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鏖战鲁东南：第三章：第十一节

十一

刚才林如水及郑涛、毛守信三人护送着76名百姓从走廊里经过两道被炸开的墙豁口顺院墙跑到了距大门约十米处停了下来。那边，指挥二班、三班以及连部若干人员用迫击炮、掷弹筒轰炸并一起和藏在墙边给迫击炮、掷弹筒报告弹着点位置的一些士兵们用手榴弹猛烈轰炸日军宪兵分队大院的吴志伟见状、忙到大院门下与跑过来的林如水隔着院大门大声地传递着情况。

李志纯等人隔着院墙看见大院里火光通红、不时地从靠近砖房窗前响起一声声沉闷而威力极大的爆炸。该爆炸不仅将附近的窗户震得支离破碎，而且每一声巨响便升腾起一团很大的火柱！随着该火团升起的同时，无数大大小小的火花带着刺鼻的气味溅射在在窗**击日军官兵的身上及脸上！

略一寻思，李志纯便明白了这是被打着了的日军摩托车的汽油箱在高温下爆炸而因起的连锁反应。

不断的摩托车爆炸助长了吴志伟指挥的炮击效果，也让他们省了不少炮弹！摆放整齐的12辆摩托正好每一辆相对一扇窗口，这熊熊燃烧的大火和四处飘荡的浓烟以及爆炸所产生瞬间的杀伤力不仅让被围日兵们无法射击，更因溅进去的汽油之火将他们烧熏得无法立足，所以才有他们不顾走廊里有一挺很具威胁的轻机枪的封锁而破门冲向走廊对面房间的举动！然而当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整个面临大街房间的日军士兵仅剩下了三分之一，其余除了被炸死、打死外就是被汽油的液态火烧伤或被浓烟窒息！

不到一分钟后，吴志伟见戴云飞同张铁锤等数人向他们的所在跑来，便明白院墙里一排的士兵全部撤出，于是他下令道：“各迫击炮及掷弹筒各速射五枚，从南向北将前厅以南的鬼子宿舍给我炸塌！”

在四门步兵炮、三具掷弹筒一阵狂轰狠炸、火球及浓烟笼罩着宪兵分队大院及大门之间时，戴云飞让张铁锤带一班的几人在后侧警戒，自己同李志纯组织起众百姓通过了大门与正发炮的二、三班及连部的众人们会合。

顾不上汇报，戴云飞将76名百姓交给了吴志伟后道：“吴长官，你同李长官带乡亲们一起撤向二排在鬼子旅团部的方向，我再带二班、三班的弟兄和张铁锤他们要阻击一下鬼子宪兵分队的追兵。”

“追兵？”吴志伟不禁诧异：“哪出现的追兵？鬼子的宪兵分队和鬼子的一个小队不是集中在一块驻兵吗？”

戴云飞笑笑道：“没有那么简单。鬼子的宪兵们是住在一起，但我在砖房里只看见走廊左侧的鬼子，而右侧的鬼子面也没露，并且有一些逃进右侧房间里的鬼子也没了踪影。我肯定这不少于50人的鬼子肯定跳窗户跑到了宪兵分队大院外，现在很可能从北侧的通道追我们，只是他们尚未弄清楚我们的实力和意图，所以才不敢放开胆子来追，但他们要缀着我们伺机动手是肯定的。”

“那么你立即行动吧，我立即打信号弹让刘刚的射击队前来和你们回合。”吴志伟道：“云飞，不要恋战，打得鬼子不敢追击为止，尽量避免弟兄们的伤亡。”

“是！”戴云飞敬礼后又回身问他的二班及三班长：“还剩多少炮弹和榴弹？”

“报告排长，还有8发炮弹。”二班长道。

“我这还有16颗榴弹。”三班长也道。

“立即行动，跑步与一班会合！”戴云飞下令道。

刚才戴云飞同最后撤出的一班长张铁锤等士兵刚冲出院墙的豁口便下令道：“铁锤，你带着轻机枪同班里的四个弟兄赶快顺着院墙到右侧看看有没有岔道口，你们就在岔路口处准备伏击前来的鬼子，一会我再派排里的其他弟兄来接应你们。咦？你负伤了？怎么站得不稳？”

“嘿嘿！让弹片噌破了一点皮。小意思。”张铁锤笑道。

“要是觉得不行的话，你和吴长官他们撤下去吧，我让别人替你。”戴云飞关切地道。

“排长，你常说咱们一排是全连的排头兵，我们一班呢，又是咱们一排的排头兵，我呢，正好又是一班的排头兵。这个时候，我这个全连的排头兵能因为点小皮外伤撤下去么？那不是丢咱们一排的脸？”张铁锤笑道。

“好样的！”戴云飞轻轻地捶了张铁锤的肩膀道：“你不愧是全连尖子班的班长，不愧是打铁的锤子，更不愧是我戴云飞的好兄弟！多加小心，行动吧！“

张铁锤应了一声又疑惑地问：“哪来追击的鬼子？”

