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鏖战鲁东南：第六章：第八节

八

当全连四个排、一个射击队、一个工兵组的官兵们跑步消失后，韩大海站在伙房里面的木桌上借着一盏油灯看地图。吴志伟对林如水以及陈玉林等人道：“有劳各位，咱们和弟兄们一起往马背上装东西去吧。”说完，他向堆放物资的所在走去。

林如水等人一起动手帮着众连部的官兵们忙活时，陈玉林在吴志伟身边小声地问了一句：“吴长官，一旦你们有了军情大事，韩长官一直是这样当机立断地直接给部队下命令吗？”

吴志伟稍稍沉思了片刻然后缓缓道：“如果有了敌情，在有时间预先布置的情况下，都是我俩商定、甚至是全连的班排长们坐在一起协商。但突发事件以及战场上的临时决断，都有韩老弟决策指挥。你刚才不是说了吗？‘当机立断’，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当机立断是容不得半点迟疑的，这一点，我身为多年的作战科长不仅仅懂得、更是支持他这么做。而且，几次险象环生的场合，全凭了韩老弟这种看似独断专行但却是相当明智的灵活指挥才使我们转危为安！”

林如水等人一听皆默然不语，不仅在内心里暗赞此时身为堂堂国军少将的吴志伟有如此博大的胸襟以及知人善用的慧眼、更从吴志伟的一番话里为韩大海卓绝的军事才能以及俩人相互默契的合作所折服！

“吴长官，”李德彪上尉忽然小声问：“刚才我听到韩长官派两名工兵一会炸开汶河的小堤坝是怎么回事？他说让河水淹过部队的驻地岩洞，那你们不打算再回此地了吗？”

吴志伟一边用力地把一根捆绑子弹箱的绳索在马鞍子旁边系好一边笑笑说：“你看到了吧？我们藏身的岩洞和咱们现在落脚之间有一条深沟，这沟的北头不到一里地就是汶河，两个月前汶河的水大时我们怕水涨满了沟我们无法进出洞，就在那边的沟头上砌筑了一个两米多高的水坝，现在快冬天了，汶河的水位比较低，但仍然比水沟高一些，如果把水坝炸开了让河水流进来，正好在沟里像一条带子似地绕过我们的岩洞，这样一来鬼子们很可能不会淌过这几十米宽的水沟去炸毁我们的山洞，再说岩洞的附近还有我们的秘密储备库，虽然做了些伪装，但鬼子到了跟前要是细心地敲敲打打，还真有可能发现这些东西。娘的，那里面除了武器弹药就是些个粮食和全连的弟兄们辛辛苦苦攒下的一点家底、鱼坯子、干菜什么的，怎么能便宜了小鬼子？”

“老吴，”吴志伟还没说完，十几米外的韩大海喊了一声：“告诉司务长，把咱们带来的鬼子军服准备好160套，一会弟兄们撤回来时穿上。”

正在忙碌的众人们听到韩大海的这句话，心里都蓦然一亮！均明白了韩大海的意思———在日军的重兵包围下，化装成日军的一只小部队钻出去，实在是危机关头的绝妙办法！

“王大水，”韩大海站起身来把通讯参谋叫到了跟前问：“鬼子的灯光语和旗语你都掌握了吧？”

“报告韩长官，”王大水立正答道：“鬼子步兵战斗的常用语都学会了，再说，林长官也在这里，他比我还懂。”

林如水听到后笑笑对韩大海道：“王老弟很聪明，我手下的一个弟兄专门研究鬼子部队的灯光语和旗语，在教他的时候我也学了点皮毛，但应付一般的场合还是没问题。”

韩大海先是对林如水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又正色对王大水说道：“我没问你林长官比你懂多少，只是问你能不能应付一些万一与鬼子遭遇时的询问，如果你的心里没有底，我会考虑其他的应付方法。”

王大水听到此话脸上腾地通红了起来，尽管在夜色下谁也看不出来。他忙声道：“报告韩长官，没有问题，我能应付下来。”

韩大海点点头对林如水笑道：“第一次打临沂城，就有了林长官的帮助成为我们得以成功的有力保证，这一次在鬼子的重兵包围下能否安全脱身，林长官的出现又让我心理多出了几分把握。两次的险境都有你在场，莫非是冥冥中的天意？看来林长官以及诸位仁兄贤弟都是我们部队的贵人，吴长官你说是不是？”

