好、摩托车或步行的鬼子也好，一旦到了对面的桥头，刘大力在桥面上的一边隐蔽观察，到时候告诉我一声，我点上炸药后和巴图、刘大力撤向桥头左侧的后200处。

桥炸断后，趁鬼子尚在慌乱还未重新集结部队时，咱们的两挺机枪以及四只步枪一起向他们开火。记住：咱们开火前，对面的鬼子探照灯肯定会照在断桥处以及被炸乱了的鬼子部队中间，这就给咱们的射击指示了目标，而一旦我们开了火，那探照灯也一定会向咱们这边搜索并给还击的鬼子找出目标，这时李小旦和刘大力用步枪同时射击将探照灯打灭。这盏探照灯距这里有三百米，距一会的射击阵地约五百米，子弹打出去呈弧线滑行，你俩有把握吗？”

“放心，付排长。”刘大力大大咧咧地道。

“咱们训练时，800米的距离也不过是稍稍瞄了瞄，500米内的射击靶还不是靠感觉就打穿了那纸糊的小鬼子脑袋瓜子吗！”李小旦也补充说。

“慎重点吧弟兄们。”保定步兵学校出身的马占军毕竟是个思维慎密、面面俱到的人：“平时的训练虽然能练出成绩，但现在是实战。此刻全连的百十号弟兄已经开始了同这座城里的不知有几倍与我们的鬼子们拼杀！我们这里也用不了多久就会和鬼子开打。怎么打也好，我可不想临走前既没完成长官们交给的任务而又让咱们一起来的六个人少了谁。行动！”

一班副孙元山等三人走后，马占军让巴图拎着轻机枪先撤，自己坐在桥下点燃一颗烟用双手捂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吸着等候趴在桥头上的刘大力的信号。

此刻右后侧那个日军炮楼上的探照灯已被三排的士兵们打碎，并且密集的爆炸声也稀落了下来，时时响起的是可分辨出声音的手榴弹及迫击炮弹、甚至还有平射炮的炸响声，更密集且长久的是步枪和轻、重机枪的射击声！

此时，除了他们的右后侧，临沂城整个河东纵深数公里都突然地笼罩在枪炮弹射击和爆炸的混响之中，从南到北纵深数里的范围内，突闪的一处处火光掺和在大大小小的混乱如一锅粥的爆响声中，在黑暗中的夜间似乎预示着这座小城末日的来临！

微闭双目，正惬意吸烟的马占军从枪炮弹炸响声中忽然听到前面的什么所在有一些异常的动静传来———是马达声！

在保定受过正规训练并见过世面的马占军即刻警觉并紧张了起来！他顺桥墩向前望去，见河对面的一处射起许多条橘黄色的光住正快速地向这边移动！于是，他赶紧猛抽了几口烟屁股，站起身子左手抓住导火索，等待着刘大力的报信。

“鬼子到桥头了，付排长！”刘大力窜下桥头喊了一声然后掉头向巴图伏身处狂奔而去！

马占军听了听越来越清楚的马达轰鸣声及桥面微颤的响动，吹了一下烟头立即点燃了导火索，然后用象看情人般的眼神瞅了一眼正磁磁燃烧冒着蓝白色光芒的导火索，撒腿爬上岸向左后侧奔去！

按照他的计算，日军的汽车从桥头到桥中间以每小时40公里的速度，需20秒钟到桥中间，他设计的导火索长度也正是这个时间燃尽，只是他要跑到预定位置尚差80多米，但炸响后到沉寂的几十秒钟时间内，也足够让他回到排里弟兄的身边歇息片刻及指挥战斗了。

“轰！”的一声巨响后，奔跑中被震得有些步履踉跄的马占军蹲下身子大口喘着气回望了一下———只见桥面上最前面的一辆汽车随着爆炸一起飞上了天空，第二辆正一头摔向河里，第三辆收势不住正大头向下滑下断桥面！于是，他又站起身急忙向前奔去！