戴云飞看看远处的黑暗所在道：“铁锤，一个宪兵分队加上一个鬼子小队和一些乱七八糟的什么人差不多有一百二十多，就是被咱们干掉了七、八十名，也还应该四、五十名。你不认为刚才咱们打得太过于顺利吗？难道鬼子的战斗力就这么弱？走廊右侧的鬼子没冲出来几个人，他们哪去了？”

“哦------”张铁锤若有所思地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随即他拎起轻机枪一挥手：“弟兄们，跟我上！”

张铁锤等五人一溜小跑沿墙寻找西侧岔道口时，忽从前面约三十米处闪出两条人影，借着不远处的路灯光，张铁锤发现这是两名日本军人！其中一名手持日军指挥刀！他连忙低声示意跟随的士兵：“停止跑步、准备好手榴弹，我一开枪你们一起扔！”然后又大步向前走去。

“站住，哪个部队的？”日军官用日语向前面身穿日军服的几个人正常地问了一句本应该问的话。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前面的一溜火光闪烁，他顿觉左胸口一震一痛，指挥刀落地用手扶了一下砖墙，看见同他一起出来的日军士兵也缓缓倒下，便失去了知觉------

张铁锤的机枪打响，身后的王志江等人将日式手雷一起扔向岔道口，待爆炸过后便一起向前冲去！同时边跑边将第二颗手雷拔下保险销在墙上撞燃，趁之延时未爆的瞬间接近了岔道口！

三十米的距离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刚才手榴弹爆炸过后，岔道里的日军士兵涌出了好几个，刚一露头就开着枪！冲在最前面的张铁锤一个点射过去，几个日兵应声倒地，但也有几颗子弹险险地从他们的身边和耳朵旁擦过！

四名跟在张铁锤后面的士兵趁机到了岔道口或高抛或在岔道口处伸胳膊斜扔，均将尚有一、两秒钟即将爆炸的手榴弹甩向了岔口里面！

几声爆炸后，张铁锤蹲在地上歪头向左侧岔道看去，只见众多日军士兵退向六、七十米外的深处，近处是七、八具刚被手榴弹炸死及炸伤的躯体，脚下是一具刚才被机枪打死的日兵，墙下斜躺着丢了指挥刀的日军官。张铁锤借着远处的路灯光细看，这是一名军装上佩戴着黑色领章的日军中尉！

“这的射击角度太小，日军要再冲过来怕是不容易抵挡。”张铁锤想到这里后对身后的众士兵说：“把我脚下鬼子士兵身上的几颗手榴弹拿下来用，一会你们每人扔两颗看看能不能炸到前面巷道里面的鬼子，然后我冲向道口的对面，鬼子再冲上来时，你们四人和我呈交叉火力，近用手榴弹炸，远用步枪打，明白吗？”

“明白！”身后的声音一起响起，然而张铁锤听声音似乎觉得有些不对！他站起身向后看去，最后面的白连富蹲着身子用手捂着左胸，夜色下脸色仓白得吓人！

“连富，你怎么啦？”张铁锤问。

“班长，我------”白连富蹲着的身子突然一软竟仰天摔倒在地！

原来刚才张铁锤突然用机枪把走出来问话的两名日军官兵打倒后，立刻闪出来几名日兵现身并打枪，白连富他们握着待爆的手榴弹同时甩出去的瞬间里，正有一颗子弹窜进人群击中他的左胸！

“连富！”

“白连富！”

“白大哥！”

白连富努力地睁大眼睛，**着嘴唇，缓缓地看着蹲在他身边几个战友，只蠕出了“班长”两个字便一歪头一动不动了------

正在这个时候，他们身旁的岔道口突然“嗖、嗖”地飞过来几颗日式手榴弹或远或近地在地面上冒烟滚个儿！听到响动的毛守信一把将离他最近的一颗拾了起来反手向巷道里甩了回去并大喊一声：“卧倒！”

三、四声的爆炸后，除了最靠边的毛守信左肩膀上被一块弹片蹭飞了一块皮肉，其他几人皆因地下躺着的两具日军官兵的尸体挡住了数量不多的横向弹片，大部分斜向飞溅的弹片均都飞向了半空。

爆炸刚过，张铁锤回身一挺一纵趴在地上露出半个身子将轻机枪伸出对着距他们仅几十米的、在巷道左侧纷纷向他们边打枪边嗷嗷大叫的日军士兵就是一个长长的点扫射！王志江等三人也跃起身把手榴弹甩向通道的四周。

借着日军士兵纷纷倒地以及隐蔽的当口，张铁锤大喊一声：“你们在此，我到对面去！”然后他站起身来边跑边打完弹匣里所有的子弹就跃到了距他仅有五、六米的岔道口对面。

在张铁锤跃起的同时，王志江、毛守信及郑涛三人分别以立、跪、卧向几十米处晃动的日军士兵以及不断闪烁的火光射击来掩护班长的机枪转移。

仅几秒钟的时间，张铁锤跑到了岔道口右侧的围墙下，他没敢做片刻的停留，押上新的弹梭伸出轻机枪将身子隐在墙后对准目能所及的目标一下下的打着点射并一次一次地缩回脑袋。

约一分钟后，前面近百米的范围内又呈现出死一般的寂静和黑蒙蒙地视野。也就在这个时候，张铁锤等人也听到了他们来的方向似有许多人一溜小跑的声音越来越近地进耳鼓———他很明白：一定是排里的二、三班弟兄们前来增援了！