“那是当然的了！”吴志伟一边牵过一匹马装东西一边笑道：“今天早上我就看见几只喜鹊落在岩洞的树上喳喳地叫，我心道：今天一定会有贵客到，没多久，一下子到了五个！贵客吗，不就是贵人？有了你们的辅佐、有了韩老弟的运筹，区区一个联队的鬼子还能咬了老子们的卵蛋？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

“是！”正在紧张忙碌的十多个人低沉地答了一声，随后是声音不大但充满了坦然的笑声。在日军重兵压境、寂静的山野四处皆充满了大战前浓重火药味的氛围下，这镇定而自若、无畏而自信的笑声一下子把刚才十分紧张、压抑的空气冲的无影无踪，使得眼下的情景似乎不像匆匆忙忙的打点行装急速地逃出日军布下的包围圈，却像是备好了行装结伴策马去郊游------

戴云飞带领着一排26人以及四排的8人和两名工兵计36人急匆匆地跑步来到了距连部约两公里之处的一号潜伏哨位、也就是韩大海指定的伏击阵地后，让士兵们散开架炮做好了准备然后他伏在潜伏哨兵、三排九班的鲁伟身边问：“有什么情况吗？”

鲁伟趴在这个山头最高处一个铺满了干草又身上盖满了枝叶的土坑里，用望远镜仍在向前面和左右三个方向扫视着那黑漆漆的山坡的边缘处道：“报告戴长官，没发现什么情况，黑咕隆咚的用望远镜什么也看不到，只好用耳朵听动静了！就是没什么情况，但俺的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就觉得今晚上有事情要发生，你看这儿静得连心跳都能听到，以前可没有过啊！你们怎么上来了？有鬼子可打吗？”

戴云飞回头看看两边的士兵们已经严阵以待地做好了准备后对鲁伟说：“一会你就知道了，现在你快点吃饭，这个干粮袋里有你和黑虎的饭，吃完后你就在这里和我们参加战斗并撤退。”他一边说一边把干粮递给了对方并轻轻地抚摸了一下黑虎黑亮且湿润的鼻头，这黑虎此时伏低了身子见戴云飞摸它，于是用鼻子轻哼了两声，又扬起头舔舔戴云飞的手算是打了招呼，完后又向左边瞅瞅离它十多米远的姜大岭哼哼了两声。

“去吧，”戴云飞贴在黑虎的耳朵边小声地说道，于是，这条狗四肢伏地、如匍匐般地快速蹭到姜大岭的脑袋跟前，鼻子里哼哼着又闻又舔地在姜大岭的黑脸上留下了几道粘湿的印痕，然后又以同样的低姿匍匐回到了它原来的位置吃起了食物。

三分钟后，两名工兵布好了地雷爬了回来各自到了位置上伸出枪做好了战斗准备。

月牙升过了右前侧的树梢，将清冷的余光映射在这个小山包前面几千平方米的开阔草地上。深秋的夜间缺了夏季的虫鸣与蛙叫，使得寂静的旷野犹如毫无生灵存在的远古荒野一般。

又过了几分钟，正当一些士兵们在心里暗自嘀咕着韩长官急三火四地让全连跑步进入阵地准备打鬼子一个急袭、但是根据什么知道鬼子肯定会来并是这几个方向的时候，忽然，静静低伏的黑虎脖子上油亮的毛倏地耸立了起来并且鼻头也急促地**了几下！与此同时，把耳朵贴在地皮上听动静的鲁伟也轻轻碰了一下戴云飞小声地说道：“戴长官，有情况！”

约一分钟后，寂静的山野里突然响起了很微弱的索索悉悉荒草被踩和枝叶被碰断的声音！尽管持续的时间很短又很轻，但众多微弱的混响还是能让早已在此潜伏着的士兵们在几百米外听得很清楚，并且，随即就是众多人脚步落地的踩踏声！于是，这边心中紧张并狂跳着等待戴云飞下一步指示的众官兵们在不久后又看到了约二百多米处的前方在微弱月光的映照下亮起了无数银白色的小光点在向着他们的这个方向移动，不仅如此，除了他们潜伏的正前面，左侧和右侧也有银光犹如一团团萤火虫一般闪动并伴随着越来越沉重的脚步声越逼越近！