倏地，河对面在河东第一声爆炸就照射在炮阵地处、又因为隔着城墙照不见下面而无奈地扫来扫去的探照灯光扫回了桥面———

操纵探照灯的日军官兵们第一眼看到的是被60公斤梯恩梯炸药炸没了的约十米宽的桥面空洞！第二眼便是在漆黑的河水里无数漂着的汽车残片和几十具残缺不整的日兵尸体！第三眼就是猛然停在桥断面西侧的一长溜汽车以及十几辆三轮摩托车！

正当在车上以及车下受伤和完整的日军士兵被猛然的爆炸震惊得目瞪口呆的片刻之间，突然从他们对面约二百多米处左右两侧的黑暗所在闪起连串的火花———两挺轻机枪在孙元山以及巴图的操纵下喷射出一长串的子弹准确地射向桥面上日军所乘坐的卡车及摩托车上！而几乎同一时间，刚要挪动方向的探照灯也被对面的步枪所击碎！

由于桥面仅六米宽，被猛然的爆炸震惊的有些发懵的日军官兵尚没有清醒过来，便被对面准确的机枪点射以及步枪射击打倒、打伤了近三十名！桥面汽车上的日兵有的纷纷跳下车就地卧倒，仓促间持枪向前面火花闪耀处还击！

几十秒中的时间内，由于几辆汽车的油箱被打漏，流下的汽油在桥面上被子弹击在水泥以及石桥上蹭起的火星引燃，又引爆了这几辆汽车！夹在这几辆汽车中间的摩托车甚至由于起火爆炸飞上了天！于是，不太长的半截桥面上大火熊熊、爆炸不断！

混乱中，前面的几辆汽车爆炸起火后又将要波及后面尚未驶到桥面上的汽车，桥后的日兵中纷纷将车后倒，忙乱中，又碰撞上了躲避不及的汽车及摩托！在一辆摩托车被撞炸起火火的瞬间内，火光又给对面的轻机枪指示了方位和目标，射在桥面上的子弹又转移到了这顺河岸土路的车队里！

约两分钟后，打光了轻机枪三弹仓子弹的一排的几个士兵们在付排长马占军的招呼下，趁黑暗迅速地撤离了距河岸仅200米的城墙左下民房废墟处又向城内摸去。

他们刚刚撤走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约三、四门步兵迫击炮和同样数量的掷弹筒将榴炮弹象下冰雹般地砸在他们原来伏身处以及前后、左右方圆几十米的范围内！

日军的炮轰持续了近十分钟，榴、炮弹爆炸的密集程度让刚才两个位置的伏击阵地的空间内每一寸土地都变成了焦土！

在河对岸日军指挥官以及所有士兵的脑海里，那些正被炮击的支那偷袭部队可恶的士兵们此刻正被大日本皇军的猛烈炮火所炸飞、炸死、炸残、或者正在熊熊大火中辗转哀号！不如此，是绝对难以让这些被偷袭得伤亡惨重的帝国勇士们吐出憋闷在心底里的这口恶气的！

“我们这一炸、一打，小鬼子待清醒过来，炮击一阵子，怎么也得又花掉他们15到20分钟的时间。他们再重新组织整理队伍、要绕道到西面十里外的另一座桥跑到河东城里进行支援行动之前，最少也是20分钟以后的事了。所以我们不在原来的阵地上阻击他们，鬼子前后也已经用了近半个小时了。

这条河很深，水流也很急，他们没有涉水强攻的条件和能力，所以咱们再在河边阻击他们也没必要。总之，咱们六个人的炸桥兼阻击的任务现在已经完成，下一步就是去找韩长官他们并和排里的弟兄们回合了！”

在向城北运动的路上，马占军边走边向对放弃阻击并没象长官们交代的那样去做从而产生了疑问的几个士兵们解释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