张铁锤卧在墙边刚喘出一口大气儿在眼角处忽瞥见前面约七、八十米处又同时闪起数点火花，他忙移动了一下枪口，凭感觉一个点射刚打过去，蓦地眼前一花，他发现约十几颗火花倏然一闪，然后觉得右肩膀顿时钻心地一痛、又感觉肺部如被火烫般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嗓子一甜，“哇！”地吐出一滩鲜血喷在机枪的枪身上！

“妈的，**的小鬼子竟骗老子上了当！”张铁锤恨很地在心里咒骂着。巨痛之中，他心里很清楚———一颗贯透力很强的三八步枪子弹从右肩胛穿透击中了他的肺子！

张铁锤一声不吭，索性将上半身露在墙角外准确地打着点射。在间隙中，他听到左侧不远处传来几声“一班长、一班长”的叫喊，然后是“迫击炮、掷弹筒向八十米处猛轰！”的命令！

张铁锤的心里确确实实地松了一口气，忍不住嘴一张又将灌满他口、鼻使他几欲窒息的鲜血喷出好远！他感到轻松了许多，又感到全身的热量象抽丝一样一点一点地离开他的躯体，全身的筋骨似散了架子般地酸麻**。

在心里张铁锤长叹了一口气，将最后的力气凝聚在右手的食指上对着前面在炮弹爆炸的火光中奔跑的日军士兵们的身影打出了最后的十几颗子弹------

就在与张铁锤丧失了意识的同时，刘刚带着射击队的十几名士兵也从一班的右侧跑来，有了他们的加入同二、三班重火器的配合，原来在日军宪兵分队分队长的带领下从宿舍的后窗户跳出的五十多名被张铁锤五人消灭掉了一半的日军士兵在后来的不到三分钟就被彻底地打死、炸光！

一分钟后，在一班的几名士兵围抱着张铁锤的尸体号啕大哭的时候，戴云飞怒骂二、三班长的暴喝又在众人耳边响起：“娘的！让你们跑步去支援一班，怎么就晚了？要知道他们才五个人对付小鬼子的五十多人？你们他妈的怎么就象个娘们似地磨磨蹭蹭！”

二班长向林及三班长郭则明此刻一声也不敢吭，尽管他们的心里有着天大的委屈———戴云飞下了命令后，他们带两个班的士兵火速拆炮搬掷弹筒，甚至连炮筒烫得手掌焦痛也只好垫着衣袖抗在肩上就跑，只是因为炮身及支架不象一只步枪那么轻，发射时又要支炮并大概地定方位和距离，又因一班与日军的这些士兵打起的遭遇战又那么仓促、突然，所以前后的经过还不到5分钟就产生了这些变故！

“排长，”向林大着胆子试图分辨几句：“我们一刻也没敢耽误，你一下令我们就行动了，可没想到 ------”

“娘的，你还敢犟嘴，老子毙了你！”戴云飞更是怒不可遏！

“好了，”闻讯赶来的吴志伟及李志纯说话了：“一排长，任何一名弟兄牺牲了，我们都很痛心，但不要过于苛求他人。如果战场上你戴云飞有了不测，我能迁怒于其他几个排长吗？赶快带弟兄们撤退，一班长和白连富------唉！并排摆放好，让弟兄们看一眼就走吧。刘刚，你带射击队掩护。”说完后他转过身偷偷地抹了一把眼泪。

“戴排长，”李志纯拍拍戴云飞的肩膀边走边轻声道：“你有点过于追求完美了，事实上是根本不可能。你的三个班长在你的指挥下已经把仗打得相当精彩、漂亮了！你们三个班的弟兄加上连部的弟兄一共才多少人？仅仅28人，但你们不仅基本上干掉了鬼子宪兵分队和一个鬼子步兵小队，还成功地解救出了七十多百姓，这在整个国军序列里面，有哪只部队敢和你们比？你们排是你们这个连的主力，20多人发挥出了最大的能量，个个都是好样的！十个手指都连着肉，你的一班长走了，但二班长、三班长哪个不是你的好兄弟？你们排的硬把式？”

“李兄，”戴云飞神情暗淡地道：“其实我的弟兄我都一视同仁，没有薄厚之分，只是一起在茫茫大海里拣了条命、又一起在一个排里并肩战斗了上百个日日夜夜的战友几分钟前还活蹦乱跳地和你有说有笑，转眼间就离你而去！在感情上实在让人难以承受得了------”说着戴云飞这个硬汉子不禁又泪流满面！

“实在地讲，我戴云飞参军七、八年来，什么道理不懂？打仗就要死人！每次战斗我都没想着还能活着见弟兄们和长官们，但我所碰见的都是今天少了这个弟兄、明天又不见了那个面孔！看着你身边熟悉又亲切的一个个弟兄一天天地见少，永远地离你而去，谁又在猛然间能接受得了？谁又能不上火、不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