“这些亮点原来是他妈的小鬼子们的刺刀尖！”戴云飞明白了这一点后发现他们要面对的是大约有一百米左右宽的正面有差不多是两个中队四百多的日军士兵！

“放到一百米处，地雷爆炸时一齐开火，重机枪和迫击炮打正面、轻机枪、掷弹筒打两边、步枪按位置打。三分钟后听我的命令轻机枪、步枪和掷弹筒接着射击掩护重机枪和迫击炮拆卸上身然后沿身后山包下的土沟里撤退！”戴云飞向两边的士兵们传出命令。

短短的瞬间，高抬腿、轻迈步，在毫无树木遮掩的荒草地上向两公里外做迂回包抄运动的日军两个中队到底同时触响了两颗威力巨大的跳雷！就在两团如魔鬼般的火柱向空中腾起、如同无数蝗虫般的铁砂四下乱飞乱窜夹带着刺割空气的尖啸在几十米的范围内钻入四周人身的肉体时，这些东倒西歪的日军官兵们前面一百米之处又突然间火光团团、火星点点地带着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和射击声把无数炮弹片和子弹头打向四周以及日军官兵们的肉体里！顷刻间，四百多名日兵原来以一米一个人的距离排成四列的队形骤然间被猛烈的打击冲击得七零八落！

猝然遭袭的日军官兵在前面的倒下了一片片之后，后面的立即卧倒还击，但这些日兵刚刚有所动作，对方的轻重机枪如同巨大的铁扫把一样借着炮弹炸起的火光把那子弹紧贴地皮直直打来！密集的子弹带着飓风般的呼啸声音从这些紧贴地面的日兵头顶裹着灸热的气浪掠过并不时地钻入他们的肉体之中！不仅如此，趴在地面躲避着子弹的日军士兵在十分艰难地还击和等待着对方枪口稍稍转移的机会里、还常常被快速而密集的迫击炮弹和掷弹筒榴弹炸中因而使平趴在地面上的身体被气浪再平托起然后摔在另一个什么地方！

大概三分钟的时间里，日军部队在对方火力极短暂的间隔空隙中仓促组织起人员和炮火终于能够有效地进行了还击！因为他们发现自己的六门迫击炮和还能够使用的四具掷弹筒以及众士兵们用轻重机枪和步枪的冒死还击后，那些在今天晚间注定都要死得透透的中国士兵们的偷袭力量居然减弱了许多甚至在短时间内消失了！于是，在日军众官兵们都自然地认为到对方在遭到了自己顽强而准确的还击、一定是在缩下头拼命隐蔽的情景后，除了没死的一个个都表现出了良好的战术素质，在很快的时间里就把全部能发挥出来的最大打击力量用步兵炮、掷弹筒、轻重机枪和步枪乃至手枪都尽情地把火力倾泻在对方似乎不大的袭击阵地上！

也是三分钟，这伙两个中队组成的日军部队在尚且活着的一名中队长的判断下、觉得这支今晚一定要被彻底铲除的中国部队差不多剩不下多少能够喘气的活人的时候，逐下令身边的步兵起身跑步向前面冲锋。也就是剩下的这三百多人刚刚要进行进攻战术的瞬间，这支日军部队的左面大约一公里处———另两个中队的运动路线上也响起了同样是两声地雷爆炸的巨响和紧接着的突然、猛烈又密集的枪炮声！

“看来，这支中国军队不仅知道了大日本皇军对他们的进剿行动，还在这两处我们的必经之路分成两股全力地进行抵抗！如此看来，他们一定在这里构筑了比较坚固的掩体阵地，刚才的不再还击看来不仅是猫在掩体里躲避我的火力打击，还一定是借以阻击我们一会的进攻，由此来看这处的阻击阵地最少有他们的一半力量！如此，我不能让我的勇士们再过多地损失生命。”想到这里，这个中队长挥手制止了欲待进攻的日兵们而是让全部的火力继续刚才的打击并且稍稍地有所延伸！

“想等待我们的进攻再给我们杀伤？你以为我不了解你们的战术？狂妄一时的支那人今天你算是遇上了对手，我先让你们等来我大日本皇军的炮弹吧！”这位日军中队长思路清晰地这么想了之后大声下令：“再用最猛烈的炮火和轻重机枪向前面支那人的阵地以及四周覆盖打击十分钟！然后冲上去收拾残敌并在此等候佐野联队长的到来！”